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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向南心惊，知道胡子明这是真真的入戏了。杜澜和乐岑本无多少关联，但是偏偏杜澜恨乐岑恨得要死，就连乐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那里得罪了杜澜，引得他这么仇视。

　　但胡子明声情并茂的一番侃谈，却让裴向南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嘲笑。

　　什么九原之子，什么天赐之福，都是狗屁。

　　乐岑幼年身骨不佳，然喜好舞刀弄枪，平生尤恨九原成大梁附属，年年供奉朝拜，憋屈之至。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生之年能够训练出一支骁勇军团，帮助九原从大梁手中彻底独立出来，自成一国。前期，他天资极高，兵书符法多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只等年龄到后得亲父赐旨，深入军中磨练。可惜，此等心性，此等觉悟，到最后都败在了一次宫变里。

　　绕你天资有多高，绕你受尽多少恩宠，绕你倾世容颜冠绝天下。

　　最后还是被最爱的亲父送到了他最恨的国家，送给了一个陌生人。终年困居这深宫大院内，一辈子再也不能说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边是所谓的天神之子？享无边荣华？

　　可笑，可恨呐！

　　裴向南这一笑，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揉碎了多少种情感在里面。只是这一笑，被摄像头放大了捕捉到，看得片场外的人皆是心惊，也是心痛。

　　陈安的反应是最大，瞪圆的双眼，手指发颤，浑身鸡皮疙瘩起来的感觉直往脑门上冲。

　　这边，已经入戏成杜澜的胡子明，一见裴向南那个嘲笑，脸上的伪装再也挂不住。他大步从首座上走下来，冲到裴向南面前，伸手想要抓裴向南的肩膀。

　　这时，裴向南袍袖一甩，将胡子明的手扇掉，也让胡子明像是被刺了一下，缩回了手。但，胡子明的声调这一会儿就更大了。

　　“你乐岑是九原皇子，尊贵非常，我杜澜出身颍州大家，嫡孙嫡子，论身份，我哪里比不上你？你乐岑有倾天之貌，我杜澜气宇贯苍穹，论容貌，我哪里比不上你？你乐岑三岁能赋诗，七岁表文章，我杜澜十九夺探花，论文采，我哪里比不上你？你乐岑口能绽莲花，一语惊四方，我杜澜亦可舌战群儒，屹立不倒，论口学，我哪里比不上你？呵，这我又说错了。如今，你怕是一辈子也不能舌绽莲花了。”

　　胡子明怪笑，裴向南脸上怒容一闪而过，转眼便逝。再看，还是那个冷面无心的天梁君乐岑。

　　胡子明终于爆发了，冲过去一把钳住裴向南的肩膀，整个人都快要压在裴向南身上了。

　　“乐岑，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啊！我敬你是个人物，不愿与你撕破脸皮。你却丝毫不领情，偏要和那林季棠扯到一块。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你身有残疾，又体弱多病，就算陛下再怎么喜欢你，你也不可能成为大梁后主。所以你才想要扶植那个小狐狸精？你想要他当后主，你在后面操控这个傀儡是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这样被你们拉下台！那个林季棠算什么东西，你也能指望他？他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等到哪一天，他翅膀硬了，第一个要咬的就是你！”

　　“乐岑，你说过不跟我抢后主之位的，你答应过我的！”

　　胡子明眼瞳发红，捏住裴向南肩部的手掌，青筋暴起。他拼命摇晃着裴向南，似乎已经疯魔。

　　裴向南心里吐血，被摇得七荤八素，暗骂胡子明这王八蛋，剧本里根本就没有杜澜动手的一幕！

　　他眼睛往周围一看，视线居然被胡子明宽大的衣服和袖子给遮得差不多了。这算什么，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摄像机几乎拍不到他的正脸了！胡子明直接用身体把他的正面给挡住，就算其他角度的摄像头还在运转，最多只能看到个侧后面。

　　不行，不能让胡子明继续掌控气氛下去。他得做点什么，但是又必须做得符合乐岑这个人物此时此刻心情。

　　脑袋只转了不到一秒，裴向南就有了主意。他眼神凌厉地直盯住面前的胡子明，手猛地发力端起旁边的茶盏，直接把水泼到了胡子明脸上。

　　胡子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被裴向南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得口不能言。

　　而这个时候，杜澜的的确确是要惊讶的。乐岑惯来冷淡，不肖说动手，平日里情绪也难得起伏。现在居然拿茶泼人，不惊那又该作何感想？

　　此时，裴向南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面上无表情，眸子却已是盛怒。仔细看他衣衫微颤，居然是气得在发抖。

　　刚才那一席话，对于乐岑来说，那就是狠狠踩他的尊严，怎能不气！

　　突然，裴向南按住胸口，面露痛色，乌眉紧蹙，满脸血色霎时退下，整个人颤颤往后倒，倒在方才的椅子上。

　　胡子明也给吓住了，不是杜澜的吓住，是他自己被带得吓住了。惊呼：“天梁君？”忙上去扶。不料裴向南颤抖地站起身来，一下推开胡子明，袍袖像是一把刀，甩开时狠狠割在胡子明的脸上，拖着那被衣衫勒得身形消瘦的身体，一边捂住心口，愤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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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向南一走出宫殿大门，就恢复了本来神情。因为按照剧本上来讲，他们这一幕已经完了。但是不知道为嘛导演居然迟迟不喊卡。

　　黄了易的确忘记喊卡了，因为他到现在还处于被震惊到发愣的状况里。

　　不止是黄了易，几乎所有在旁围观的人，都因为刚才的那番对戏，看呆了。

　　

　　第39章 掰了也好

　　

　　外面一圈人都没有动静，裴向南不免觉得不太舒服，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了，轻轻咳嗽一声，把还在发愣的人都拉回现实中来。

　　这一声咳嗽终于让黄了易回了神。

　　“好，过了。”

　　谁都能听出黄了易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点怪异，最主要的是居然没有从中听出一点高兴的成分来。实在让人困惑。

　　剧组的人都不是瞎子，之前还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想着这个新人大概要出丑了吧，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

　　本来，有一些人就不太喜欢黄了易这种态度。不说他尽不尽责给演员说戏，力求让演员发挥出最好的水平，而不是一直没有效果的ngng。可是，导演看不惯，要给新人来电下马威，最苦的还不是是他们这些幕后的。ng累的哪只演员，背后忙得跟陀螺似的幕后工作者才叫打了血压往肚里吞。偏了那些娇生惯养的明星们可以耍脾气，叫苦叫累。他们就只能默默把这些多出来的工作扛下来了。

　　说白了，也没人天生就看谁不顺眼，要把谁往死里整。面对初来乍到的裴向南，剧组里大部分的人还只不过处于微微偏向导演方的中立态度。而且，裴向南长相讨人喜欢啊，初始暴露出来的性格也还蛮讨喜。一下就在这些中立党心中留下了比较高的印象分数。再则，大家都是给别人打工。制片人付同样的工钱，大家自然是愿意效率搞一点，多一点时间休息。

　　导演要整裴向南，那就是拖大家下水，让所有人不痛快。但是，裴向南一下暴露出来的天份，就把这个恶整给化解了，同时也让大家都轻松了一点。

　　这就好比一辆车，导演在那驾驶座上坐着把持方向，幕后工作人员在外面使劲推着这车走，演员的作用就是那轮胎。如果轮胎是圆的，那推车的时候就省力。如果轮胎是方形的，那就是费上九牛二虎之力，这车估计也开不出多远来。

　　傻子也喜欢那圆滚滚的轮胎啊，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

　　放一般导演，空降兵能有裴向南这个水准，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黄了易的态度却让众人心里发凉。明摆着，黄了易还是心里自尊心作祟，因为被风凌给霸气压制，所以连带着讨厌起裴向南来，就算是看出裴向南不是烂泥，也不愿意对其中心改观。又或者，依黄了易那种刚愎自用，自视甚高的性格，裴向南这样子悄无声息地给了他一巴掌，他怎么可能欢喜得起来。裴向南越厉害，那就表明他越有眼无珠，心胸狭隘。那这纠缠不休的厌憎会就不知道该拔高到哪了。

　　你妈，个人情绪不要带入到工作中来！

　　这是众人对于黄了易这种坑爹态度的一致意见。

　　黄了易非要把那圆轮胎给扎上针，片子进度迟缓，痛苦纠结得还不是他？他自己一个人纠结不行，还得拖着剧组这一大帮子人遭罪，尼玛的，滚蛋好吧。

　　一圈下来，身处剧组众人讨论中心的黄了易和裴向南自然是不知道，一瞬间，他们在剧组里的支持力度就掉了个转。

　　裴向南拎起了自己戏服的衣摆往外面走，他虽然不识货，但剧组里服装设计师的大名总还是有点涉猎，从那个老大手里出来的衣服的价钱，哪个不是只能让小老百姓望天的。所以，裴向南这个依旧残存着好多小老百姓特征的人在对待这戏服上就有点谨小慎微了。生怕一个不慎就给弄脏了，弄破了。

　　他其实心里也有点后怕，想着刚才那些迸发出来的举动都是情急之下，没经过多少思虑的选择。但居然也如同福至心灵一样，达到了个一种最适合的效果。要是再让他面临那种境况，他自己也说不上还能不能如此镇静自如地应对了。

　　再看黄了易那边，只是喊停，就再没了讯息，虽然之前那种明显到极致的敌意有了收敛，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自己既然也证明了价值，黄了易还无动于衷，那么就是要彻底站在对立面喽。

　　裴向南什么心思，攻略过无数游戏人物，什么神经病脚本师都遇到过的千人斩杀王，一见黄了易态度就明白了。

　　他脸上此刻虽然还带着笑，心中却是冷哼一声。

　　说到底，他自己也是自尊心极强的人，干不来那种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行当来。要说做过最蠢的事，那就是前几天跟踪霸道总裁，结果反引了一身骚，让他得到了深刻的教训。乐意的才凑上，不乐意的，那就算了。该是我的终归是我的，不是我的，拿来了又怎样，落个不开心。

　　所以，对于黄了易，裴向南也是从一开始就不太有凑交情的意愿。没错，他是新人，但那黄了易也不是什么上接天下接地的伟大人物，而他背后有风凌这个大头在，还会怕黄了易不成？

　　之前黄了易带着全剧组让他碰钉子，裴向南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可气得要死。早就想找机会给黄了易几个透明耳刮子了。

　　只是，他理智还在，知道风头不能太劲，和黄了易结仇只会让自己在剧组举步维艰。他想着，要是黄了易看着他演技还行，不再暗地里使坏，他意思意思也就算了，不跟这脑袋抽风的大叔计较。可现在看来，他是把黄了易高看了。

　　也对，是他想得有点天真。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若是打死了，要扳正还不是一丁点难。

　　不过，裴向南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若是黄了易真要和他化干戈为玉帛，他自己反倒有点不乐意了。总有种被辖制的感觉。

　　现在，既然完全撇清了关系，那就好下手了啊。

　　而且，反攻方案都不用临时再琢磨的。以弱胜强，就学咱们太祖，用农村包围城市的法子，一点点蚕食喽。这边包括导演以及导演附庸就是那城市，那边以摄像师，道具师，化妆师等等以及其手底下的助理们就是那农村。不怕土地贫瘠，就怕你不愿开垦。慢慢渗透，最后就把那城市圈成孤岛啦。

　　当然，这是最为理想化的结果。实际行动起来还是很有难度，只得一步一步来了。

　　裴向南换下戏服从化妆间出来，导演助理又一路小跑着过来，笑眯眯地告诉他今天他得戏份都已经拍完了，可以回酒店休息了。裴向南回以微笑，让阿元顺手递了一罐子饮料给那小助理。那小助理眼睛眯了眯，收了饮料就跑走了。

　　“阿元，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剧组的气氛和我们刚才来的时候有点不一样。”裴向南倚在门边，淡淡地说。

　　阿元：“裴先生本来就招人喜欢得。”

　　裴向南听着阿元用那种一板一眼的语气来说这种话，一下就乐了：“哈，你也学会拍马屁了？不过感觉还真有点奇怪，怎么突然就觉得那些人对我友好了点。难道是我得癔症了？”

　　还没等他来得及深思，化妆师已经拎着化妆包进来给他卸妆。

　　之前妆化得比较厚，现在卸妆也挺麻烦，花了不少时间。

　　“辛苦了，今天麻烦你啦。王姐。”裴向南笑着和化妆师道谢。

　　“哪的事，不辛苦。倒是你，一来就得了个这种待遇，心里挺苦的吧。看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