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跑到瘦长男人身边,捡起短刀刺向瘦长男人的心口。他厉声道:“既然你想做花下鬼,我便成全了你吧!”
他刺出那一刀后,软倒在地。过了许久,他才拖着身子去探瘦长男人的鼻息,果然已经断气了。
他心如擂鼓,满脑子都是——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楚瑜紧紧抱住了谢青,不停地亲吻他的额头,把一句“没事的”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他看着谢青无神的双眼,感觉心痛如绞。他恨自己武功不够高,不能杀死瘦长男人,竟让谢青染上了这样的杀孽。
瘦长男人的死,自然是瞒不住的。
天一教徒发现瘦长男人失踪,遍寻不获之下,高胖男人把送饭时发生的事禀明了赤火堂副堂主。副堂主带着人下地窖时,瘦长男人的尸体都冷了。
副堂主冰冷地看着谢青和楚瑜,“人是谁杀的?”
楚瑜抢先道:“是我杀的。”他拉了拉谢青的袖子,示意谢青不要出声。
谢青咬住了下唇,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比起纤细瘦弱的谢青,楚瑜确实看起来比较像凶手。
“虽然不能取你的性命,不过你杀了赤火堂的弟兄,苦头还是要吃的。”副堂主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两个天一教徒向楚瑜围了过去,目露寒光。
谢青心念电转,脑中闪过千种思绪。他大声道:“请听我一言!”
没有人听他的话,也没有人停下动作。
谢青嘶声道:“贵教危如累卵,覆灭之祸,就在眼前!”
副堂主做了个手势,让手下停了下来。他阴测测的说:“你说,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在你的脸蛋上划上一刀。”
谢青心中松了一口气,说:“如果我没猜错,阁下就是天一教赤火堂的副堂主。”
“你怎么看出来的?”副堂主沉声道。
谢青侃侃而谈,“我观你们的行为举止,透着江湖习气。白道中人,是干不出这等犯上作乱之事的,那么你们一定是邪魔外道。江湖之中,敢在天子脚下绑架皇子的,除了声名狼藉的天一教之外,没有其他之选。”
虽然谢青的言辞中有冒犯圣教之处,不过副堂主并没有露出怒色,反而欣赏的说:“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谢青接着说道:“天一教与朝廷,积怨已久。而这次天一教欲以六皇子殿下换取东方烈,旧怨未消,又添新怨。我知诸位是为救人而来,可是诸位即使救出了东方烈,想必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从京城脱身。其实天一教与朝廷,未必不能搁置仇怨,暂且联手,因为两方其实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副堂主扬声道。
谢青缓缓吐出两个字,“白道。”
副堂主一脸若有所思,“你接着说。”
“‘侠以武犯禁’,朝廷对于那些动辄杀人的所谓侠士,头疼已久,而贵教,想必也十分讨厌那些道貌岸然的白道中人。若是贵教与朝廷联手,铲除白道。朝廷对于江湖地位不感兴趣,到时候诺大个江湖,就是天一教一家独大了。”谢青本来是冲动之语,越说越是思路清晰。
副堂主沉吟良久,说:“你之前说我圣教有覆灭之祸,你还没有说清楚。”
“副堂主请想一想,若是贵教不愿与朝廷联手,朝廷也可以同白道联手,到时贵教下场如何,昭然若揭。”谢青其实在欺骗副堂主,天一教背后有前朝势力,根本没有同朝廷和解的可能。不过天一教圣女就是前朝公主一事,在天一教内也是个秘密。他赌的就是副堂主地位不高,不能接触上层机密。
楚瑜一直看着口若悬河的谢青,目光灼灼。他想起自己曾在庭院中看到的一朵花,他以为那花伶仃娇弱,却没料到风吹雨打,花都没有谢去。
副堂主不知有诈,心想自己要是促成了和朝廷的联手,可是大功一件,“既然是你提出了此事,就由你来拿出个章程来吧。”
“我无官无职,人微言轻,最好由六皇子殿下修书一封,将贵教与朝廷联合的诚意告知圣上。”谢青看向了楚瑜。
☆、第十二章 山水郎
副堂主换人取来纸笔,“殿下写吧。”
楚瑜思索半晌,挥毫而就。
一个天一教徒拿起信,递给了副堂主。
副堂主将信看了一遍,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他把信收入袖中,然后出了地窖。他的手下抬着瘦长男人的尸体,也出了地窖。
副堂主刚出地窖,一个天一教徒就迎了上来。
“禀告副堂主,右护法大人来了。”
教主已死,少主年幼,左护法不恋权栈,这位天一教右护法在教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副堂主连忙去招待,“不知右护法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堂屋之中,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长身玉立,正在看墙壁上的一幅山水画。他听到声音,转身一笑,“我是不速之客,副堂主算不得失礼。”他又看了一眼那副山水画,“这幅画虽有名款,但是山水林泉,布局壅塞,想来不是真品。”
“这些东西,我是半点不懂,不过右护法大人说起来条条是道,想必是不错的。”副堂主恭维道。
右护法笑了一下,随即肃容道:“我之所以来,是奉了少主之命。此番营救东方堂主,不容有失,否则你就三刀六眼,向少主谢罪吧。”
所谓三刀六眼,乃是一种刑罚,即用利刃在身上扎出三个对穿的窟窿。
副堂主变了脸色,他犹豫了一下,将来龙去脉告知了右护法。
“此事万万不可。”右护法沉下了脸,“在朝廷眼中,我们是逆匪,朝廷怎么可能和我们联手。便是白道那些伪君子,他们也是看不上的。”
副堂主迟疑的说:“可是……”
右护法打断了副堂主的话,“糊涂!你要是信了他的话,圣教的覆灭之祸,才就在眼前。”
“右护法大人教训的是。”副堂主低下头,露出羞愧的表情。
右护法用折扇轻敲自己左手的掌心,若有所思地说:“他小小年纪,就能把你们玩弄于鼓掌之中,真是后生可畏。”
副堂主的脸都涨红了,幸好他肤色黝黑,看不出来。
“我便会一会这位陈留谢家的公子好了。”右护法刷的一声打开了折扇,轻轻地摇了摇。扇面上写着一行草书——我是清都山水郎,署名是洛清都。
洛清都又嘱咐了副堂主几句,才出了房间。他在去地窖的路上,还去看了一眼瘦长男人的尸体,粗略地检查了一下。
他踏入地窖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混合着蔬菜腐烂的味道,令人欲呕。
楚瑜和谢青听见了响动,都戒备地看着来人。
洛清都摇了摇扇子,“容我自我介绍一句,我乃天一教右护法洛清都是也。所谓清都,即是‘我是清都山水郎’的清都。”
谢青吃了一惊,洛清都此人,在《楚氏春秋》一书中,着实不简单。他在圣女之子周仲宣出任教主后,辅佐周仲宣,为天一教出谋划策,竟以一教之力,对抗一国数十年。
洛清都看了看楚瑜,又看了看谢青。他的目光在谢青身上停留的时间,比楚瑜要多上一倍,“我想那个好色如命的倒霉鬼,不一定就是六皇子殿下杀的。”
“人就是我杀的。”楚瑜冷冷地说。
洛清都并不关心人到底是谁杀的,他只是想要看谢青的反应而已。他见谢青眼神闪躲,心中有了十成把握,“那么六皇子殿下可否告知在下,你是如何杀了那个人的?”
楚瑜镇定地说出了早已想好的托词,“我与他打斗,打到一半,他拔出刀来,我趁他不备,抢过了刀,刺向了他的心口。”
洛清都一针见血地说:“那么为什么他的脑后有伤口呢?”
“他倒下后,后脑砸到了磨盘上。”楚瑜当然不会遗漏这一点,他想试探的是面前的人到底有多精明。
洛清都在不大的地窖里来回踱步,他气质高华,行走于阴暗的地窖,也好似漫步于贝阙珠宫。许久,他才停下脚步,“血迹在这里,说明人死在此处。地上有一层薄灰,但是那里没有,说明那个地方本来是摆放磨盘的,分明是有人移动了磨盘,作为伤人的工具。”
谢青上前一步,说:“人是我杀的,阁下又待如何呢?”
“你杀人在先,欺瞒在后,其罪当诛。”洛清都眸中寒光一闪。
楚瑜想要动手,却被谢青拦住。谢青淡定地说:“你若真想杀我,一进地窖就会取我性命。”
洛清都大笑几声,然后一个手刀打晕了楚瑜。他收拢了折扇,“接下来有些话,这位六皇子就不方便听了。”
谢青先是一惊,接着看见洛清都并没有伤人的意图,松了口气。
洛清都围着谢青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你出身世家,又如此聪明,日后说不定位极人臣,但是……”
谢青却没有接他的话头,面上似笑非笑。
“世家势大,虽然当今天子明面上倚重世家,可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谢家的覆灭之祸,才是近在眼前。”洛清都满脸严肃之色。
洛清都之言,虽然有危言耸听的嫌疑,但是他不像谢青这样对剧情了若指掌,却能见微知著,足见他的智谋。
“右护法此言,意欲何如呢?”谢青冷淡的问。
“你若是投靠天一教,天一教愿意保下谢家满门性命。”洛清都将一只手搭在了谢青的肩膀上。
谢青没想到洛清都竟是要招揽他,心中哭笑不得,口上谦让的说:“我何德何能,得右护法如此厚爱。”
“你现在,确实当不起我的抬举。你年纪尚小,未来说不定泯然众人。”洛清都顿了顿,“这事好比赌博,我愿意现在就在你身上下本钱,日后或许赢得盆满钵满,或许连裤腰带也输了。因为如果不趁着现在下本钱,你将来若是身价倍增,我就下不起本钱了。谢青,你愿不愿意陪我赌上这一场呢?”
谢青慢条斯理地说:“我更愿意坐庄。”
洛清都又是一阵大笑,“谢青啊谢青,你真是一个妙人。”
谢青但笑不语,不过他虽然在笑,那笑容却好像一张面具覆盖在他的脸上。
“我们的目标是六皇子,你无辜被牵累,我十分过意不去,索性就由我做个主,把你放了。”洛清都一个手刀打晕谢青。
谢青陷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洛清都的“得罪了”。
谢青醒来的时候,在一处民宅之中。
一个中年妇人关切地说:“小哥醒了,可要喝点热汤?”
谢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大娘,这是何处?”
“这是我家,在京城郊外的太平村中。”中年妇人答。
谢青接着问道:“我是怎么来的?”
“一个书生抱着你来的,说你是他的弟弟,在路上发了急病。他留了银子托我照顾你,然后去城中找大夫去了。”
谢青没想到自己和洛清都说了几句话,就得了他的赏识,竟然私自把自己给放了。如今楚瑜孤身在地窖之中,身边尽是些天一教的莽夫,虽然不至于丢了性命,但难免吃些零碎苦头。他想着楚瑜的境地,心中担忧不已。
谢青解释道:“大娘,那人不是我哥哥,是绑架我的匪徒。他见我可怜,就把我放了。我真正的哥哥,还在他们手中。”
“那书生斯斯文文,竟是个歹人。”中年妇人后怕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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