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定定定地看着他，开口道：“你教。”
陆散点点头，面上很有几分志得意满：“当然！我博古通今，学识世所罕见，教你一个朽木，绝对不成问题。”
林定就那样看着他，半个字都没有。
陆散就这么吹擂了一句，总还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转过话头自然地继续往下说：“除了音节特殊外，《锻魂歌》既然是歌诀，要发挥出最好的效果，自然是唱出来更好。”
说道这里，他看了看林定，见他从恍然中回神，才笑得有些贼地问：“林小定，你可唱过歌？”
林定被陆散点透，不觉重新在心头翻了一遍《锻魂歌》，颇有几分领悟。
他刚回过味来，便听得陆散这句很有些不怀好意的问话，竟然噎了一下，停了一会才盯着陆散点头：“自然。”
陆散眼睛里闪过一丝狰狞：“可有听众？评价如何？”
他还未听过林小定唱歌呢！
林定看着陆散的表情，眼底快速掠过一丝笑意：“在课堂上，教导乐理的导师说，还可。”
这句话，可算是这些日子以来，林定出口最长的一句话了。
可惜了，陆散没有注意到。又或者，他注意到了，但他此刻更愿意和林定计较些别的，以争取更多的福利。
课堂上？也就是说，除了那个所谓的乐理导师外，还有一帮不相干的同学？！
陆散哀怨了，但他也没奈何，只得看着林定，声音有些狠：“那好，既然你学过了乐理，那就拿一段歌来试试，也好让我听听。”
林定看着陆散，表情似笑非笑。
陆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林定，半点不曾退让。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陆散的眼睛里，渐渐地带起了几点委屈。那委屈先是只有一点点，但后来却是越积越多。
就目前两人的道行而言，林定确实比陆散差了不少。所以林定败下阵来，其实也是理所应当。
他点点头，从溪石上站起，目视前方，张口就要开始。
“等等。”
林定转眼去看陆散，就见他看着他，道：“不如，我点一首来？”
说完，他又放低了声音：“不然，你要唱其他的，我可能听不懂。”
林定定定的看着他，已经有些无话可说。
以乐通情。音乐，不过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情通意动之时，单单音节起伏便足以。
最后，他无奈点头：“好。”
陆散唇边笑容加深，他伸出手点上自己的唇：“既然如此，那就《珞花开》好了。”
《珞花开》，是天元界里，凡人间一首传唱度很广的一首古典乐曲。
除开它是一首女子向男子隐晦表达情意的情曲外，虽然几经改编传唱但至少还保留了几分上古音律的《珞花开》，确实还算是比较贴合《锻魂歌》的一首乐曲。
林定已经不知自己该作何表情了，他停了一阵，才听得自己说：“好。”
虽然他确实应下了，但他抬眼看了看陆散，忽然慢吞吞地道：“这《珞花开》，我其实不太懂。”
陆散瞬间明白了林定的意思，他看着林定，笑容里带上了几分宠溺：“那，你先跟着我开始学？”
林定木木地看着陆散。
陆散笑了笑，也拍拍手站起身来，他走到林定旁边站定，同样远望前方。
林定没有看他，却听得耳边忽然响起一串歌声。
声音被特意压低，但回环间带了点婉转和羞涩，又有几分压抑的欢愉和激动。它低低的，在向着心里的那人，说着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事。陆散咬字清晰，句调疏阔，那是来自远古的气息。而这字字句句间，又带着别样的韵律，辗转起伏，来回应和。
林定侧耳听着，他似乎，听到这个人，在他耳边，跟他说什么。
他听得认真，心神快速沉沦，不知不觉间，竟就跟随着陆散的音节，也开口唱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林定还真的有些生涩，落拍走音都是常事。但后来，跟着陆散的音调，很快就唱得有模有样。
而相较于陆散，林定的歌声更多了几分清朗。
两人一清朗一低沉，起转传承，低环回合，却正合了这首歌曲的歌意。
两人一遍一遍地重复，结束了又开始，在这连续的循环里，林定心底似乎涌起某种黯然低落的情绪。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被人压在心底，不为人知的苦涩和痛楚。
这连时间都无法磨灭的苦涩太苦太涩，却在这一遍接着一遍的歌声里渐渐淡去，最后只留下一点点不太清晰的印子。
随着这苦涩淡去，林定灵台上忽然涌出一股清凉的泉水，泉水自灵台流出，转眼浇遍整个灵魂。
林定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样，贪婪地吞食着着股泉水。
陆散站在一旁，目光早已落在林定身上，歌声却一直不曾停下。
低沉悠远的歌声带着满溢的情意，在两人身边回环不绝，清气自万丈红尘而起，转眼落入两人灵台。
那是，来自万丈红尘的美好祝愿。
愿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六十九章
自那日之后，林定需要学习的，又多了上古语言和文字。不过除此之外，他的修行速度可谓是一日千里，进步神速。
月余时间，他就从刚突破的炼气八层晋升到炼气九层，看得陆散和终于出关的归云子也是点头不已。
归云子满意地看了看林定，转过头看陆散的时候终于给了点好面色：“不错，你也算是用了点心了。”
陆散半点没有不好意思，他直接点头认下了。
归云子也就给了这么一句好话，当着林定的面不好做些什么，但看着陆散的眼神却真的又冷下来了。
他哼了一声，没再看陆散，从袖底掏出一块铁牌递给林定，面色和缓，眼神慈爱：“你且去库房，将七十八号库房里头的那堆矿石整理了吧。”
林定伸手恭敬接过，点头应是。
归云子看了看站在旁边，还是没有退下的林定，转头瞪了一眼陆散，才没有好气地给了林定一个保证：“好了好了，我保证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东西就是了。”
被称作东西的陆散什么话都没说，只抬头给了林定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安抚地冲着他摆摆手。
林定收回视线，恭恭敬敬地对归云子一躬身，遮去眼底隐隐的笑意，退出殿去。
归云子看着林定远去，不由得又瞪了一眼陆散。他的宝贝弟子，转世回来后心里就没他的位置了，都怪他！
陆散被归云子不住怒瞪，也找不到法子让归云子泻火，只能垂手站立在原地，由着归云子的眼刀不住戳在他的身上。
“什么时候能找回他的记忆？”
归云子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地问出声来。
别说他没有办法，这话鬼都不信！如果他真的没有办法，他自己的记忆怎么还在！
陆散抬头，先是讨好地冲着归云子笑笑，才说道：“怎么也得，等他愿意吧。”
办法他确实是有，但一定要等到林定他自己愿意，最少，也要等到林定他自己察觉，或者说，是他愿意发现。
想到这里，陆散低垂眉眼，遮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
听得陆散这话，归云子也无话了，他静了一会，终于一甩袖，眼前射出一道光，光芒拉伸延长，化作一面镜子当空而立。
镜子出现的那一霎那，陆散腰间悬挂着的那副星辰图里骤然爆射出一道星光，星光在陆散身前一旋，直接将陆散裹夹在其中，遮去他的身形面容。
归云子转头回去瞥了陆散一眼，嗤笑一声，别无二话。
镜子里，又是三十八面小镜子，每一面小镜子里映出的那边都各不相同。
陆散扫了一眼，视线直接落在天舒子身上。
天舒子的视线往这边一扫，直接落在归云子身侧的陆散面前，眼睛一眯：“陆尔？”
被星光遮去面容和身形的陆散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问道：“天舒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归云子撇了撇嘴，明明就清楚得很，却说得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天舒子显然也不相信，但他没有再往外攀扯，只道：“陆尔，十年内让周天星力遍布天元界，你可能做到？”
镜像里，琉华子、自在散人等全都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陆散扫了镜像里的所有人，视线最后停在天舒子身上：“如果布置法阵的材料适合的话，我可以一试。”
陆尔提的这个条件，本就在天舒子等人的预料之中，但他沉默了一会，转头去看其他人，似乎和某个人交流了一会，才回头看陆散：“材料都可以给你。”
陆散点头，却看着天舒子不说话。
天舒子又道：“你当日说的那两个要求，”他稍一停顿，看着陆散的眼神很坚定，“动用空间法阵，可以。但这个时间，必须是在天元界大劫结束之后，而且，动用空间法阵需要至少十位大乘修士，你需要自己去找。另外，宝库里的东西只能给你三件。”
天元界大劫？他倒是没有瞒着他。
陆散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直直地盯着那边的天舒子。
天舒子迎上陆散的视线，寸步不让。
“这是我们的底线。陆尔，你是天元界的修士！”
陆散看得出来，这确实是他们的底线了。他闭了闭眼睛，才又睁眼看着天舒子：“可以。”
天舒子点点头，他从袖底里取出一枚玉符，直接伸手送入镜面：“这枚玉符，是专门放置材料的宝库的钥匙，你拿着。”
陆散看了一眼归云子，眼看着那枚玉符直接从镜面的那头出现在这头，见归云子没有什么异样，直接招手取了过来。
天舒子见他收下，点头道：“希望你的修为能尽快找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也就再无别话，伸手一指点上镜面，直接消失了。其他人看了陆散一眼，也都跟着离开。就连琉华子等人，也都没再说什么。
归云子甩袖收起镜子，转头看着正把玩着玉符的陆散：“十年，你可以么？”
同时收起星光的陆散看了眼归云子：“足够了。”
归云子冷笑一声：“那你就滚吧。”
陆散将玉符塞入袖子里，也不介意归云子的语气，点点头，躬身对归云子一礼，告辞道：“晚辈告辞。”
他退出去，直接就要去库房里找林定，却不想才转到库房门口，就被一双傀儡门神拦了下来。
“库房重地，无令者，不得入内。”
看着这两个身穿重甲的拦路人，陆散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星辰图卷，但到底，他什么也没做，乖乖地退回了林定的寝殿。
等到林定从库房里出来，转回到自己寝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边拿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把玩一边低头沉思的陆散。
林定脚下加快了几步，走到陆散身边坐下，侧头看着陆散：“有事？”
陆散惊了一下，，猛地抬头，见到林定，才缓了过来。听得他问话，陆散才刚扬起的情绪立刻就低沉了下去：“啊。”
“林小定，我要走了。”
林定抿着唇皱了眉，但也只看着陆散，没有问为什么。
陆散看着林定：“大概十年内，我都会很忙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去找你。”
林定看着陆散，终于在陆散的视线里，开口问：“怎么联络？”
他的眼睛里，有着莫名的执拗。
陆散抿了抿唇，唇边弧度扁平：“我或者，不会有时间跟你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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