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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留燕华+番外 作者:月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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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重生

  王谢听见“大功德”时,面上流露出一丝欣喜,听到后面。却又摇了摇头:“判官大人,这些功德,可以全部给……燕华么?他……应该早就投了好人家,那就给他留到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行么?也不要大富大贵,只要始终平平安安就好……小民下地狱也好,做畜生也好,此生无悔!”
  陆判着着实实没想到王谢竟说出这番话,心思电转,招手唤上一名黑衣小吏,说了些话,小吏点头出门,片刻后领着个青衣小吏过来,青衣小吏捧着本册子呈给陆判。陆判沉吟一下,敲敲桌案,黑狼踱着步慢慢出来,走到王谢脚边,两颗棕黄棕黄的眼珠子盯住王谢的头打量,口水滴滴答答湿了一地,忽然大口一张,王谢就觉一阵天旋地转腥臭扑鼻,头颅竟全部被吞进黑狼嘴里。
  狼牙硌着脖颈,却没有剧痛或者失血,王谢本来闭着眼,忍不住张开,看见的不是想象中一片血红,而是……一面镜子?
  镜中如走马观花,是自己一生缩影,甚至连死后几个徒弟流着泪抛撒骨灰的场面都看得到。
  恍然回神,黑狼依然在身旁坐着,堂上陆判身边多了个白衣小吏,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些:“……有几个不顾自己顾别人的?他是没受过苦才瞎说,让阿狼吓吓他就晓得了,一准儿后悔……”
  “王谢,你也听到了,功德不是普通物件,随便想给谁就给谁,除非你魂灵湮灭,如何?本判提醒你,这可没有转世,而且过程极为痛苦。”
  王谢磕了个头:“谢判官大人成全。”
  “魂灵湮灭的法子便是被这狼吞掉。”
  王谢又磕头道:“谢判官大人成全。”说着,双目一闭。
  然后,左足忽然一痛!
  大力传来,剧痛无比,牙齿咀嚼骨头的声音十分响亮,王谢大叫一声扑倒在地,随即咬着嘴唇尽量不发出声音,血腥味儿弥漫,身下全都湿了。
  而后是黑狼压在他身上,开始撕扯右腿,又拧又咬,爪子轻易割裂了衣裳,皮肤火烧火燎,肯定出血了,不过没什么关系,反正他最好连个渣都不剩下。
  不知过了多久,有东西踢他额头,睁眼,看见红袍乌靴。
  陆判拎着后领,把他翻个身:“只吃了下半截,你现在还来得及后悔,下辈子仍然一世无忧。”
  王谢摇头:“终于能为他做点什么,哪能……半途而废——”左手进了狼口,长舌一卷便刮掉一层皮肉,他再度咬紧了嘴唇。
  黑狼片刻间将两只手臂吃个干净,转身利爪一划切开了王谢的肚皮,一样样叼出血淋淋的五脏来,当面吃下去。王谢仰面躺着,倒是看个清清楚楚,在剧痛中竟然有闲心想,这么多血,连心都挖出来了,自己怎么还没死呢?哦,阴司跟阳间不一样,我现在是鬼魂……可是鬼魂哪来的这些血?嘶——待到被陆判抓着头发提至平视的高度,他才发现自己就剩一个头了。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陆判盯着他眼睛。
  “嗯。”王谢勉强笑了一下,“谢谢……”
  陆判吹口气,王谢的头颅向着黑狼飘去,黑狼大张着嘴等在那里,王谢笑容来不及消失,就听白衣小吏叹道:“好吧,判官大人,这些功德能换……”
  王谢安心闭上了眼睛,能换就行,后半段话大概会说能换什么东西,他就再也听不到了。
 
  第二章一枕黄粱何妨
 
  黑暗,无边无际。
  本该令人恐惧,王谢可没有什么好怕。他心事已了,便任由自己在无边黑暗中飘飘荡荡。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身体一沉——他不是就剩一个头颅么,怎么会有身体?
  王谢一惊之下,睁开了眼,吓——一幅石青色洗得发白,绣着蝙蝠祥云纹的幔帐!这式样、这颜色、这——他扭头看床内侧,横七竖八熟悉的刻痕,王谢呆了,记忆穿过重重时间的阻隔,点滴汇聚。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会躺在自己六十几年前的床上?!
  后知后觉地,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鼻端淡淡药味儿。
  作为大夫,王谢连想都不用想就能报出药材名儿,但他没心思去想这个,忍着疼痛把手从薄被里抽出,举到眼前看看:干干净净的,皮肤颜色苍白泛黄,指节微凸,甲色黯淡,明显的营养不良。
  但是没有老人斑,没有暴露的青筋,没有皱纹。
  王谢够到床头暗格,拉开摸摸里面:一把短短的匕首,一对小巧圆润的白玉葫芦,还有两张薄薄的纸。
  抹了把脸,手掌覆在眼上,六十多年了啊,是梦?非梦?是真?是幻?
  王谢感觉了一下,身体只是皮肉之痛,他支起小半个身体,拿过一张薄纸,吸了口气,打开,见是房契,自己所居祖产老屋,放下。
  屏住呼吸,展开另一张纸。
  鲜红的指印,按在一个名字下面。
  ——燕华。
  王谢心跳似乎都停了一拍,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三遍这张:卖身契。
  指尖一抖,胸膛涌上莫名的喜意。
  如果燕华在这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自己活过八十岁,死后还见过判官这些,一定是个梦,很长的噩梦,现在他醒了,悔悟了,绝对不会让燕华遭到梦里那样的结局!
  ——且慢,如果只是一个梦,那鼻子很清楚地告诉他身上有些红藤、虎杖、牡丹皮之类的药酒味儿,心里还略微不屑地评价这副清热活血化瘀药方,又是怎么回事?
  王谢忽然笑了,自己这不是还可以去亲身检验“梦里”经过的事,将来会不会发生么,没发生,那就是老天给自己的警示以及天赐的谋生之道;发生了,就是自己当真重新活过一次,到要深深感谢那位判官大人,给了他一个机会。
  最重要的是:无论这是不是梦,只要还能见到那个人,还能……赎罪。
  他这辈子都是燕华的,就算燕华要他死,他也会问清燕华喜欢自己什么样的死法,然后欣然引颈就戮。
  王谢想着,就要去找燕华。
  他掀开幔帐,房门虚掩,窗子只开了一道缝,室内光线昏暗,但足以看清,这是自己曾经居住过十余年的房间。
  周围家具一一映入眼帘,怀着八十岁的阅历看过去,桌椅式样虽然图案繁复,但是死板做作,木料也并不好,当初自己怎么就觉得这款式精致能配上身份呢?
  果然少年时什么都不懂,又自大又自满,听不得半点违逆。王谢暗叹着下了地,看看一旁叠好的鲜亮衣衫,皱眉,再次鄙视了自己的恶俗品味。
  忍着疼,慢慢走了两步,看见铜镜里的人,又吓一跳——满脸青紫,尤其左眼一大块乌青,甚是可笑。
  王谢摸着脸,呼吸一窒,他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就在前半个月他动心跟人合伙,四处凑本钱。因为心急,几天前听信人言,想着在赌桌上赚个生意本,不想那人和赌坊是一势,引得他出千,先作势将他打了一顿,押到家里搜刮了所有银子,连同几件值钱的物件抵账了事。还是燕华苦苦求告,没有仔细搜下去就走了。
  因为对方拿走的东西里,有祖上留下的一块美玉白菜,他把怒火全撒在燕华头上,破口大骂:怪燕华不收好东西,怪燕华出来丢人显眼,又嫌燕华笨手笨脚伺候不好他。发泄了一通,躺在床上琢磨着先要把祖产抵押了,凑够钱,再算计着怎么摆脱燕华这个丧门星,虽说碍着父亲遗训和自己誓言,不敢害了燕华性命,但是如果是燕华自己走丢了,可不关他的事。
  王谢心口发疼,如果像梦里那样,过一两天,他就会哄骗燕华出去,赶着车进山,扔下燕华自己回来。再过一天,燕华会被恰巧路过的人送回来。从那以后,本来就处处小心的燕华更加胆小,整日不敢出门,任凭自己打骂。最后自己为了赚大钱,赶着去跟人合伙做买卖,变卖了最后一处祖产,带着燕华上路,去投奔一个朋友,却不想路上露了白,被一伙匪徒盯上,要谋财害命。幸好他灵机一动愿意入伙,匪徒塞给他一颗毒药,扔给他一把刀,要他十二个时辰里交个投名状上来——杀一人是为投名状,防备他出尔反尔,有命案在身无路可去,才好拿捏。
  他哪里敢杀人,在小屋里正害怕,燕华却没怎么犹豫,趁他出神摸过刀捅进自己肚子,吐着血,还笑着说:“少爷,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他缓过神的时候,已是满手鲜血,燕华气若游丝吐出了最后两个字:“……阿小……”
  >  ——“阿小”是他乳名,自打从烟花馆赎出燕华,他就不许燕华这么唤他,一切都要按下人的规矩来。虽说赎人是父亲的命令,关系两家长辈的情分,但他的邻居“华哥哥”早已经没了,来到眼前的只是一个下贱肮脏让他丢脸的恶心货,他赏一口吃的就是天大恩惠了。
  用燕华的头,换了毒药的解药,他终于找到一条活路。
  之后,过了一段漫无天日的日子,直到一天遇上那两个人,他才明白、才悔悟、才发愤……思绪被屋门开启的声音打断,先看见的是一只缠着看不出颜色的重重布带,只露出点指尖的手,然后是灰色窄袖,上面有针脚歪斜的黑色补丁,小厮才穿的旧的短布衣,绽了线的布鞋,还有覆着布带的眼睛,另一只同样缠着布带仅露指尖的手上托着盘子,摆着药酒和布巾。燕华略微跛着足,径直而小心地向床榻走去。
  王谢忽然觉得手足无措。
  是了,他厌恶那双掰碎指骨扭曲变形的手,更不想看见黯然无神的眼,所以命令燕华把它们全部遮掩起来。
  曾经的,顾盼生姿,琴艺超绝的燕华。
  王谢强迫自己镇定,刚要开口,燕华却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停了脚步,偏过头,不确定地唤了声:“谢少爷?”
  声音很小心,带着些担忧和茫然无措。
  王谢控制不住了,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把人搂在怀里。
  ——热的,活的,真的本人。
  燕华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就被从身后箍住,和一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慌乱地正要挣扎,耳畔熟悉的声音在叫着“燕华”,似乎有些……哽咽?
  “少、少爷……”结结巴巴没说完,身体被翻转,一只手将他的头按在对方肩窝,听得出对方心跳声无比的快,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往怀里狠狠地揉。
  突然的转身,燕华很难保持平衡,“哗啦”托盘就掉了,吓得他一哆嗦,以少爷的性子,没事还要生事,这下说不定又是晚上不许吃饭,连忙告饶:“少、少爷,燕华再也不敢了……”
  这“哗啦”一声,到是让王谢清醒过来,听到了燕华求饶的话,手上稍稍放松了力道,但也不许燕华挣脱。
  怀里的人随着他的意,乖乖不动,小心翼翼问:“少爷,您……没事吧?”他却不知,燕华心里默默地想,他家少爷是不是中邪了,不是极其讨厌自己碰到他吗?清醒的时候,就连自己给他敷个药,都会收到几句不干不净的话,现下竟然两个人竟然贴的如此紧密,实在是摸不清头脑。
  王谢过了一阵子,终于收拾情绪,开口:“站着,别动。”
  燕华听出了声音中的克制,他不知道这是王谢心绪过于激荡的克制,反而觉得是不是少爷怒极,在想什么法子要罚自己,当下慌了:“少爷,燕华这就下去收拾……”
  王谢看他紧张得很,不由放缓了语气:“听话,别动。药酒的瓶子碎了。”
  他越是温和说话,燕华越害怕,因为有不少先例了,少爷前一刻还和风细雨,后一刻的惩罚就会比平时严苛得多。
  见燕华不说话反而苍白了脸,王谢稍稍疑惑了一下,在“梦里”的阅历帮了大忙,换做之前的他,根本不会、更不屑察言观色。现下自是不同以往,再仔细想想自己以前的斑斑劣迹,王谢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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