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书生下狱事件,想必诸位皆知,王少爷借着这机会,伸手把我那兄弟抓入了狱,任我们怎么解释澄清,都不予放出!”
“阳青县衙腐败至此,任一个十多岁,无甚功名的少年人把持,营取私利,无法无天无人能管,阳青诸位,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么!”
“敢问诸位,可是看着我们外来人无亲无故无人无势好欺负,便如此欺压,无人敢说句公道话么!”
“阳青是诸位的阳青,可不是王家的阳青!”
……
徐文思慷慨激昂说了一大通,从个人私事,升高到一个县的荣辱,这件事不再是王少爷扣人,而是整个县所有人的纵容,使阳青颓委至此,气节大打折扣,那些流传几百年的好字佳句,文人风骨,也救不回阳青名声!
长此以往,无人再愿意来阳青,令阳青人骄傲的东西全部失去,阳青人生活将一落千丈,面子里子全失,而这王县令父子,任期满之后,抱着搜刮的民脂民膏拍拍屁股走人,留下老百姓们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敢问诸位是否愿意!
徐文思一席话,发人深省。
开始有人走出茶楼,聚于街前,盯着王少爷,“王少爷还是不要胡闹了吧!”
王少爷惊的脑门直跳,事情怎么就到了这地步!
“不关我的事!”他摆着手解释。
可众人情绪已经起来,才不会听他解释,一人一句讨伐教育的话,唾沫星子也能把人淹死。
这下别说他有急事要走,想离开围过来的人群圈子,已是不能。
徐文思见势造好,默默退出圈子,在一旁观看。
截着这人,自然是有原因的,可惜他不能看那边大戏。
他手遮眼睛看看天色,估摸着时间,那边……应该差不多了吧。
这边公堂上的确差不多了。
新来的人证很给力,自陈是县令新收的姨娘的小舅子的掌柜。
东家早对黄家织染铺子有想法,可惜不管出多大的价钱,黄家都不肯卖方子,他觉得非常可惜。黄家织染方子乃祖传,出来的料子极亮,可黄家几代单传,功利心也不强,联姻对象也大多看感情,不看利益,圈子一直小众,财路拓不开,名声打不大,做的全是老客户的生意。
如果能得到这些方子,再销做经营打开市场,其中利益不消想都知道!
正好自家姐姐正在县令后院混的风声水起,东家心下就有了想头,后来东家姐姐枕头风一吹,果然成了事!
掌柜证明,县令大人为了爱妾,着手对付黄家,拿到织染方子后就赠于东家,双方有契数张,声明方子由县令卖于东家,充资入股,织染坊怎么开,所得利润怎么分,还有手印签章。
这样的铁证一出来,满场哗然。
于年看着王县令,“你还有何话讲?”
王县令此刻大大的后悔,怎么就一时沉溺于美色,被小妾伺候的舒服,就脑子一抽,留下证据了呢?
偏那人证又加了一句,“织染铺发展至今,每月营利不菲,所得银钱,皆分了利与县令,县令每次收银,都有签章,这些收条帐本,小人也一并带了来,如若大人需要,小人即刻呈上。”
“呈上来。”于年声音沉肃。
王县令看着那叠单子帐子,喉咙发干,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那是小妾软言相求,说什么害怕以后颜色老了老爷不喜欢了,便以这些条子为证,算是她的半个靠山,让王县令永远也丢不开她。
那时云雨方歇,小妾人美活儿好,伺候的他极为舒爽,当下软香娇体在怀,又得了一串好言相哄,他晕了头就答应了。
大丈夫不好失信于区区小妾,王县令又受不了美人垂泪,条子就……一张签了一张,张张有小章有手印。
如今这些……都成了呈堂证供。
他不知道这姜氏妇人哪来的滔天本事,找到了这样的人证,但铁证如山,再推赖不是不成了……
不对,一定,一定还有办法!
王县令看向王师爷,眼神冰冷:如今只有你救我了。
王师爷瞳孔收缩:证据太实,就算老爷推到我身上,可信度也不高。
王县令脑子急速转动,是啊,推给王师爷……并不能保证顺利,得是与他关系更近的……他宗族不在此地,子息也不丰,家里只有个正室夫人,和唯一嫡子,连个庶子都没有。
且唯一的儿子都没成亲!没有姻亲能利用!
他还能推给谁!
刘县丞见王县令眼珠子直转,就知他在思想出头之法。两人对峙过几次,他深知王县令奸狡,只要被他抓住机会,他就能来个大反转,反刮你一层皮!
他微微皱眉扫了眼门外,正好看到混在人群里的夏飞博。
夏飞博眉眼淡然,静静朝他做了个手势。
刘县丞眼瞳微缩,大步上前,组织了下语言,“通判大人,种种证据确凿,任被告如何狡辩,事实皆不可逆。这等大案要案,官员贪腐,手段毒辣,怕是上官皆要过问,大人何不速速了断此案,也让上官放心?”
刘县丞一段话里,‘上官’两个字语音加重,极为突出。
他有自己的催促之意,也按照夏飞博要求,巧妙重重提起‘上官’两个字。
这阳青县,肃属阳平州,地方偏僻,离州府皆远,说起直属上官,就是阳平知州纪仁德了。
于年为身通判,常驻办公地点也在阳平州衙,与纪仁德算是老相识。
刘县丞这话头一提,只要对地方官员有点熟悉的,都会明白他所提之人,一定就是纪仁德。
王师父也猜到了,心中想起一事,顿时眼睛发亮!
☆、第99章 背后
王师父也猜到了,心中想起一事,顿时眼睛发亮!
他急切看向王县令:大人快想起来,我们还有那位!
王县令被王师爷灼灼视线所迫,回过头来,王师爷嘴唇微张,做出一个嘴型。
王县令立时明白了!
此刻于连正要断案做判词,“黄姜氏,状告本县县令,经查人证物证俱全,铁证如山,现本官宣判——”
“通判大人!”王县令猛地跪倒在地,眼神中带着疯狂,“本县科举之事,知州纪大人已全部知悉,并派下官全全处理,此事未果之前,恕下官不能接受通判判词!”
于年大怒,“到此你还敢攀污上官,真真不知死字何解!来人,给我摘了他的官帽,扒了他的官服!如此大罪,铁证如山还不肯认,竟是死不悔改!本官判令,将其押于大牢,由本官亲派监令看官,任何人不许探望!待本官判词递至刑部批复,文书下来之时,按律处斩!”
说完判词,于年怒气冲冲地拍了惊堂木,“退堂!”
判令下完的一瞬间,姜氏的眼泪已夺眶而出,怎么都停不下来。
待于年喊了退堂,姜氏再也支撑不住,高喊一句谢青天大老爷,就晕了过去。
堂外围观者众,其中也有姜氏的邻居,交好的妇人,几人很快冲过去将其抱起,满脸激动又复杂地将人抬走。
所有围观众人,无不神情激动,于青天于青天的呼唤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深感快意!
于年听到也是心有戚戚,他叹着气,“为官不良,真真对不起百姓啊。”
刘县丞走在他身侧,“是啊,如今像于大人这样的好官,实在难找了。”
“你啊……”于年看了刘县丞一眼,微笑前行。
刘县丞拱手笑着道恭喜,“于大人有这一功绩,怕是此后离开阳青,会得一把万民伞,如此功绩,大人升迁有望,下官先在此恭喜了。”
“与我还称什么下官,”于年笑了,“年纪大了,人也滑头了。”
刘县丞又自我调侃两名,惹得于年哈哈大笑。
刘县丞见气氛良好,便提出邀请,“旁的不说,于兄此次来,帮我良多,今夜我于四方阁摆宴,给于兄接风。”
于年面色微凝,“合适么?”
“没什么不合适的。”刘县丞信心满满,“如今这阳青,谁还敢跟你我对着干?便是百姓见着你,也是只有高兴的。再说今晚,我另有事与于兄谈,这童生试泄题一事,还有些后续要与你商量。另今日之事太急,于兄来前曾问我献计者何人,我根本没时间说,若于兄有意,我可约下,今晚可见见这两个人。”
“你曾提过他们家世……是夏徐两家之人?”
刘县丞点头,“只是他们家都在临清,长辈官身不算强,我怕于兄看不上。”
于年摆摆手,“你错了,他们长辈……皆不错的。我年前去了趟京城,听说了许多事,这两家,不简单。”
两人边走边聊着事,一会儿的工夫,手下人把县衙公务接管的清清楚楚。
待王少爷杀出重围终于回来时,发现县衙整个大换血,他的人,他的所有人,没一个能进去,没一个能插得上手,整个县衙,仿佛铁筒一般,他纵是插了翅膀,也不得进去!
就连打听事情,还得回家,问过围观下人,才知道的清楚!
听到父亲被下了狱,不许任何人探望,他立时软倒。家里顶梁柱倒了,下人人心浮动,整个家乱糟糟的,他整个人心乱如麻,慌成一团,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官司打完了,县衙前围着的人很快走了个干净,夏飞博徐文思一起,忙着整理后续。
告状人姜氏,证人掌柜皆要安排,两人之前以银钱请的喊话的托要打发,事还不少。
虽然不需要他们做少爷的亲自出马,但他们得亲自安排人去做,桩桩件件都不能忘。
街角绿柳荫下马车,纪居昕抱着凉茶啜饮,静静等待着。
今日之计,算是圆满地成了一半。
其实那日看邸报,他还看出一件事,他那好四叔,已然在拉拢王县令。
事件极其细小。纪仁德做了知州,不畏困难,发展州下农工水利,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报于朝廷知晓。而这奏折之上,纪仁德并未揽了所有功绩,大半分与属下,奏折里治下官员提到好几位,并非只有王县令,可这王县令的名字,排在第一。
纪仁德脾气禀性,他最清楚,任何一个小小动作,都不会没有原由,所以纪仁德必然与王县令建立了某种联系。此事别人一定看不出来,他却非常肯定。
王县令敛财,为了自己过的舒服,也为了官途顺畅,除了京城要打点的,顶头上司当然不能忘,县官不如县管么。
两个人怎么勾搭上,纪居昕不做猜测,左右不过是王县令贴上去,他那好四叔一次次顶着正直脸,迫不得已收下好处,暗示提点王县令行事手段,王县令因为与知州的交情,沾沾自喜行事越发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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