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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少原很干脆地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也好。”

　　安软软沉沉呼出一口气，表情多出几分释然，却又显出几分失落。她的妆容精致，但她脸上此刻变幻纷呈的表情却完全破坏了那种冷艳的美感。

　　此刻的她的态度并不同于安少原初见时的鄙夷和不屑，反而多出几分怅然和黯淡，“你不怪我吧？上次见你时，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安少原眨眨眼，正想回答时，安软软却又自顾自说了下去。

　　“但我却不得不这样做。他想拿我试探你，也想拿你试探我。一旦我对你的态度太过亲近，或者说你面对我时表现得很特殊。那么也许……我就无法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看着安少原，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她的笑容还带着几分僵硬，似乎是好久没这般笑过一样。

　　“我并不惧怕死亡，或者该说，我每天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是，现在我却不舍得去死了。因为，我想见证一个人的未来。”

　　安少原懂了。

　　此刻的安软软不需要他的任何回应，她只是想有一个可以倾述的人而已。老实说，现在的安少原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安软软此时话中的意思，完全超过了他以前的认知。

　　在林楚歌手下看到安软软，他并没有意外，因为他很清楚安软软对林楚歌的迷恋。但此刻安软软对他这种友善过了头的态度，就真的让他十分诧异了。

　　在他记忆里，安软软一直是个阴晴不定的怪人。有时候好感度能到100，有时候却又低得只有十几。真因为安软软的好感度每天都在不停地晃动，所以他才会觉得这个姐姐是个蛇精病的。

　　而现在看来，安软软对原来的他的感情……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深上很多。

　　安软软抿起唇角，语气怅然却又宁静，带着一些怀念。

　　“你知道吗？我曾经有过一个弟弟。”

　　“我的弟弟对我很好。尽管年幼，可却总是照顾着我。从某方面来说，他比我爸妈对我都好。但是——”安软软苦笑着，表情是厌恶而憎恨的——那是对自己的厌恶与憎恨，“我却在嫉妒着这样的他。也许是我太过阴暗，所以我总是嫉妒着那些站在阳光下的人。我很想像他那样善良又友好，可是——我办不到啊——”

　　“所以我嫉妒他。”

　　安软软的语气平板无波，“只是很久很久以后，等他死了之后，我才发现。我一直是爱着他的。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了我最重要的亲人。不知不觉中，他早已经成为我生命中割舍不去的存在。”

　　她转过头看向安少原，目光悲哀却迟钝。

　　“只是，我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却已经太迟，太迟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出一句我爱你，也没有机会对他说一次对不起。”

　　安少原听得愣住，眸光中有奇异的波动在流淌。

　　……他很想对安软软说上一句，你误会了啊！他一点也不友善和阳光，他只是因为经历了很多个世界所以掩饰自己的功夫比较好而已——

　　但看着这样的安软软，他突然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太过苍白。

　　安少原呐呐地张了张唇，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最终只是轻叹着闭上了嘴。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立场说出这样的话啊。”安软软笑了笑，黑色的眼里有水色在流动翻转，“……所以说……”

　　她认真地看着安少原，声音很轻很柔很郑重，脸上的笑容也美好梦幻到不可思议。

　　“……你一定要幸福啊。”

　　——你一定要幸福。

　　安少原颤了颤，回忆一瞬间涌上脑海，让他忍不住感觉一阵眩晕。

　　『你一定要幸福啊，少原。』

　　安少原愣愣地低下头，记忆中少年的身影不断浮现，那是第一个世界时经历的事情了，可即使是现在，却仿佛也历历在目。

　　安软软站起身来，擦了擦眼睛，似是有些歉意地笑了笑，神色却很虚弱，“不好意思，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你把这些话都忘光就好——”

　　“突然说这么多，可能让你也觉得很烦恼吧？抱歉了，那我先走了。”

　　安软软抿了抿唇，收敛好神情，就往门外走去。从安少原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挺直而又坚强，可他却在刚刚窥见了那层看似完美的保护壳下的脆弱。

　　安少原挪了挪唇，最终忍不住开口。

　　“……姐姐。”

　　安软软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安少原却低下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认真。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安软软身体一颤，她脸上露出了欣慰、委屈却又满足的笑容。伴随着大门重重被关上的声音，一道透明的水痕无声滑落她的脸畔，落在地上，凝结成晶莹的水花。

　　【小原……】

　　027叹息着道，【我有没有说过，你似乎太心软了？】

　　安少原弯起唇角，“你说过很多次了。”

　　【其实我无法理解。为何经历了整整六个世界的你，依旧如此天真，容易心软？】027似乎是有几分疑惑地开口，【当初我在经历第三个世界时……】

　　安少原愣了愣，抓住了要点，“等等……你以前也参与过这个游戏吗？”

　　027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言，它有些懊恼地闭住了嘴，半响才气鼓鼓地开口，【是啊，我经历过又怎么样！不过无论是流程还是目标都和你完全不同就是啦……而且和你不一样的是，我当初几乎是次次都百分百完美地完成任务！哪像你，至今为止居然一个任务都没完成！】

　　安少原石化了，他感觉有一支箭狠狠插在了他的膝盖上。

　　【而且啊。】027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小原你发现没，你一直都……太大度了点。就算是林楚歌囚禁了你，你对他的态度也充其量不过就是恼怒和羞愤而已，根本谈不上半点憎恨。在这过程中，你也从未进行过太激烈的反抗和挣扎，不觉得这都太不正常了一点吗？】

　　安少原抿了抿唇，“……有吗？”

　　027很肯定地道：【绝对有！】

　　安少原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总觉得有一种习惯了的感觉……好像很习惯这种‘被监禁’‘被限制’‘被束缚’着的状态了一样……但如果仔细想想的话，这好像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别人限制人身自由吧？”

　　027欲言又止：【小原……】

　　安少原挥挥手，他皱了皱眉，“好了，不要再说了。”

　　027语气沉沉，【我只说最后一句。你知道吗？当初在我参与这个游戏时，我曾经差点被一个男人给上过。等后来我有力量了，我就抓住了他，把他的四肢和全身筋骨全都卸下，却不让他死。把他放进一个笼子里，那笼子里全都是正处于发情期被下过药的公狗。但这样我还是觉得不解恨，直到今日，他仍然没有死。】

　　“……我什么也没听到。”

　　安少原扑上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似乎这样就能自欺欺人没有听到027的话语一般。他闭上眼，只是含糊开口，“……我困了。027，安静一点。”

　　027：【……小原……】

　　——因为这个游戏是我主导，所以我才不会给任何人欺负你的机会。但是……慢慢的，我的控制力好像开始逐渐减弱了呢。

　　——小原，你要变得更加坚强啊……

　　——更加、更加坚强啊——

　　***

　　安少原在这昏昏沉沉的房间里，不见天日，也完全无法知道时间。

　　窗户被厚厚的天鹅绒窗帘给盖得死死的。安少原试探着着掀开细绒布的窗帘，却发现其下的窗户已经被人用木板完全钉死了，根本找不出任何空隙，也见不到丝毫光明。

　　房间里很黑，只有台灯亮着幽幽的光。

　　而且安少原也发现门被锁着，无论他怎么拧也无法拧开，最后只好无奈地放弃。

　　室内没有任何利器或者尖锐物品，就连桌子的边缘都是弧线形的，连地板都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也贴着软绵绵的保护膜。不得不说，林楚歌考虑的极为周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个房间里就连想死都很难。

　　安少原觉得有几分气馁。他现在的生活就是睡醒了吃吃饱了睡，完全过着像猪一样无聊且毫无意义的生活。

　　而且事实上他的心情一直很焦虑，长期以来生吃人肉让他的压力一日比一日大。在发现暗杀林楚歌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困难后，安少原果断转移目标，开始考虑起主线任务该如何完成。

　　安少原不知道林楚歌已经离开多久了。但在有一天醒来后，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不同于往的事情。

　　他的床头上静静伫立着一张牌，明明没有任何支撑，可是很奇怪的，牌却稳稳立在平面上，连一丝摇晃也无。

　　那是一张塔罗牌。牌上是一位年轻男子，男子头上有一个象征着无限的符号，穿着白色的衣服，披着鲜红的斗篷。他的腰带为一头尾相接的蛇，右手拿着权杖指向天空，左手则指着地面，男人的脚底下是盛开的靡艳的玫瑰和纯洁的百合。

　　在男子面前的桌上，摆放着生命树、剑、五芒星以及圣杯，这分别象征着风火水土四大元素。

　　安少原怔住。

　　这是……

　　——The Magician。

　　……『魔术师』。

　　安少原原本从不了解关于塔罗牌的知识，也不可能知道这张牌，但在第四个世界时，曾经有个人这样告诉过他。

　　『这是塔罗牌中的第一张哦。充满了开创性和神奇的力量，变化莫测。』

　　那人用塔罗牌掩住自己的下颚，笑眯眯地开口，『是我的象征。』那人用手指缓缓拨弄着手中的牌，似是有些得意般拖长了语调，『出于我手上的牌，和其他市面上的牌有一个决定性的不同，那就是——』

　　回忆终止。

　　安少原呼吸一滞，他近乎是急不可耐地抢过了那张牌，把牌翻到了背面。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在塔罗的背后，一个大大的烫金的K的标志无比显眼。

　　“怎么可能！这张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里？！”安少原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只觉得大脑中一片混乱，“他明明是在第四个世界的……怎么可能会……”

　　“巧合！一定是巧合！”

　　安少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虽然这个想法没有半点可信度，但他此刻却只能用这个猜测来欺骗自己了。而且就算他问027,027也会打着哈哈搪塞过去，他算是看出来了，027这个小笨蛋除了捣乱和卖萌之外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努力平复下波动的心情，安少原移开视线。在塔罗牌的旁边，还有着一把匕首。他犹豫着抓起了匕首，那把匕首很锋利，几可吹毛断发。拿起匕首后，安少原发现木制的床头柜上有着一行小字，是很秀美的英文字体。

　　——Kill he.

　　l的尾端微微翘起，显出几分不羁和随性的意味，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安少原心中更沉。他忍不住捏紧了匕首，喃喃自语。

　　“Kill he吗……”

　　——杀了他。

　　这是在叫他杀死林楚歌吗？

　　安少原想牵起唇角，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让他半点动弹不得。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