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金门 作者:楚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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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殿下并未在我面前说过那样的话。”谢青微微蹙眉,“若是因为我,而令太子与六殿下兄弟不和,那谢青就是大楚的罪人了。”
“那你为什么不稍微对我和颜悦色一点呢。”楚琰伸出手,想要抚摸谢青的脸颊,却被他躲开,“你稍微对我展颜,我心中就欢喜无限。”
“太子殿下是储君,我是臣子。”谢青希望有一个人能出现,让自己逃离这尴尬的氛围,“我与太子殿下过于亲近,恐怕会为陛下与皇后娘娘不喜。”
“就因为我是一国储君。”楚琰诧异地说。
“是。”谢青其实是不希望重蹈覆辙,但是真正的原因是没有办法对楚琰说的。
楚琰扯下头冠,扔在地上。他的眼中,好像有火焰在燃烧,“那如果我说,我这个太子不当了呢。”
谢青着实吃了一惊,“太子殿下说笑了。”
楚琰将谢青的另一只手也抓在手中,“我没有在说笑。”
谢青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捕兽夹禁锢住的动物,他心中慌乱,厉声道:“太子殿下这是视国家社稷为何物!”
“我若不是太子,父皇自会另立太子。国家社稷,自有他人操心。”楚琰放低了声音,显得深情无限,“若是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当一个闲散王爷,悠游度日,诸事不管。”
“太子殿下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呢?”谢青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成功推开了楚琰,“我心中对于太子殿下你,并无半分私情。”
楚琰喃喃道:“你对我……并无半分私情……”
“谢青告辞了,太子殿下保重。”谢青说完,转身即走。
楚琰怔怔地看着谢青的背影,明明是春日的夜晚,他却觉得比冬日还要寒冷。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悠长的美梦,然后被人残酷地叫醒了。
果然,所有的梦都是要醒的。
谢青回到谢府,流景和晚镜迎了上来。
晚镜报告道:“六殿下差人送来了五坛九酝春酒。”
“六殿下有心了。”谢青微微一笑,想到赏花宴上自己和楚瑜的谈话,心中滞闷冲淡了不少,“父亲上京之时,不是带了一些陈留郡的特产吗,送给六殿下当做回礼好了。”
“是。”晚镜将此事记在了心中。
流景兴致勃勃地问:“少爷,赏花宴好玩吗?”
谢青笑道:“酒好喝,东西好吃,美人也好看。”
流景露出憧憬的神色,“我也好想去赏花宴啊,下次要是再有,少爷带我去吧。”
“那些娇滴滴的官家小姐都没有带婢女,你是想让别人嚼少爷的舌根吗?”晚镜斥责道。
流景嘟起了嘴,“知道啦。”
三人说话间,谢长康也走了进来。
“阿青在赏花宴上,可有遇到心仪的女子?”谢长康一边说话一边注意到了谢青手腕上的红痕,沉下了脸。他拉起谢青的手,“这是谁干的?”
谢青想到自己父亲鞭杀家奴的壮举,决定还是把楚琰的事瞒下为好,“我与人起了争执,他激动之下造成的,不过我们两人已经解开了误会。”
谢长康见谢青无意说出真相,也不好逼迫,“既然你们已经解开了误会,想必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了。若是再发生,那么你必须告诉我他的名字。”
谢青为了安抚谢长康,答应了下来。
谢长康让晚镜取来膏药,然后他亲自为谢青上药。
上完药后,谢青感觉手腕清凉,痛楚消减了大半。他不想再纠结于自己的伤,便转移了话题,“我在赏花宴上,见到了谢碧。”
“此事我知道。”谢长康说到谢碧,表情微冷,“她想做什么,由她去吧,你不必管。”
谢长康的话,在谢青意料之中。他得了谢长康这么一句话,谢碧的事,他就可以不管了。否则他碍着血缘,谢碧若是来求他,他还真不好拒绝。
眼见夜深,谢青告别谢长康,回了房间。
他看见窗棂上,立着一只信鸽。他知道,这是他的老师鬼谷子久违的来信。
他走到窗前,取下信鸽脚上的信件,开始看了起来。
☆、第二十章 修罗场
谢青曾经拜托鬼谷子关注天一教的动向,而鬼谷子的这封来信,说的就是天一教圣女之子周仲宣出任教主,结束了天一教四分五裂的局面。他看出了天一教志不在武林,而在天下,提醒谢青小心注意。
谢青看完信后,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烧毁。
在《楚氏春秋》中,楚国先是因为天一教而元气大伤,接着灭亡在了胡人的铁蹄之下。而当时已是皇帝的楚瑜,坚持“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肯离开京城逃难,最后在皇宫之中*。虽然楚瑜的遗腹子中兴了楚国,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谢青不会让这一切发生,在这十年间,他已渐渐有了转变。他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谢家的命运,还要改变楚国的命运、天下的命运。但是他有时候也会产生疑虑,自己真的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吗?
他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见身穿龙袍的楚瑜,站在断壁颓垣的楚宫,站在熊熊烈焰之中,仰天长笑。烈火,最终吞噬了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谢青看着一滴烛泪,顺着烛身滑落,接着在烛台下凝固。
他吹灭了烛火,然后就寝。
谢青是六品的著作郎,虽然清闲,每日还是需要点卯。他偶尔写些碑志、祝文或者祭文,处理著作局的事务,日子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过去了。
转眼,就是太子大婚的当日。
谢青懒得去凑这个热闹,便称病待在府中,只命人送上一份贺礼。
他始料未及的是,当天夜里,谢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少爷,府外有一个侍卫说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晚镜走进了房间。
谢青并不想见这个侍卫,却又不能不见,“你让他在堂屋等候。”
“是,少爷。”晚镜领命而去。
谢青放下手中的书,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去了堂屋。他看到那个侍卫的容貌,震惊无比,“太子殿下!”
楚琰涩声道:“无论如何,今天都想要见你一面。”
谢青沉下了脸,“太子殿下如此作为,将太子妃置于何地。”
“我……注定对不起她。”楚琰注视着谢青,“我听说你病了,原来没有,你是不想见我吗?”
“太子殿下既然知道答案,又何必问出来,让彼此难堪呢。”谢青垂下眼眸。
楚琰苦涩的一笑,露出回忆的神色,“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皇宫之中,你同七弟结伴从书房中出来。我第一眼看到你,眼睛里就只有你了,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你那时还是个孩子,已经足以倾国倾城了。”
“太子殿下爱慕的,无非是谢青的容颜而已。”谢青冷淡地说。
楚琰恍悟自己的失言,连忙解释道:“我所爱慕的,并非仅仅是你的容颜。世间美人,何其多也,唯独你令我魂牵梦萦。”
谢青想起另一个“谢青”在书中的经历,咄咄逼人地说:“太子殿下也说不出,除了谢青的容貌之外,爱慕谢青的哪一点吧?”
楚琰陷入了沉默,他想要辩驳,又说不话来。
谢青接着说道:“我青春少艾,太子殿下爱慕于我,甚至愿意为我放弃储君的身份。可我终有容颜不再的一天,色衰爱弛,太子殿下十有□□,会因为曾为我放弃大好前程而产生怨怼之心。到时候,我如何自处呢?”
“我……”楚琰迟疑的开口。
谢青打断了楚琰的话,“我若是以身侍奉太子殿下,今生的仕途就此断绝。我饱读诗书,胸怀抱负,却沦为了佞幸之流,谁又为我负责呢?”他顿了顿,“陛下和皇后身为父母,自然认为自己的孩子是没错的,是我让太子殿下误入歧途。他们若是想要我的性命,太子殿下又如何护得住我呢?”他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感觉胸中闷气消散不少。
《楚氏春秋》中,若不是楚琰的一封决绝书,谢青也不会甘心饮下鸩酒,命丧黄泉。楚琰始乱终弃,毫无担当。此等为人,着实让现实中的谢青鄙薄。
楚琰哑口无言,他贪图一夕之欢,从未想过两人的将来。
两人说话间,府外又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楚瑜被贤妃逼婚,心中苦闷,情不自禁就来到了谢府之外。他听晚镜说,府上来了一位东宫的侍卫,心知必有古怪,不等她传报,就闯入了谢府。
他见到那个所谓的侍卫,如何认不出楚琰的身份,冷笑道:“这个地方,不是太子殿下该来的。”
“我不该来,你就该来吗?”楚琰反唇相讥。
谢青看看楚瑜,又看看楚琰,只觉如同置身修罗场。
楚瑜目光冰冷,“今日是太子殿下大婚之日,殿下不在东宫,却在臣子的府上,成何体统。”
“六弟又为何在恭贺完我新婚之后,出现在臣子的府上呢?”楚琰眼神锐利。
谢青替楚瑜回答道:“怀瑾在我的心中,不仅是六皇子殿下,更是我的友人。古人‘每一相思,千里命驾’,他因为思念我而出现在我府上,虽然是在太子殿下的大婚之日,又有什么干系呢?”
楚瑜第一次听到谢青称呼自己的表字,看向了谢青,神色略微柔和。
“好一个‘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楚琰脸上浮现出怒气。
谢青为了让楚琰死心,拉起了楚瑜的手,“怀瑾既然来了,不如就在谢府留宿,你我抵足夜谈如何?”
楚瑜心中诧异,却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好。”
“我走了,不用送!”楚琰拂袖而去。
太子走后,谢青和楚瑜之间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氛围。
“多谢六殿下。”谢青放开了楚瑜的手。
楚瑜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被谢青触碰的感觉仍然残留在手上,“我虽然知道太子对你多番纠缠,却不知道他荒唐至此。”
谢青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如此对我。”
楚琰在大婚之日,扮成侍卫私会谢青。这一件事若是传出去,足以叫谢青名声扫地。楚琰如果对谢青真心相待,又怎会将他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呢?楚琰不过是一时迷惑而已。
楚琰身为太子,不知多少人对他谄媚逢迎,唯独谢青对他不假以辞色。一样东西,若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就不会珍惜,弃如敝履;若是想方设法才能得到,他就会把玩一番,束之高阁;若是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他才会念念不忘,费尽心思。
别人或许不了解太子温和外表之下的阴暗心思,但熟知书中人物性格的谢青怎会不知。因为知道,所以谢青对太子愈发齿冷。
楚瑜沉吟了一会,说:“你说要与我抵足夜谈,可是真的?”
谢青不好意思说是假话,“我叫晚镜在床上加一床被子。”说完,他就走了。
他吩咐完晚镜之后,去了书房。直到深夜,他才回到自己房间。
他洗漱过后,上了床,发现楚瑜还没有入睡。他之所以在书房中耽搁,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虽然他也不知道和同为男人的楚瑜睡一张床有什么不好意思。他想着他回房之时,若是楚瑜已经入睡,那么尴尬的意味就不会那么浓了,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
“你经常这么晚才睡觉吗?”楚瑜轻声道。
“不。”谢青为自己盖上被子,“只是今晚因为太子的事,我没有什么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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