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戚言堂出生那天下了冬天最后一场雪,隔日的放晴,天干净到剔透。
楚纤那时候就觉得这孩子的降临是件好事,戚简仪才三岁,被他爷爷带在身边养,楚纤虽然不说,但其实心底寂寞很了,可还好有了戚言堂。
戚言堂的名字是他外祖和他爷爷商量后决定的,其实一开始决定用一个英雄的名字给他冠名,楚纤心里有些不自然,虽然大家更熟悉的是那人的另一个名字,可到底这还是个死人的名字,就算那是祖先。她担心这会折了孩子的寿,可不断有人告诉她戚言堂会有大出息的,楚家的人,楚家有些人说话并不是一般人空穴来风,他们总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那些人说她儿子会有大出息,她着实欢喜了好一阵。
可却没有人告诉她,她儿子的大出息是要用他们母子分离十几年来换的。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因为那是楚家人看到的命运,她也是楚家养出来的女儿,更没资格反驳。戚家掌权,王家掌军,楚家掌国运,初家平衡势力,古家自古游离........一千年了,虽然近百年开始有了变数,可这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让楚家人说的话带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可她知道内情,楚家没有那么多神奇的人,她控制不住恐惧,预言也有可能失准,只要没有发生,什么都是难定的。
他们看到一幅画面,尸横遍野血染的天,大地半面焦土半面龟裂,横亘在裂口之间的是一个男人,自他脚下裂痕开始模糊——有人看到那一息枯萎的星球,然后上面的人一夜之间乱了阵脚,再然后她嫁入戚家,打破几百年来各世家不联姻的传统。
楚纤脸上满满的木然,她呆坐在椅子上,耳朵里飘进丈夫的声音,失真一样只在耳廓流窜。自戚言堂被抱走后她就不再那么相信楚家的预言,若不是戚言堂的模样真如他们描述的和画像里一般神似,她无论如何也要在一开始把他儿子推开,离这些脑子里不知道在捉摸什么的家伙们远一些,可后来她也有些神叨叨的了,有些事情一点点印证,让人毛骨悚然。
她的半信半疑在见到戚言堂的那一刻烟消云散,那时候莫名的,她就觉得如果是戚言堂的话,一定能行。可楚家神传的血脉已经稀薄,预言出了偏差,比料想的早了整整一年。
“那场大灾,新生儿的急剧减少就是昭示,然后频繁剧烈的地震开始,继而就是急速蔓延的疫病,然后就是大量的死亡。”
地球上每天死一个人,那叫奇迹;每天死十万人,那是常态;每天死一千万人,那是灾难——每天死去一亿人,那是末日,尤其是在新生率降到谷底的如今,人类的末日。
“地震,疫病......言堂又能做什么呢?”楚纤喃喃道。
“楚璃看到更可怕的,是紧接着这些到来的东西。”
“什么?”
“不知道。”戚繁秦深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满的疲惫。
“是吗?那言堂要怎么战胜那些东西呢?”楚纤轻笑着问道。
“....不知道。”
“你知道楚家的预言也会失准的吧?”楚纤身形微晃,看着戚繁秦,眼里无喜无悲。
“可这些都应验了,你知道我们尝试过改变,没有用,你知道结果的,没有用!”戚繁秦低吼着。
“可预言这种东西,到底就像抛硬币一样,一半真一半假,现在你要为那不知是真是假的一半几率赌上咱儿子的命?楚家凭什么说他能对付那些东西,他们甚至说不出来那些是什么!”楚纤咆哮道。
“那是楚家,你也是楚家的人!”戚繁秦低吼。
“可他们抢走了我的儿子!”楚纤尖叫着,“他们现在还要逼我的儿子去对付一些本来该全人类一起对付的东西,凭什么,凭什么,这世界给了他什么要他付出这些?”
“纤儿!”
“你告诉我,你送离阙到联合监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楚纤抓着他的袖子,手背青筋暴起,瞪着眼声音沙哑。
“并不是因为那里是联合监狱我们才送他进去,是因为联合监狱在那个地方,我们没办法......”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为什么?!”
“疫病会在那里首先爆发。”
瞳孔一点点缩起来,缩成针尖一样,嘴角肌肉不受控制痉挛着,整个世界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消音,似乎也消去了所有的气力,双目渐渐失神,楚纤艰难的扯着嘴角,看着她丈夫,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样。
“言堂会在那取得战胜那些东西的力量,然后走出来。”戚繁秦的声音这样沉这样稳,似乎蕴藏着无可匹敌的信心。
一阵恐怖的沉默过后,楚纤缥缈的像轻烟一样的声音响起:
“如果他走不出来呢?”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滚进眼眶,难言的酸涩,戚繁秦迟钝的眨眨眼,沉声重复道:
“言堂会走出来。”
啪!——这个巴掌绵软无力,比上次的差多了,可戚繁秦却觉得疼,从脸颊的神经蔓延到胸口,撕心裂肺的疼。
“无耻。”楚纤轻飘飘吐出这两个字。
戚繁秦无言以对。
戚繁秦后来去找了古离阙,在他被送上车之前,他们坐了很久。
以前戚繁秦对古离阙的印象其实更多的只是戚言堂喜欢的人,戚言堂喜欢他就没多少意见,然而刚刚这个满脸苍白憔悴的男人用冷静的声音告诉自己:
“言堂不会来的。”他在骗他自己,可脸上的固执和楚纤如出一辙,不知为何,刹那间有些恍悟戚言堂执着于他的原因。
低下头掩饰着刚刚的震颤,他轻笑着站起来,没有说话,叹息一声,他走出房间,特意打开门让阳光倾泻而下,他微微偏首看了看男人在光影下模糊的影子。暗金色的胡渣布满下颌,阳光里有种渡着金漆的粗粝感,染着几分久经风霜的苍凉。
他纳闷的抬起眼睛看了看还没走人的戚繁秦,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觉得他在笑,古离阙不禁微微眯起眼,觉得他一点没有楚纤讨人喜欢,他左脸写着:好走,右脸写着:不送,眼神明明白白的不喜欢你。
戚繁秦扯了扯嘴角,眼神黯淡:戚言堂一定会来,他放不开古离阙的。
所以,如果这是博弈,他们赢定了。
——————
机舱门才被打开,戚简仪就被已经堵到门口的人拉走,只来得及匆匆交代一句让他等着一起去见爷爷,便连人带声全消失了干净。
事物繁忙的大少爷,戚言堂无语的扯了扯嘴角。等到打开手机发现一堆未接来电以后,诧异了片刻赶紧回拨回去,毕竟已经跟古离阙说了他会晚到的事情,他应该不会那么着急才是。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迫不及待被人接起:
“戚少!”是文彬,心脏急促了两分,戚言堂本能的嗅到一丝不对劲。
“出事了!”
.............
“哪?”戚言堂声音嘶哑。
“联合监狱。”这四个字让他眼前阵阵昏黑,其他地方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事情还有回环的余地,可那个地方势力复杂,已经不是南华一手能掌控的地方。
古离阙入狱的消息像插了七八双翅膀,嗖一下就飞遍了全国。戚家对此没有一点表态,不过对于很多还沉浸在南方地震伤痛的人民来说,这也不过是和平常没两样的花边新闻,他们甚至连了解原因都懒得,估摸着也不过又是什么吸xx门,贿xx门,娱乐圈肮脏的交易,这关头让他们连鄙夷的视线都吝啬投去。
除了古离阙的粉丝,圈子里曾经有人说粉丝都不好惹,但最可怕的还要数古离阙家的,因为人们永远也想象不到她们这些“疯婆子”能为了那个男人做到什么地步,法院门口站着示众的一群人就是答案。
国难当头,她们还有心思为一个明星耗费财力物力,这随便来个口利的就能戳死这帮人。她们拉着巨大的横幅,要求重新审理古离阙的案子,可法院闭门不开,其实心里也叫苦,古离阙的案子根本没经过法律程序,审个屁!她们喊哑了嗓子,愤愤不平,说着古离阙为了这场灾难捐资近亿,劳心劳力,各种慈善活动都不落下,结果却在灾难平息几个小时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关进监狱。
有人嗤笑,这理由如何莫名其妙了?仔细一看,发现政府给出的罪名是“侵犯商业秘密”....有人心里打起鼓来了,被这名头送进号子的明星古离阙还是第一个,还进的是全球最险恶的那个号子,再深挖一下,又发现这其中根本没有任何法律程序,也没公布任何证据,甚至连他侵犯的对象都是含糊一团——他一定是得罪了谁,粉丝们如何不气?
可她们呐喊她们怒吼,这被地震伤的筋疲力竭的国家一点也不在乎她们的声音,起码现在一点也不在乎。何况并不是每个人都关心古离阙是不是清白的。
戚言堂也不在乎,他不在乎古离阙有罪无罪,某种更残酷直白的说法,这世上真让戚言堂在意的,除了古离阙再无其他。
他去了戚家,他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戚简仪似乎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了。
“你准备好告诉我怎么回事了?”戚言堂也没啰嗦,径直问道,口气平静的诡异。
他看到戚简仪的眼眶红着,不着痕迹皱了下眉,然后听见他嘶哑着声:
“爷爷病了。”
戚言堂瞳孔微微一缩,戚简仪又道:
“听着言堂,这件事戚家无能为力,我们不能把...我们暂时不能把离阙从那里弄出来。”他觉得这些话难以启齿,事实上当他听到他父亲的话时他也觉得难以置信。
戚简仪没有给戚言堂说话的机会,他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
“很多人都在等着抓戚家的小辫子,爷爷这一倒,戚家风雨飘摇,离阙的事情不简单,要对付他的人没准就是对付戚家的人,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戚言堂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明明无声无语,戚简仪却在这视线下有些气弱,他不自在的微微低头,低声道:
“我们会把离阙从那救出来的,只是不是现在,先忍一忍好么言堂。”
“爷爷身体怎么样?”戚言堂却问了这个。
戚简仪微感讶异,还是点点头:
“医生说只是劳累过度。”
戚言堂颔首,然后转身欲走,戚简仪睁大了眼一把拉住他:
“你难道没听到我刚刚的话。”
“听到了。”戚言堂轻声道。
戚简仪眉间浮起一抹怒气:
“所以就算这样你还要去吗?”
戚言堂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是要告诉我如果爷爷没有病倒,那么离阙现在就会安然无恙站在我身边。”
当然!这两字本来该脱口而出,却在对上戚言堂那双没有笑意的眼睛以后失了火,戚简仪嘴角抽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
戚言堂看了他半晌,然后拨开他的手,什么也没说又往大门外走,戚简仪眼神一厉,再一次抓住他:
“言堂!戚家纵容你不喜交际,可以,因为有我和母亲,纵容你明目张胆和离阙在一起,你要做什么戚家有求必应,但是这次!”他抬高声音,眉目间像有电火闪过,这次戚言堂不能这么任性,他话没说完,戚言堂的手按住他的,他面色仍旧平淡,嘴角却牵起一抹讽笑:
“我认了戚家,”他说,是他认了戚家,不是戚家认了他:“戚家有什么责任我会担,南方大震,要安抚人心,我去,初王楚古几大家与戚家地位相当,他们的面子我给,你们抛弃我十八年,说有苦衷,我信....可只有这个不行,只有他不能动。”他盯着戚简仪,一字一顿强调着,他缓缓拨下他的手,轻叹了一声:
“你其实该问问他们,是真不想我去,还是只是做做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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