君临城下[重生]/君临丞下 作者:扶风琉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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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一党中立刻有位须发花白的言官颤颤出列,高声道:“皇上万不可因太子年少而过分纵容,永康王是否说谎,与太子孝与不孝并无关联。难道永康王蒙蔽圣听,太子便可对他不孝了么?”
皇帝面色不善,却又不好发作,只好忍耐着。
这位言官接着道:“当年王太保卧冰求鲤的事迹可是众所皆知,其继母屡屡苛责恶待,他却以德报怨,父母生病时,王太保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甚至因为继母想要吃鱼,在数九寒冬解衣卧于寒冰上,以身融冰,捕捉鲤鱼,对继母之子更是照顾有加,其孝悌之名受世人称赞。”
王祥乃王述之的先祖,如今被拿来与太子作对比,王述之顿觉面有荣光,笑眯眯地看着太子。
太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又因王述之这狐狸似的笑容气得火冒三丈,不由在袖中捏紧双拳。
言官显然尚未说完,不等他发作,又接着道:“皇上如此纵容太子,可是要告知世人,但凡长辈不善,子辈便可以怨抱怨?且不说永康王是否当真有错,即便他有错,太子就可因此对他不敬不孝么?若人人效仿太子,那卧冰求鲤的美谈岂不成了笑话?”
王述之憋笑憋得肚子疼:这老东西,平日里瞧着迂腐不堪,想不到关键时刻倒十分顶用。
这下,连皇帝都不知该如何反驳了,讷讷半晌才开口:“钱大人言之有理,不过储君的废立可是大事,不可轻易为之,太子并无其他过错,不至于受那么大的惩罚,只要将其教导好,将来他照样能令百官信服。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钱大人对太子可是过于苛刻了?”
话音未落,下面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地,大半的朝臣以头抢地,齐声恳求皇帝另立贤明:储君的废立并非儿戏啊!一粒沙都容不得啊!更何况不孝之名不是细沙,是个大石块啊!这么大的石块摆在面前,皇上您还要纵容太子吗?
太子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差点跳起来给他们一人踹一脚。
皇上差点让这些大臣气晕过去,清了清嗓子,不悦道:“如今最要紧的是确定永康王是否当真欺上瞒下,太子一事,押后再议。”说着再不管他们,道了声“退朝”便匆匆离去。
太子见皇帝不愿理会他们,心中大喜,冲王述之冷哼一声,拂袖当先离去。
王述之回以一笑,显然不将他难看的脸色放在心上,抖了抖袍摆,也转身走出大殿,快到宫门时又忽然顿住脚步,转身朝后看了看,目光落在戚遂的脸上,笑容满面地走过去:“戚大人。”
戚遂眼角狠狠一跳,连忙拱了拱手:“丞相。”
“戚大人准备去往何处?”
“……”戚遂顿了顿,硬着头皮道,“尚书台。”
王述之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戚大人怎么还去尚书台?本相已经回来了,尚书台事务繁杂,就不劳烦戚大人了。”说着将手往他面前一伸,显然是问他要回绶印的意思。
戚遂面色一僵:“这……眼下有一些事务尚未理完,中途转交丞相接手,怕是又要耽搁,丞相舟车劳顿,不妨先歇息两日,待下官理好一切,再将绶印交还丞相?”
王述之轻轻一笑:“尚未理完的……比如?”
旁边兵部尚书凑过来道:“丞相,眼下较为重要的一件事,是庾大将军快回来了……”
“噢!”王述之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庾大将军吃了败仗,本相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戚遂面色难看。
王述之转向他,笑道:“戚大人毕竟只是暂代三个月,想必不能得心应手,近段时日真是辛苦戚大人了,还是交由本相来吧。再说,庾大将军战事失利只是暂时的,幸好大司马增援及时,如今北方战局已经扭转,应当不会再有失误了,那么对庾氏大军该如何赏罚也就不用急着做决断。”
戚遂顿时郁卒不已,年前京中一番大变动,他们本就没尝到什么甜头,如今想拖延几日偏袒一下庾茂,却又让王述之给拦住,皇上那边还真是不好交差。
“呃……下官今日忘记带绶印了……”
“嗯?戚大人方才不是说要去尚书台么?没有绶印如何处理事务?”王述之挑了挑眉,再次伸手,掌心都快凑到他鼻子跟前了,手指动了动,状似玩笑道,“戚大人不会是录尚书事录上了瘾,想让本相闲赋在家罢?”
戚遂面色大变,连连否认,又装模作样地在袖囊中摸索半晌,这才慢吞吞把绶印掏出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下官记岔了,好在是带出来了。”
王述之笑着接过,摇头叹道:“戚大人近日操劳过度,记性变差了也是在所难免,幸好本相年纪尚轻,倒是应付得来。”
戚遂笑容卡住,周围的大臣憋笑不已。
王述之收回绶印,一直忙到接近傍晚才回丞相府,晚上将司马嵘叫到身边一起用饭,看着他道:“晏清,明日你替我去一趟幕府。”
“是。”司马嵘放下筷子,“什么事?”
“今后你便就任幕府长史,明日先去熟悉一番里面的事务。”
司马嵘微微一愣:“属下刚去便任长史,怕是不妥,丞相若实在想要属下就职,不妨腾个主簿的席位出来。”
“怎么是刚去?你都跟随我这么久了。”王述之笑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压低嗓音道,“再说,你不是想利用我么?长史可是统管幕府一应事务,我给了你这么大的便利,你竟然不要?”
司马嵘无语地看着他:“丞相,你没事罢?”
王述之摇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真不要?”
司马嵘微微笑了一下:“属下懒,信奉无官一身轻。”
“你以为我在试探你?”
“……不是。”
“你若不愿做长史,那就主簿罢,我给季主簿升个职,明日你去找他。”王述之说完顿了顿,“我只是……想给你提高身份罢了。”
司马嵘眨眨眼,眼波轻晃,忙垂眸避开他的目光:“丞相有心了。”
是夜,司马嵘想着王述之最后一句话,竟许久未能成眠,侧过身,看着榻上空荡荡的另一边,最后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知究竟何时睡着的。
翌日,司马嵘不急着去幕府,对车夫摆摆手道:“我先去秦淮河边走走,待会儿再回来。”说着便走出乌衣巷,抬手在眉间揉了揉,按下混乱的思绪。
行至拐角处,面前突然一暗,司马嵘抬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让一个陌生人捂住口鼻,心中大惊,刚想反抗,又让他抢先缚住双手,接着就被他一扯,拉出拐角拽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第四十五章
马车较小,车内坐进两个人便显得有些拥挤,司马嵘双手被缚在身后,口中被勒着厚厚的布巾,动弹不得,亦喊不出声,只能冷冷打量面前的陌生面孔,见此人生得粗壮,面无表情,知道他不过是听命行事,也就不再多看,将目光投向别处。
马车的角落里摆着些杂物,有一圈小指粗的麻绳,有一件布料下乘的氅衣,另外还有一顶携带帽帷的斗笠,看样子都是为自己准备的。毕竟他长住守卫森严的丞相府,对方若想夜里将他劫走必定难于登天,而光天化日之下又不可张扬,便需要些物件遮人耳目。
对面的壮汉见司马嵘不再挣扎,只不声不响且异常冷静地四处打量,不由心生警惕,生怕他找机会跑了,连忙扯出角落的绳子将他五花大绑,又从袖中掏出一块黑绢将他双眼蒙上。
司马嵘面前顿时一片漆黑,便支楞起双耳,听马车一直在石板路上行走,知道尚未出城,又牢记住几次转弯的方向,猜测在往城南行进,只是究竟要去何处,一时有些猜不透。
司马嵘坐得端正,几乎是一动不动,只有双手在背后轻扭,将手腕上的绳结仔细琢磨了一遍,心头微微一松,又开始摸索捆在身上的绳子。
他上辈子心中烦闷时最常做的事并非写字作画,而是取出藏在枕下的长绳系了解、解了系,最难熬的时候甚至想过干脆拿绳子将自己吊死,最后却因为扔不到房梁上而不了了之,之后再未动过那念头,倒是将绳子越磨越细,十指也越来越灵活,闭着眼便能将许多复杂的绳结迅速解开。
马车缓缓停下,那人给司马嵘披上氅衣,又给他戴上斗笠,理好帽帷,接着将他推出马车,在一旁挟制着他,而蒙眼勒口的布绢则被帽帷挡住,身上的绳子被氅衣遮住,如此扮相虽然少见却也并非没有,因此在旁人看来并不突兀。
司马嵘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时高时低的叫卖声,近处却极为幽静,猜测是在某条巷子里或是某座宅院的后门口,接着又被迫抬脚上台阶、跨门槛,左拐右绕,进了一间屋子,被绑在一根廊柱上,耳中听得那人的脚步声走出去,忙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寂静的屋子里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司马嵘却紧抿双唇,凝神细听,如此过了许久,就在他快撑不下去时,前方不远处突然起了一阵衣料摩挲声,接着便是脚步声,那脚步不是从外面进来的,而是从里面出去的,显然方才有人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
没多久,又有人走了进来,那人在司马嵘跟前停下,解开勒在他口中的布巾,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声音从未听过,司马嵘顿了顿,回道:“王迟,字晏清。”
“我问的是,你原先的名字。”
“元生。”
“本名。”
司马嵘毫不犹豫道:“本名元生。”
那人顿了顿,又道:“元生不过是个普通的下人,又怎会与谢氏扯上关系?我只问你,你隐姓埋名埋伏在丞相身边所图为何?”
司马嵘微微吃惊,面上却无波无澜,淡淡道:“恕在下听不明白,丞相对在下有恩,在下对他尽忠而已,隐姓埋名一说从何谈起?”
“你与那元生的性子可是大相径庭,我既然将你抓来,自然是早已将你们二人的言行举止与喜好憎恶调查得一清二楚,你与其狡辩,倒不如老老实实交代,冒充元生,究竟要做什么?可是要对丞相不利?”
司马嵘面色不变:“在下就是元生。”
“……”
“我是否会对丞相不利,与你们有何干系?难道你们是替丞相来审问我的?”
“正是。”
司马嵘唇角牵起一丝讥笑,显然并不相信。
那人似乎看出他的意思来,又道:“你整日与丞相在一起,巧言令色自然能赢得丞相的信任,可丞相不识你真面目,我们却是旁观者清,虽说这次并非丞相授意,可一旦丞相清楚了你的身份,你觉得他还会再重用你么?”
司马嵘差点没忍住笑,心说:丞相不识我真面目?你们当年纪轻轻便能总揽朝政的人是傻子么?
那人观察了一番他的神色,道:“信不信由你,只是你若不肯老实交代,待会儿吃了苦头可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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