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妹气鼓鼓地说:“哪里好了,那家伙欺负过大郎哥,不是好东西。”
谢则安淡笑说:“殿下早就不是当日的殿下,你们可以多信任他一点。再不好的人,殿下能把他要到身边必然是因为觉得他有用处。能用好人人都喜欢的大好人不是什么难题,能用那些好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家伙才是本事。”他语气平静,“这种本事殿下总要学会的——学东西怎么可能一步到位?总得多练练才成。就算五哥真闹出了什么事,殿下身边不还有很多能人在吗?他们会帮殿下擦好屁股。”
晏宁公主觉得谢则安的话有道理,心里却还是有点不安。
谢则安宽慰:“难道晏宁你希望殿下一辈子都任人唯亲,只凭自己喜好做事?”
晏宁公主垂眸不说话。
兄长能成长,她自然是高兴的。可这两年兄长来见她的次数没少,却都只是匆匆一见,已极少和她说起东宫的事。更令她不安的是兄长把曾经向她备报东宫诸事的张大德换下了,身边用的都是她不熟悉的人,她对东宫的情况一无所知。
再怎么不愿意承认都好,随着兄长一步步成熟,她和谢则安都被兄长列到需要防备的名单上了。
晏宁公主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她很担心自己不在了以后,谢则安和兄长会渐行渐远。
谢则安一眼看出晏宁公主的想法。
谢则安一向敏锐,哪会察觉不了赵崇昭这两年来的转变。他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这家伙自觉成熟了,对身边有人对他指手画脚这件事渐渐有点不满了,所以想要营造个“独立空间”。
谢则安虽然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但也没想过赵崇昭能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能撒手不管他更轻松——他只要负责和赵崇昭到处撒欢就成了,东宫的事他还真不想掺和。
这会儿的日子多爽,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日常任务好刷得很——他只要负责吃吃吃喝喝玩玩就好!
这才是快活人生啊。
见晏宁公主面带忧虑,谢则安笑眯眯:“要不我准备个一年半载,赶明儿也去考个进士玩玩,这样我也能被殿下要到东宫去。”
谢望博说:“你小子这几年疲懒得很,能考上才怪。”
谢则安摩拳擦掌:“信不信我弄个三元及第给你看?”
谢望博乐了:“有本事你就弄给我看,你也太小看天下能人了。”
谢则安说:“有大伯你这么打击人的吗?还是大伯呢,也不知道鼓励鼓励侄儿。”
谢望博说:“你小子才干是有的,可天底下有才干的人多的是,到了御殿上那么多眼睛看着,你还指望陛下能徇私点你做状元吗?”
谢则安不满:“什么叫徇私,我会让其他人都心服口服。”他语气相当自满,一副“我一出手状元到手”的得意模样。
一大一小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开始就“能不能得状元”这件事斗起嘴来。
晏宁公主听着听着却敛了笑,谢望博说话从不避讳。他说的是事实,要是谢则安在当上驸马前考了状元,那是他才华出众;要是谢则安以驸马之身得了状元,恐怕会有无数人认为是赵英徇私。
可赵英恐怕不仅不会徇私,还会把谢则安从三甲里面摘掉以避嫌。
这对谢则安根本不公平。
晏宁公主心中一酸。
谢则安和谢望博你来我往抬杠,说得正兴起,旁边的谢小妹悄悄拉了拉他,小心地指了指晏宁公主那边。
谢则安这才注意到晏宁公主比刚才更忧心。
他和谢望博对视一眼,意识到方才的话题又让敏感的晏宁公主想多了。
谢则安老实不客气地瞪了谢望博一会儿,对晏宁公主说:“晏宁你不是说要去珣姐那边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晏宁公主说:“不用,我和小妹去就成了,你和大伯接着聊。”
说完她拉着谢小妹起身离开。
谢则安抱起三岁多的弟弟,边手把手地教他玩魔方边瞧向谢望博:“大伯,以后少在晏宁面前提这些事。”
谢望博对谢则安手里的魔方很好奇,可一听谢则安语气认真,他又回到了正事上:“怎么不能说了?他们皇家做得出那样的事,还不许人说了?”
谢望博虽不爱管俗务,却也是潼川谢家教出来的,心底依然有着世家子弟的心气,弟弟和侄子都这么被赵英胡乱指婚,他心里哪会痛快?
尤其是见识过谢则安的种种奇思妙想之后,他更觉得谢则安理应有更好的前程。虽说这小子性情疏懒,可要是没驸马这个身份限制着,再由他和谢季禹好好教导一番,成就绝对远超于家中那些只知追名逐利的家伙。
谢则安替晏宁公主辩白:“晏宁当时病重,并不知道指婚的事。”
谢望博说:“这事儿的根源还不是因为她想借你之手改变她的兄长?她醒来后还是让你去劝导她兄长做那么多事,生在皇家,理应比我们更知道他们皇家人的脾气才是,喜欢你时觉得你什么都好,不喜欢你时,往日种种都会变成罪状。你做的那些事,往好里想是在帮太子,往坏里想那就是在忽悠太子干着干那。换了是你,你心里能舒坦吗?太子如今肯定是不舒坦了,不信你在去忽悠忽悠他试试看。”
谢则安知道谢望博说的是实话,这两年来赵崇昭还是和他非常亲近,一见面就拉着他的手不放,平日里也领着他到处玩儿。只是赵崇昭拿主意的时候多了,听他话的次数少了,很多事他也不能再插手。
这些事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别人不提,他也不会去想。单纯的玩伴关系也不错,没必要牵扯那么多,否则会让往日情谊变味得更快。
谢则安淡淡地说:“原就不指望有人能傻一辈子。”
谢望博说:“你明白就好。”他看着谢则安,“我就怕你还那样指望着。”
谢则安一顿,手微微颤了颤。
那动作极为细微,却没瞒过谢望博的眼睛。谢则安看着生性洒脱,实际上比其他人更容易被打动,只是他藏得好、藏得深,他更习惯独自把包括自己心情在内的所有事都处理完,所以没人能察觉。
谢望博说:“三郎,王侯之家从来没什么情谊可言。”
谢则安笑了起来:“大伯你这话倒像是过来人一样,莫非你被哪个王侯辜负过?说来听听,我帮你去报仇。”
谢望博被谢则安噎了一下。
他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也不多说了。”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谢则安顿了顿,抱过弟弟验收他手上的成果,一看竟发现小娃儿手上的魔方竟已弄好了一半。
谢则安笑着夸道:“咱家小弟真聪明。”
谢家小弟听到哥哥的夸赞,笑得眼睛都眯得不见了,用他胖乎乎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脸蛋儿,饱含期待地说:“亲,亲,亲亲……”
谢则安在小娃儿脸上亲了一口。
小娃儿转过另一边小脸蛋:“这边,亲亲!”
谢则安被小娃儿的得寸进尺逗笑了,随了他的意。
小娃儿高高兴兴地扑进谢则安怀里,亲了谢则安左边脸颊一口,又亲了谢则安右边脸颊一口,奶声奶气地说:“还你!”
谢则安乐不可支。
第87章
赵英最近有点烦。
因为他刚刚长进了一点的儿子好像看上了一个男的,这男的姓谢,却不是他熟悉的谢三郎。
因着有恭王那么一个弟弟的关系,赵英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敏感。早几年赵崇昭和谢则安亲密无间,但赵崇昭那会儿根本没开窍,谢则安虽是早熟的人,在这方面却从不荒唐。再说了,他们之间还搁着个晏宁,他一双儿女不像他那两个弟妹,他们兄妹间的情谊极为深厚,怎么看赵崇昭都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看上谢则安。
最近底下的人来报说赵崇昭和谢曦之间不太寻常。
比如赵崇昭偶尔会盯着谢曦直看,比如最近赵崇昭都不去找谢则安了,反倒整天和谢曦到处游玩。
来报的人显然是谢则安的忠实拥趸,话里行间都带着“哪里比得上三郎了”“凭什么为了他不找三郎”的抱屈意味。
赵英乐了,要不是知道谢则安不是那种人,他都以为这家伙是受谢则安指使过来告密的了。
赵英摆摆手说:“我去看看。”
赵英只带着个内侍行到东宫,没让东宫众人通报,直接前往赵崇昭的书房。
还未走近,便清楚地瞧见了玻璃窗内的两个人,一个坐在案前书写,一个站在一旁研墨。
赵英眉头一皱。
虽说这磨墨的人做得坦然无比,可这种事该是底下的人去干,一个文臣,一个进士出身的文臣,居然自贬身份做这种事?做得再自然也抹不去这种谄媚的本质。
赵英找了个候在外面的内侍,盘问道:“这谢曦在东宫都做哪些事?”
内侍说:“殿下让他伺候在一边,一般是研墨和添茶。谢舍人调香功夫也不错,殿下比往常睡得好多了。”
赵英摆摆手说:“下去吧。”他再次看向玻璃窗内,只见赵崇昭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谢曦。那目光赵英太熟悉了,简直和他弟弟当初看向前驸马的目光一模一样!
赵英心中一怒。
明明有谢则安这样的珠玉在侧,另外两个东宫侍读燕凛、秦如柳也算是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的,这家伙居然眼光差成这样。
这种自甘低贱、曲意奉承的人有什么好?
赵英并未立刻发作,而是转身折返御书房。
他犹豫良久,叫人去把谢则安找了进宫。
谢则安最近和沈存中一块筹办报纸,忙碌得很,听到赵英的宣召时纳闷得很,但还是立刻入了宫。
走进御书房时谢则安瞄了一眼赵英,忧心地道:“父皇日理万机,也要注意身体啊。常年这么板着一张脸,很容易变老的,每天一照镜子看到自己老了那么多,简直饭都吃不下了,怎么提得起精神!听小婿一句劝,笑一笑,十年少……”
赵英本来正为赵崇昭的事恼火着呢,听谢则安这么一番胡诌,他气得笑了:“三郎,真不知道你有没有正经起来的一天。”
谢则安大喊冤枉:“为什么你们都说我不正经?我这人是最正经的,每天晚上睡不着,想的都是南方如今那么落后,怎么才能发展起来;西边打了那么久的仗,多久才能休养生息;北边强敌那么多,谭先生他们苦不苦,累不累啊——”
赵英说:“别贫了,和你说正经事呢。”
谢则安正襟危坐:“父皇您说,您说什么我做什么。”
赵英问:“三郎你和崇昭要好,你觉得崇昭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谢则安一怔,说道:“殿下怎么会不喜欢女人?平时我和他讲荤笑话他没把我打出去,偶尔新收到画册送殿下一份,他也没送回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把嘴一闭,小心翼翼地觑了赵英一眼,“父皇我刚才啥都没说!”
赵英哭笑不得。
谢则安和赵崇昭都到了通晓人事的年纪,开开黄腔、看看画册,那倒是正常的事儿。可赵崇昭黄腔开了,画册看了,却不碰女人,这说得过去吗?
赵英说:“你去试探试探崇昭。”
谢则安:“……怎么试探?”
赵英说:“崇昭喜欢新鲜,你就说带他出去见识见识。”他敲敲桌子,“流云坊是官营的,你带崇昭过去。等下我会让人打点好,让流云坊的画舫今儿只做你们的生意,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谢则安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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