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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导脾性温和，轻易不对演员发火，即使急了也只让他们在一旁自己酝酿，要么就是不厌其烦地在一旁给他们讲戏。这要是换了其他性子急的导演，说不准剧本已经砸到自己脸上。

　　江临自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认真揣摩了剧里人物的心情，又跟着人物前前后后的情绪走了一遍，这才觉得有些把握。等殷焕和郭冰琪的戏份拍完，已经下午七点多了，还好今天是室内戏，江临走到顾导旁边低声道：“顾导，这次差不多了。”

　　顾导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略一思忖道：“行，今天拍完吧，不然进度差太多，”又回头跟江临半真半假道：“今天剧组的饭你请啊。”

　　“肯定的肯定的，”江临点头笑道，又转过身对着一众工作人员双手合十：“辛苦了大家，一会儿拍完了有大餐。”

　　江临平时在剧组人缘不错，请客吃饭是常有的事，这会儿偶然出一个岔子，大家倒是也没多抱怨，跟他嘻嘻哈哈了一阵就进入紧张的拍摄状态了。

　　江临这次情绪酝酿到位，拍了两次就过了，终于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待到剧组全都吃上饭，已经九点多了，江临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看着一旁的小朱狼吞苦咽，觉得没什么胃口。这几天NG的戏份实在有点多，情绪进入也比之以前要慢很多，今天连续NG几次，倒像是给他提了个醒。

　　他把头靠在椅子上，听着小朱和一旁的殷焕闲聊，也没往脑子里进，一抬眼，居然好像看到蔡衡的身影一闪而过。

　　“看错了吧……”江临心道，若真是蔡衡，不会经过休息室却不进来吧。居然在这种状态不好的时候想起蔡衡，江临自嘲，看来蔡衡是真对自己形成心理震慑了。

　　“哎小叔，你不能一点都不吃饭吧，”小朱转过头来，见江临还在闭目养神，便咋呼道：“挺好吃的，吃点吧。”

　　江临睁开眼，摆摆手：“现在没胃口，回去吃。”见小朱已经吃完，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收拾完东西和其他演员打了招呼就打算回去了。

　　谁知一出片场，蔡衡就等在门口。他穿了一件灰色长风衣，长身玉立站在门边，看起来正是在等自己。

　　江临走过去，有些吃惊：“蔡衡哥？这么晚过来？”

　　“自然是有事，”蔡衡答得漫不经心，见他出来，便转过身在前面领路，“小朱先开车回去，江临跟我走。”

　　蔡衡来探班是常有的事，可是往常都是白天过来，今天这么晚来剧组，想必是真出了什么事。江临心下有些忐忑。

　　江临尾随蔡衡进了一家饭馆，在包间里坐下后，蔡衡拿出手机：“这么晚过来，想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江临有些好奇。

　　蔡衡低头在手机上摆弄了两下，放到江临面前：“看看。”

　　江临只看一眼，心里的忐忑就一下沉了底，变成了个空旷的无底洞，窗外的一切喧嚣投进去都没了影，他只盯着手机上那照片，顿时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什么感觉？”蔡衡料到他这反应，饶有兴致地问道。

　　“已经传出去了？”江临被蔡衡的声音唤醒，抬头问道。

　　照片上是他和沈明昱的手握在一起，沈明昱站在他斜前方，只有个背影，却把江临的大半个脸清晰的暴露出来。是那天在剧组的情境。

　　这角度实在刁钻，既拍到了握在一起的手，又能让人清晰地辨认出江临的脸。

　　“后面还有一张。”蔡衡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提醒他往后翻。

　　下一张照片里，江临一只手放在沈明昱头顶，照例露出大半张脸，看起来一脸宠溺。

　　江临被这两张照片打懵，一时说不出话来，一脸错愕。

　　蔡衡见他看完，把手机收回来，喝了口茶，语气凉薄又略带嘲讽地说：“传不传出去都是早晚的事，你看着呗。”

　　“是对家请狗仔拍的？”江临终于反应过来。

　　“不然呢，”蔡衡见他清醒过来，这才放下茶杯和他好好说话，“没风没影的事肯跟你这么久，若是没钱赚狗仔可不会这么闲。”

　　“公关能压下来吗？”江临见蔡衡不肯多说，只能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摆明了世腾那边想赚两份钱，不然也不会把照片给我，”蔡衡叫的菜全都摆上来，正一口一口不急不慢地吃着，“短期来说应该传不出去，不过以后这就是个定时／炸弹。”

　　见江临不说话，蔡衡又抬起头看他：“沈明昱过来怎么不和我说？”

　　“以为在片场……”江临解释得没底气，刚说没几个字就被蔡衡打断：

　　“这几年过得无风无雨，非得起／点波澜才满意？”

　　“刚刚我去找顾导，他可是说你最近状态不好。”蔡衡一下又调转了话题。

　　原来刚刚在休息室看到的确是蔡衡的背影，怪不得在门口等着，那个时候蔡衡已经把所有的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江临垂眼听他说着，眼下他是真犯了错，不敢冒然顶话。

　　“好导演加好剧本，你要再等四年？”屋里冷气开得足，蔡衡的声音仿佛也上了一层霜。

　　“你猜这照片是哪家拍的？”嘲讽的语气更重。

　　江临抬头，听蔡衡用这样的语气问出来，心里突然冒出一种想法，话虽没说出口，却在眼睛里写得明明白白。

　　“猜对了，是摩嘉。”蔡衡看着他，眼底满是嘲讽。

　　江临垂下眼皮，一脸颓然。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严涂的经济公司，摩嘉。

　　怎么什么事情都要和那人扯上关系？真讽刺啊，江临想，前男友的公司派狗仔来跟拍自己和现男友。

　　“你和严涂几年？”蔡衡毫无掩饰地在江临面前提前这个名字。

　　“三年多。”江临一脸机械地回答。

　　“和沈明昱呢？”

　　“一个多月。”江临猜出他接下来的话，深吸了口气回答。

　　“还是炮／友发展过来的。”蔡衡这话听起来赤／裸裸的讽刺。

　　“你砸了自己的招牌没关系，可别打了顾导的脸。他可是一心一意指定你来演这个角色，要是演砸了最后连入围都入围不了，自己想想怎么收场吧。”蔡衡又开始不急不慢地吃饭，似乎在和他拉家常一般，用平淡如水的语气说道：“你那个引以为傲的眼神戏，听顾导说起来可是槽点不少。”

　　每一句话都像一盆冰水一样迎头泼下，他心下一片冰凉，觉得手指尖都要起霜。

　　谈恋爱可以，但是注意别陷进去。江临想起蔡衡之前和自己说的话，心下戚然地笑了笑，眼前这人可真是了解自己。

　　

 

　　☆、感冒

 

　　七月，各类网络平台开始铺天盖地地推广章达野的新单曲。此前十天里，这首歌曾在网络平台上进行预售，预售效果并不理想，这也在意料之中。

　　沉寂两年的过气歌手想在一朝内卷土重来，无奈听众和媒体皆不买账，只剩下一小拨死忠粉还在网络上孜孜不倦地推广宣传。

　　何况这“卷土重来”看起来并未激起太大水花，两个月前《明度日报》曾刊出一期章达野的最新专访，提及接下来的一两个月中会推出新单曲，之后有媒体根据这篇专访推测章达野此番想借此复出，甚至结合他两年前的各种报道推出一篇专题报道。

　　现在单曲已经上线，背后的那个人却还迟迟不露面，连个发布会都不肯开，可谓是相当没有诚意，也难怪媒体对此兴致缺缺。

　　然而就在这几天内，各类社交媒体和网站上突然轮番充斥着这首单曲的宣传，阵势颇大，看起来有些突如其来，也难怪那天沈明昱坐在办公室里，后排女记者把手机递到他眼皮底下：“哎明昱，你看你上次采访的章达野，一个单曲也搞这么大架势，该不是找到金主了吧？捧得这么不遗余力。”

　　这话听起来颇为尖酸，沈明昱张了张嘴想为他辩驳，但最终因为没有理由和立场，还是转过头来客套地笑笑，看起来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章达野这名字一提出来，好不容易在写稿时能暂且抛置脑后的江临又回到了眼前，沈明昱思路轻而易举地就被打乱。

　　他这一个月来的心情好似坐过山车一般，先是刚回来那阵每天心情都浸泡在柔情蜜意的短信和电话里，可算把热恋的氛围体验得彻底，主编每每分配任务时都能撞到他不是脸红就是耳红，最后不用明说，整个办公室里都默认沈明昱进入热恋状态。

　　“从背影都能感受到一颗春意萌动的少男心。”后排的姑娘如是评价。

　　可是之后不久，他就明显感觉江临的态度起了变化，在片场时的电话和短信全都免去，偶尔打过去也是关机状态——演员的现实情绪可能会影响到对戏里人物情绪的把握，沈明昱觉得这可以理解。

　　可是出了片场怎么解释呢？江临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戏里，已经完全不再是他自己。甜言蜜语再得不到回应，往常的嬉笑调戏也不见了踪影。

　　“江临，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开始感觉到江临情绪变化的时候，沈明昱曾经小心翼翼地这样问过。

　　但是得到的回答确是：“没有。”然后可能觉得语气太过淡漠，又随之补充了一句，“可能白天太沉浸在角色里，晚上不太容易抽离。”

　　那总有不需要拍戏的时候吧，偶尔没有戏份的时候呢？沈明昱脱口想问，但还是没问出口。

　　江临似乎在有意逃避什么，他隐隐约约感觉到。

　　他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每次遇到感情时都是这样。上一次在大学里，他不知所措的接受当时男友带来的感动，自始至终都很被动。

　　他还记得当时分手时前男友说过的话：“你总让我有种疏离感，好像感动带来的只是感动。”

　　不是啊……其实感动还能带来压力。他心里默默回应道，但自觉这话说出来有些伤人，就乖乖闭了嘴，稀里糊涂地就被分了手。

　　当时他没有深究前男友这话的深意，后来和江临在一起后，他才慢慢品尝到另一种感动的滋味，好像和当年的那种感动很不同。

　　江临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弯起眼角，翘起嘴角，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或是捏捏他的脸，就能让他觉得心里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尤其是当时下了飞机，他拿出手机想给江临报平安的那一刻，手机甫一开机，江临的短信就跳了出来：

　　“想你。每时每刻。江临”

　　机场上人来人往，众声喧哗，他却突然停住脚步，抿起嘴角，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模样，有路人回过头不明所以地打量他一眼，读不懂他脸上的表情，又一脸淡漠地走开了。

　　似乎没人再肯为他停留，他在遇到江临之前曾经这样想过。但现在看着这条短信，他只想心里默默地回应：只要你肯为我停留就好了啊。

　　虽然为你停留的人那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但是现在呢？他每天睡前都翻出那条短信再看一遍，然后在这种自我欺骗中睡着，说不定还能做个好梦，梦里他还在片场，周围的工作人员忙里忙外，杂乱中透着井然有序，人声鼎沸中，他眼里只有江临。

　　这人可真好看啊，他在梦里想着。

　　再醒过来时，摸出手机，上面还是只有冷冰冰的时间，孤零零地挂在屏幕中间。

　　一个电话突然冲出屏幕，冲他撕心裂肺地叫嚷开来，是主编。他接起电话，张了张嘴，好像发声有些困难。

　　“刚刚接到消息，一会儿苏锐要下飞机，你去看一下？看能不能问出他和饶丹的恋情。”主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听起来有些急切。

　　“嗯，”沈明昱终于发出声音，却好像灌满了沙砾一般发音晦涩，刚刚起来时没觉得什么，这个时候知觉慢慢恢复，这才感觉喉咙一阵涨疼，他沙哑着嗓子问，“哪个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