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扶苏在王府的门外坐了一天,静王似乎一直未有空闲,更未见他。
大约是没有见的必要。
叶扶苏轻声叹了口气,回头望了望紧闭的大门,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继而又心生安慰,如此,他总算没有性命之忧。
转眼到了第二天的春天。处处草木芳菲,莺啼鸟鸣。这样的时节是适合成亲的。
叶扶苏最近的心思越来越恍惚,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静王,单薄纤瘦的背影,带着令人难以靠近的冷漠和孤寂。眉梢眼角向来清淡的看不到任何表情。他最爱每日吃过午饭,斜靠在睡榻上,小憩一会儿。一头乌发总是俏皮地从床上洒落满地。叶扶苏记得他曾有好几次悄悄将静王散落的头发重新拢回到床上。
他的头发柔软、滑腻,还有一丝极淡的香气。睡着时,嘴角总含着笑,容颜恬淡,没了一贯的冰冷和疏离,或许是梦里温暖过现实……而如今……叶扶苏抬头看了看屋外的太阳,炫目的令人热泪盈眶。
面对叶言诧异的目光,叶扶苏笑了笑,“太阳刺眼。”
就在一片刺眼的日光下,一袭青衫,缓缓走来。仿佛隔了千万年,穿越了千山万水,他再一次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两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叶扶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听不见周遭的喧哗,看不见来来往往的行人。就那么怔忪地站定着,不知所措。
静王的眼底满是笑意,“本王路过庐州,听闻你爹明日生辰,特来拜会。”
叶扶苏匆忙收回视线,“王爷请进。”
静王进店,环视了一圈,生意倒也不错。他接过叶扶苏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叶扶苏还未待开口,边听叶言在后面叫道:“公子,该吃饭了。”
叶扶苏应了一声,见静王正望着他,不由自主地问了句:“王爷吃了吗?”
静王摇摇头。
叶扶苏想了想,道:“不如我做东,请王爷去……”
“本王不想出去。”
“这……”
静王起身朝里走去,“你不是正要吃饭么?”
叶扶苏立即明白静王的意思,犹豫道:“王爷,这粗茶淡饭,只怕……”
“无妨。”
一碟炒青菜,一锅炖豆腐,还有一盆肉丸汤。叶扶苏见静王吃的津津有味,一时有些呆愣。这些菜,跟王府的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静王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解道:“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王爷身体好了很多。”叶扶苏笑了笑。
“嗯。”静王抿嘴,喝了口汤,忽然问道,“你会做饭么?”
叶扶苏点点头,“只会些家常炒菜。”
“够了。”静王道。
“???”
静王放下筷子,叶扶苏立即取来一条干净的手巾递给他,却见静王已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手帕。叶扶苏脸上一热,收回了手。静王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帕放回袖内,接过他手中的手巾,擦了擦嘴角。“本王还有事,明日再来。”
见静王离去,叶扶苏张口欲叫,他总觉得有很多事还没有问清楚,很多话也没有说明白,压在心头,令他终日郁郁寡欢。但一细想,又似乎无话可说,无话能问。
静王顿步,回身,见他欲言又止,道了句:“我晚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又晚了,番外的更新怕是不能定时了,但会上午更……建议大家下午再看。
☆、静王、扶苏
吃过晚饭,叶扶苏回到店里,打发叶言回去后,准备把一天的账目清算一遍。算盘刚拿到手,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叶扶苏低头边看账目边道:“客官,我们打烊了。”
“我不买东西。”
“王爷?”听得这声音,叶扶苏抬起头,眼里有些微愕,他真的……来了。
静王关上门,找把椅子坐了下去,开门见山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叶扶苏愣了愣,只觉得一头雾水,他记得上午似乎什么都没说的。
静王提醒道:“本王中午离开时,你不是有话要问么?”
叶扶苏噎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算盘,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静王挑眉,“宗翁说,你去找过我。为何去找我?”静王神色平静道,但语气里却带着强硬,仿佛叶扶苏不回答,他就不会善罢甘休。
“我……是刚好有事去京师,所以顺道拜会王爷。”叶扶苏对上静王的眼眸,有些心虚道,“扶苏在王府多亏王爷照顾,于情于理,都不能过门不入。”
静王的眼里透着一丝失望,“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叶扶苏想起和亲的事,问道,“宗管家说王爷开春就该和郡主成亲了。”
静王盯着他,别有深意道:“你呢?觉得我该不该成亲?”
叶扶苏温和一笑,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这样才好。”
“哼。”静王的手指骨节一下下地敲打这桌面,他冷笑一声,睨着叶扶苏,声音冷硬,“是么?”
那声冷笑,莫名的让叶扶苏的心里别扭极了。为何他觉得王爷对他的回答极为不满?
“天色不早了,本王该走了。”
“王爷是要离开庐州?”
静王回头道:“后天。”
眼看静王就要离开,叶扶苏喊住他,“等一下。”
“怎么?”静王回身,眼中光芒闪烁。
“王爷……何时和亲?”叶扶苏顿了顿,“我好备一份贺礼。”
眼中隐匿的光芒瞬间消散,静王微微皱了皱眉,淡淡道了句不必,抬步离去。
第二日早上,叶扶苏就听叶世安抱怨,叶蓁还未回来,怕是在外疯玩,连老子生辰都忘了。叶扶苏还未来得及安慰他两句,静王已带着下人进了院。下人手里还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得知王爷路过庐州,还特意来看他,叶世安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一个劲地说担待不起。
静王看了眼叶扶苏,唇角噙着一抹笑意道:“本王与叶扶苏是好友,顺道来拜访,叶先生有什么好担待不起的?不必拘礼。”
叶扶苏见两人相谈甚欢,他在一旁也插不上什么话,索性去了厨房,与叶言一起做饭。
直到临近晌午,叶蓁才回来。叶扶苏原想留静王吃个便饭,静王却丝毫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
吃过午饭,叶扶苏便在叶言的搀扶下,回房睡觉了。他闷了一肚子的话,对着静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心里闷闷不乐,唯有借酒浇愁。迷迷糊糊中,忽然觉得嗓子干疼,呼吸有些困难,仿佛置身于一片火海,周身灼热难耐。勉强睁开眼,就见一室火光乱窜。烟雾弥漫中,一个人影从已烧着了的门口冲了进来,大声喊道:“叶扶苏!”
“……我在这。”叶扶苏一张口,便咳嗽不止。
静王一个箭步来到他身边,将怀里的湿手绢递给他,“捂上口鼻。”说完,背起叶扶苏朝外跑去。
“爹和蓁儿……”叶扶苏慌乱中想挣扎下地去救他们。
“顾庭芝在救他们。房子快塌了,赶紧走!”
房顶咯吱一声,一根断梁落了下来,静王立即松开叶扶苏,抬起胳膊去挡住房梁。那房梁是何等重量,如此一击,将静王砸倒在地。手肘处的骨头瞬间断裂,剧痛袭来。
“王爷!”叶扶苏惊叫道。火苗肆虐,一股头发与皮肤烧焦的气味传来,若不是静王进来前,将一身衣服淋湿,此刻只怕已成了火人。
静王紧咬牙关,扶着叶扶苏,往门口走去。正好碰到背着叶世安的顾庭芝,几人一前一后逃了出去。却不曾想,房门陡然断裂,上头的砖瓦哗啦啦地落了一地,顾庭芝脚下一滞,眼看就要被埋在里面,静王拉着他的衣服,往前拽了一把。顾庭芝脚下不稳,身体前扑,砖瓦悉数砸在了小腿上。众人立即上前帮忙,待将顾庭芝救出,静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把人送到客栈后,叶言忙去找大夫。叶世安倒是没有受伤,只是昏迷过去,没多久就醒了过来。静王和顾庭芝受伤较重。叶蓁守着顾庭芝,叶扶苏就忙着静王。将他的上衣脱去,就见右手背大片的皮肤已经烧焦,手肘处的骨头断裂粉碎。伤口处上了药,又包扎好后,叶扶苏就在一旁守着。
静王昏迷了一天,才悠悠转醒,见叶扶苏毫发无伤,长长松了口气。“这是哪儿?”
叶扶苏正背对着他,坐在桌边磨药,听他声音,心头一喜,急忙走到床边,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右手臂疼……”
“手臂断了,需要很久才能养好。”叶扶苏叹了口气,怅然道,“王爷,你是千金之躯,万一有什么闪失,扶苏如何担待的起?”
静王坐起身道:“本王心甘情愿,你无须担待。”
闻言,叶扶苏心头一震,怔怔看着静王,静王不避不闪,对上叶扶苏的视线,眼底波光流转,情谊尽现。眼见气氛越来越诡异,叶扶苏脸上一红,别开头道:“给你检查伤口时,见你胸口处又道伤疤……”
“刺客刺的。”静王说的云淡风轻。
“刺客?什么时候?”叶扶苏惊骇道。
“你去拜访我时,我正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所以无法见你。”
所以,不是不想见,而是真的不便见……
叶扶苏的鼻子忽地一酸,“皇上……要杀你?”
静王摇摇头,“皇上想废了容妃,立严曦为相,并收回太师手中的权利,此事令他狗急跳墙,竟派江湖中人刺杀皇上。混乱之际,我替他当了一刀。”
三言两语,叶扶苏却听得心惊肉跳,他知道当时的场面一定非常激烈,一刀正中心口,若不是静王命大,他们哪里还有相见之日?
“那皇上还会不会杀你?”
“不会。”
沉默许久后,没等到叶扶苏的问话,静王微讶地看向他,“没话了?不想问我还和不和亲?”
叶扶苏的脸上一阵潮红,仓惶收回视线,正要开口说话,却听静王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种劫后余生的畅快,“皇上说不和亲可以,但他要赐婚。”
赐婚……叶扶苏的身子微微一震,心脏仿佛在钢刀上跳动,每一下都刺痛无比。他仍勉力笑了笑,宽慰道:“这样也好。”
“好吗?本王也觉得很好?”静王轻笑一声,继而正色道,“但本王并不想强迫他,本王希望他心甘情愿。”
叶扶苏垂眸苦笑道:“怎么会有人不愿意?能嫁给王爷,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叶扶苏,这种福分,你要么?”静王盯着叶扶苏,一字一句道。
叶扶苏惊愕地抬起头,却对上一双能融化人心的柔软,同样跟上次一样,轻轻一触便离开。静王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红晕和忐忑,眼神炽烈的令叶扶苏的心颤抖不已,“王……爷。”
“嗯?”
“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还要我怎样,你才能明白?”静王轻叹一声,伸手将叶扶苏拉进怀里,“扶苏,你愿意跟我成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