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是有区别的,永延帝到底名正言顺,而他却谋朝篡位,是谋逆出身的皇帝。
同样是马背上出身的开国皇帝,大褚高祖皇帝立国之后大封功臣,各个赐封国姓高位。虽然百年下来这些国姓爷手中并无实权,爵位也几经消减,可到底与大褚共享荣华百年。
共甘共苦,才能让人死心塌地跟着拼命。
荣景瑄一边回忆着旧事,一边打开手中的洒金桃花笺,营房中只有他跟谢明泽两个人,荣景瑄怕母亲写了什么机密大事,自然不肯让旁人一同观之。
这封信比前两封都长。
大抵是因为这封信是写给二十的他,所以温佳皇后的笔触有些锋利,也不再温情脉脉。
她开头便直言荣景瑄性格太软,容易犹豫不决,如他父皇还在位,他便一定要自己选一个个性果决的太子妃,如果永延帝已经殡天,他又已经立后,遇急事定要与顾学正、谢相商议再做打算。
写到这里,温佳皇后特地写了谢明泽,道他与荣景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分甚笃,希望他二人不要有隔阂,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孤家寡人。
之后她认认真真关心了小儿子,关心了两位公主,关心了冯柏睿,关心了冯义迟。
最后的时候,她却留言:天治大恶,望儿早早处置,恐祸乱大褚。
下面,是她娟秀的字体。
荣景瑄看到这里,不由复忆起母亲音容笑貌。
“母后真乃奇女子也。”
荣景瑄说着,把信递给了谢明泽。
谢明泽接过来仔细看了。
他没有想到,温佳皇后把后面的事情看得那么准,那么透彻,她几乎猜到了慜帝的每一步动作,也看透了天治道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且,她还几次提到荣景瑄要跟谢明泽好好相处,要做好兄弟。
谢明泽看着看着,不由湿了眼眶,反倒是荣景瑄比较平静,他还笑着说:“母后如果还在,大褚必不会亡。”
谢明泽点了点头,突然,他目光在信纸上迅速滑过,猛地抬头看向荣景瑄。
荣景瑄十分诧异,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怎么?”
谢明泽颤抖着手指,指着信笺上每一行的第一个字。
从右往左横着念去,恰巧是八个字:如逢大乱,北上丰城。
荣景瑄这会儿也不由震惊了。
他刚才读的时候只觉得断句都在很奇怪的地方,只以为母后病重,写字不顺。他是真的没想到,母后在这种情况下,还给他留了一条暗语。
丰城,丰城。
意为五谷丰登之城。
这里有勇武军的大营,有离澧水最近的官道,也有那座并不巍峨的远山。
传说中的前朝国库,便藏在这远山之中。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遥望远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里,真的会有希望吗?
他们不知道,也只能等勇武大营安定以后,再做打算了。
谢明泽道:“勇武大营在高祖元年便设立,统领将军皆为勇武侯,一直由姜氏世代相传,到了永延初年,姜氏绝嗣,才改为冯氏承爵。”
他声音很轻,很淡,可荣景瑄听在耳中,却觉得眼前迷雾悉数散尽。
他不由跟着道:“以武封侯古来有之,但勇武候既统领勇武大营数万兵士,又镇守帝京,代代以姜氏子孙承爵,便真的有些奇怪了。”
荣景瑄说道这里,突然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记得……端佑皇后……却是姓姜。”
谢明泽眼睛一亮,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了猜测。
慜帝时姜氏绝后……并不是因为姜氏无后,而是因为……慜帝自己没有兄弟。
这样重要的位置,镇守的又是大褚最重要的秘密,每一代的勇武侯,想必都是当代皇帝的亲兄弟。
然而,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文帝并未对慜帝提及,也不便对儿媳妇直说,所以姜氏这个传承,真的断在了慜帝这一代。
“我们,要不要问问三舅爷?”谢明泽问。
如果说还有谁最清楚这里面的故事,一直作为副将辅佐姜氏的冯家恐怕最清楚。
荣景瑄沉思片刻,终于开口:“明日,等长姐和姐夫回来,我们一起商讨再议。”
他话音刚落,门外钟琦特殊的嗓音响起:“主上,有客来访,侯爷请主上二位过去。”
☆、 第31章 想法
两个人换了衣裳,便直接去了大帐。
路上碰到正在操练的士兵,两个人也没直接过去,反而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操练完毕,点头示意过才离开。
士兵们已经熟悉了军营里多出来的这些人,尤其是荣景瑄和谢明泽这两位年轻的小将军,当冯柏睿宣布他们二人的军职时,便有那不服气的总旗什长上明里暗里表达不满。
荣景瑄还未说什么,反而是谢明泽直接上前道说:“几位不满,可一一与在下比试一番。然在下自幼师从名家,如这般赢你胜之有愧,便只用右手,舞短剑以应之,如何?”
他这么一说,那不服的总旗自然更是恼怒,挥舞长枪便冲了过来。
因冯柏睿擅使长刀,所以勇武军中也单有一队弃刀剑改用长枪长刀,这总旗就是使长枪的一把好手,他不用盾,双手舞枪,愣是把普通的军枪挥得飒飒生风。
而另一边,谢明泽只是淡然而立。
他右手握有一柄平时防身用的短剑,只不过寸长,在场士兵都觉得谢明泽不会赢,因为要以短兵对长枪实在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谢明泽只用一只手。
然而在百夫长的一声令下,谢明泽一个蹬地跃起,还未等那总旗反应过来就快步闪到他身后,手中有力一挥,短剑便闪着寒光架在了那总旗的脖颈处。
“怎么,还要继续吗?”谢明泽微笑着问。
他与荣景瑄两个平时形影不离,跟荣景瑄一贯严肃冷面相比,他却总是笑意盈盈,加之他一直只听从荣景瑄一人吩咐,士兵们便以为他是荣景瑄的下属。
下位者,自然功力不过人。
然而此刻,他只用了眨眼功夫就赢了挑战,他的功夫到底怎样,可谓一目了然。
荣景瑄站在一旁,难得扬起嘴角。
他带头鼓起了掌:“很好,在勇武军,没有绝对的将军,也没有绝对的小兵,只要军功加身,任何人都能坐到我们的位置,明白吗?”
荣景瑄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可不知道为何,他这句话却令在场士兵分外折服,也不由自主被挑起了热血。
当兵的人,没有不想当将军的!
后来,在长公主他们到达勇武之前,荣景瑄谢明泽、任督事的钟琦与宁远二十一直跟着兵士一起操练。
当他们纷纷改用自己趁手的武器,那些兵士才发现谢明泽惯用的不是短剑,也不是长剑,而是长兵器中比较难使的长戟。
这下,大家才算彻底心服口服。
他们四人用的武器都不是统一制式,荣景瑄不止练刀剑,他长枪和棍都会用。而钟琦则用的鞭,宁远二十几乎是军营里所有的武器都会用,而且也没有兵士可以打赢他。
更有甚者,他们四个都会用火铳。
这令兵士们羡慕不已。
勇武军的火器营在整个大褚二百余年里都非常有名,有了它的存在,才震慑了沧海诸岛,才让令氏乌鹤一直没有跨越边郡一步。
可是如今,大褚的火器营已经成为历史。
永延三十五年,慜帝下令,调四大营中的火器营全部进京。之后,火器营这个词彻底消失在大褚军之中。
如果火器营还在,陈胜之是一丁点希望都无的。
虽然火器营不在了,可兵士们却还是心心念念,因为那是大营中最特殊的一支队伍,他们无论是军服、官职还是奉银都比普通士兵要好。
他们都是精兵。
荣景瑄他们现在最想做的,首先一个是征兵,再一个,便是重组宁远卫骑兵和火器营。
两个人一路来到大帐,宁远二十已经等在外面了。
见荣景瑄和谢明泽到来,忙上前行礼,小声奏报:“来的是丰宁郡守郎大人。”
荣景瑄脚下一顿。
整个大褚幅员辽阔,文官武官没有几千也有上万。
他不可能一一视下,但至少,一方郡守正二品大员,他还是全部都见过的。
现在的丰宁郡守朗宁友是永延三十一年两榜进士,他的策论写得非常好,荣景瑄记得当时他位列一甲第五,年纪轻轻相貌清俊,真真年少多才。
自永延三十二年以后,每三年一次的进京述职,都是荣景瑄代慜帝而为。
这位从前的南云县令,现如今的丰宁郡守,荣景瑄自然见过他许多次。
他的丰宁郡守,还是荣景瑄钦点的。
谢明泽当然也记得这个人,他只记得朗宁友很年轻,二十一二便高中进士,如今还未及而立已经做到二品大员,是相当了得的人物。
宁远二十说完便后退两步,谢明泽顿住了脚,迟疑道:“见否?三舅爷为何叫我们前来?”
荣景瑄沉思片刻。
当年他逃出永安,并没来丰城,只依稀记得丰宁郡和澧安郡遭逢天灾,而陈胜之未听大臣劝告,执意不肯赈灾。
他那么做,荣景瑄是知道为何的。
因为国库根本没银子。
从永延三十五年便连年天灾,不是大旱就是大涝,不是雪灾就是地崩,处处都要赈灾,处处都要银子。
遭了灾,当地便要免税,这一部分的税银没了,还要额外补赈灾银粮进去,没多久就支撑不住了。
荣景瑄几乎把一块银子掰成八瓣花,宫中用度几经消减,也还是无以为继。
这也是大褚军那么快便败下阵来的原因。
因为也没有军粮军银。
没钱,打什么仗呢?
陈胜之当初占领了最富庶的平岭与洛都,又有私盐贩子支撑,终于让他一路打到永安。
可是如今他自己当了皇帝,那些国库成了他的,虽说里面没有多少库银,他也必然不愿意花在百姓身上。
陈胜之这个人多疑、自私、目光短浅。
荣景瑄在上一世的每一天都在想,让这样一个人赶下皇位,他是不是比他还不如?
没人能给他答案,因为那时虽然陈胜之的顺天军赢了,扳倒大褚自己做了皇帝,可他上台不施仁政,百姓转眼间的功夫就对他失去信心。
这也是为何荣景瑄能迅速调齐军队的原因。
跟陈胜之比起来,他的名声要好得多。
那十几年兢兢业业当太子,不是白当的。
他也多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在丰宁郡和澧安郡遇到这样大灾年的时候,朗宁友突然跑来勇武大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见,为何不见呢?”荣景瑄道。
他说完,示意宁远二十掀起帘子,直接走了进去。
谢明泽紧随其后。
大帐里,老侯爷冯柏睿正在同一个青年男子谈天喝茶,那男子穿了一身最普通的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
荣景瑄和谢明泽这样突然进去,那男子转头一看,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陛……陛下……?”
荣景瑄微微一笑:“郎爱卿,许久不见。”
朗宁友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了,嘴里念叨着:“难怪……”
难怪进勇武大营这么费劲,门口兵士来回盘问他三四次才放了进来,而到了大帐门口,外面一个冷面青年又对他搜身,等这一切都做完了老侯爷才姗姗来迟。
如果他藏了前朝“帝后”在家,他肯定也小心翼翼,不让任何人进家门。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