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手上的壶没有落下去。
沈流彦一拧眉,将水壶放在一边,去水池边冲洗被烫到的皮肤。清凉的水流流经,总算稍稍缓解了痛感。
他定了定心神,接下来的动作便行云流水般完成。重新端了茶壶去棋盘边,倒出两杯茶水后,沈流彦继续说了下去。
他隐去容越的名字,只说自己让人查了当年车祸隐情。谈及手段时,言词含糊,暗示颇多。
何崇也如沈流彦所预想的那样,没有在这上面追根究底。
他沉着脸,一字一句都好像在喉间卡了许久,此刻终于吐出:“流彦,你能肯定,那些证据是真的?”
沈流彦自然点头。
下一瞬,棋盘被掀翻。何崇蓦地站起身,先是怒极的发泄,随即大笑,最后,失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沈流彦特地选了何白氏受邀外出的一天,两人又在书房,隔音极好,再不会有第二人发觉此刻屋内的异动。
棋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摆在一边的茶壶跟着棋盘被掀倒。何崇起初犹刻意控制,不愿在外孙面前失态,可泪水仍忍不住自眼角溢出滑落。
他的女儿!
他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
早知婷儿会被那人面兽心的东西害到如此地步,他当初定然不会强硬的安排这场婚事……
何崇老泪纵横,沈流彦上前了些,捂住外公的手,沉默的安慰。
能这样将情绪宣泄出来,未尝不是好事。
时间在老人的痛哭中流淌,十数分钟之后,屋内的响动终于有了弱下的趋势。何崇毕竟有自制力在,很快整理思路,问沈流彦:“你说的那些,是从哪里找来的?”
嗓音中犹带了哭腔,掺杂了疲惫,犹疑,如释重负……
如此种种。
沈流彦默默思量,口中说着早已准备过的答复:“容北昭也不准备放过沈家振。虽明面上说着没有拿到容家那些东西,但暗地里,”顿了顿,将这一段含糊过去,“我和沈家振有法律和血缘上的关系,由我放出,影响更大。”
何崇示意沈流彦将自己扶至一边的躺椅,又问:“只是因为这个?”
声音很轻,话中力道却极重。
对于外孙这段话,他只持模棱两可的态度。有些东西,四年前他都找不到,现在却被一朝翻出,定然是借助了外力。
但如果那外力是容北昭?
他又不是没有和容北昭打过交道。
沈流彦好似未曾听懂外祖父的言下之意,语气仍很平静:“还加了些别的,”笑了下,“她想给米璐报仇,又不仅如此。毕竟容南驲会做什么,唔,实在不能用常理推测。”
话说的很含蓄。
何崇的眼神有些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终于叹道:“罢了罢了,流彦,你只管放手去做吧。沈家振……”面色一沉,“放他逍遥这么久,终于该受报应!”
说着说着,又有些悲从中来。
他看着身侧站着的外孙,青年身材挺拔清隽,性格温和谈吐大方,无论怎么看,都是让人心满意足的小辈。
当年他看女儿,也是一般心境。虽说总有些不顺心的地方,但相较于身体性命而言,那些都只算小事。
至于外孙究竟是与何人交换了什么样的条件,既然流彦不愿明说,他也就不去强求。
只有一点。何崇拍了拍沈流彦的手,嘱咐:“你外婆那边,我去缓缓的说。”
沈流彦自然答应。
这段时间里,容北昭与何崇已没了车祸最初的热络气氛。按说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但如今,容北昭只一门心思对付容南驲。
她的确疼惜女儿。
只是,也并非没有借此发作的意思在其中。
薛岚看出这点,再说话时,就更加谨慎,斟酌再斟酌之后才会开口。
自上次耀容出事至今,容非那边都再没什么动静。但就是这样,才更不让人放心。
他烦躁着太多事,好在多年习惯使然,至少在表情控制上,是极为到位的。容北昭又有事忙碌,总算没被看出破绽。
薛岚不知道的是,最近这段时间,容越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堆了大批工作给容非。刘向晨约过容非数次,都没有如愿与人见面,通话之时,语气不免就冲了起来。
他这边阴阳怪气,容非却被工作压的苦不堪言。而新来的助理人美能力强,工作再多都毫无怨言,只管去做。容非看在眼中,竟有些同病相怜的情绪生出。
联想到自身经历,同样是被人摆弄命运毫无反抗能力。渐渐的,容非莫名觉得不忍心,再推拒刘向晨时,也有些有意识的成分在其中。
他还并未意识到,那边刘向晨已说起些什么,内容无非就是当初他第一次见米兰时,米兰也是一副笑脸,现在却总是推拒云云。结果容非同样如此,是否看不上他这样的小人物?
话中意味仿佛自贬,但着实咄咄逼人。
容非已有些疲于应付,心中升起隐秘的后悔来。
这就是容越的目的。
他虽不算忙碌,但同样没有心情去盯容非私下里在做什么。可容非主动要求回容氏,又不得不让他上心。
干脆简单粗暴些,压榨干净容非的精力。
他偶尔也会去想,沈流彦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动手,说起来先前那答复实在太过敷衍了一点。不过也仅仅如此,难得偶遇时,他再没提起过这样的话题。
有那女星炒作不成的事在前,最近这几天出席的场合,倒是没人再给他怀中推女人。
一场慈善拍卖,两人在走廊狭路相逢。相对打过招呼,称呼是再简单正式不过的“容总”和“沈总”。
若是以往,无论口中叫的是什么,都能感到几分情调。
容越惆怅了一秒,视线恰好扫过沈流彦手背。有薄薄一层红色在,仿佛烫伤。
可一句“发生了什么”还没问出口,就有其余人来插话。
平白被打搅,来人还是冲着自己……容越眼睁睁看沈流彦离去,与一家公司的女总裁相谈甚欢。
来搭话的人走了,沈流彦却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容越想了想,对身边跟着的助理说了句什么,又信步走开。
等到所有人落座,拍卖台上,主持人激情澎湃的讲解着第一件商品……容越指尖碰上沈流彦手背那小片红色的边缘,轻轻的说:“怎么这样不小心。”
沈流彦神色不变:“我记得,容总不该坐在这里。”
容越眨了下眼睛:“有人要和我换座,我也未曾想到,会在你这里。”
沈流彦不置可否。
容越抿抿唇,眸中透出无限情绪:“流彦,你还没有回答我。”
沈流彦专注的看台上商品。
容越:“……流彦?”
沈流彦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语气悠悠,好似叹息:“容越,你这又是何必?”
容越先是一怔,随即侧过头,桃花眼弯出好看的弧度:“我愿意。”
沈流彦只道:“但什么问题都不能解决。”
轮到容越沉默。
☆、第60章
容越自问一句,如果当下他看到了沈流彦与自家叔伯们谈笑风生的情景,会不会怀疑对方与二伯、姑姑有所牵连?
他真能做到毫无保留的信任吗?
沈流彦还在看他,乌黑的眼睛好像一潭深深的湖水,清冷,毫无波纹。
容越并不愿承认,然而问题的答案已鲜明浮现在心底。
他不会信。
也许事情会被轻巧揭过,两人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又或许会有几句争吵,接着又被情`欲湮没。然而这些都不能解决问题,在那之后,倘若自己的班底出事,有显示是资料泄露的缘故的话,他第一个想到的恐怕就是沈流彦。
沈流彦顿了顿,好似看出什了么:“就是这样,”唇角带着弧度,“不止你,我也一样。”
容越眉尖拢起,仍看着沈流彦。对方微微弯唇,眉眼间有温柔的笑意,是太过耐心的态度。
仿佛仅仅是在对他分析某笔生意的利弊。
一瞬间,容越心底涌上千般复杂的情绪。似爱似恨似怜似怨,连他自己都无法分清。
他的指尖还搭在沈流彦手背上,不知何时,已轻轻拢住那一小片烫伤。
容越心中莫名一动,就问出口:“到底是怎么弄的?”
沈流彦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他很快说道:“你也说了,只是无意……”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容越自然看出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沈流彦像是无奈,抽回手,靠在自己的座位,缓缓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想了很长时间,要怎么和爷爷讲那件事。前些时候终于坦白,一直拖下去总不是办法。”
容越下意识想到对方与自己摊牌那天,对方泡了一壶茶,放在二人之间。
他已看过许多次沈流彦端起水壶的手势,手腕弯起,优雅而有力,从不会让水溅出一丝一毫。
拍卖厅十分安静,间或有人在看到某件藏品是私下交谈。
不是无人发觉,沈氏总裁与容氏总裁竟然坐在一起,甚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时之间,众人各有猜测。
二人周边的人极力坐直,做出目不斜视的样子,耳朵却竖起。厅内布置并不似寻常拍卖会,大部分座位之间的距离都是说不上远,却绝对不近。并在一起的位置倒是也有,沈总与容总就坐在其中之一的地方。
坊间传言,拍卖会开始之前,还有私下卖场。受邀答应前来的大人物几乎都被安排在与人并肩的座位上,他们是不在乎这些,可身侧的位子却往往被人花大价钱买下。
只是不知道,那两个人怎么坐在一处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偶然有含糊的只言片语被捕捉,大多内容都凭各人脑补。似乎是在某件事上有什么分歧。大概是沈总抢了容总某笔单,容总说都是生意人何必如此……之类的话。
沈流彦的声音极低极低,几乎只是自言自语:“我想到了你。”
容越心中一震。
沈家振这些日子过的极差,甚至没有分出心,再去注意外界动向。
他一心疼宠的小儿子失踪了。
就在沈氏的年终分红大会之后不久。
这一年,沈家振作为沈氏第二股东,拿到的钱也不比往年少。股份虽有消弱,但沈氏的版图仍在扩展,资金滚滚而来。
他原本在欣喜,大概总算能自幼子面上看到些许笑颜。处境虽依然不易,却总归有了盼头。
至于另一个儿子,打听一下他在医院的模糊情况,沈家振还是可以做到。听闻沈流彦的眼睛出问题,身体却无碍时,沈家振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毕竟是自己的血脉……
他叹口气,不再去想。
紧接着不久,沈瑞泽果真恢复活力,再度跑前跑后起来。沈家振对幼子并不设防,在沈瑞泽孺慕的期盼的眼神之中,答应将那笔钱转给他。
接下来,沈瑞泽借口找到了一笔单,但需要去外地谈。说着说着,面上又带了一点愁苦。
沈家振终于道:“江城……大概也是呆不下去了。”
沈瑞泽握住拳,父子二人,又是一番相互诉述。
从二月中旬到三月初,沈瑞泽走了半个月。一开始,还会每日与沈家振通话联系。后来,电话断了。
冰冷机械的女声一遍遍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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