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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 作者: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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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唬吓唬人嘛,乖,别说话。”
 
对方衡量了一下力量对比,宋明武到底是警察,往那儿一杵,人高马大气场吓人,脸一黑跟十殿阎罗一样。那混混扶着两个还能走路的,恨恨骂了一句有的没的,最后走了。
宋明武牵着他的手快步往外头走,“快走,刚才叫得那么惨,等会儿来人了就走不掉了。”
两人很快融入了过往的行人中,将血腥的杀意抛在了背后。
 
“他们经常找你麻烦吗?”
“你说那些混混?不是,”宋昂得意地笑,“他们老大滚回老家了,我这段时间找了他们不少麻烦,所以偶尔会有几个不长眼睛的来找茬。”
宋明武沉声,“我跟你说过要注意安全。”
“反正我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找上来的。我还不清楚他们?欺软怕硬,你只要比他们狠就不敢来招惹了。说实在的,真的要怕也是怕那些带枪的,比较难防。”
“枪从哪里来的?”
宋昂环顾四下,悄悄说,“地下钱庄。高利贷老板有枪。暂时我只知道这么一个出处。”
“地下钱庄?”
宋昂一笑,领着他优哉游哉地往前走,“嗯。”
 
宋明武在犹豫间,想起一件事情来。缉毒案最初击毙的那个混混就是带枪的。和他一起的那个小男孩儿说那个人是个上家,经验丰富。但上次击毙了那一个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第二个带枪的。宋明武当时考虑过,这个贩毒的犯罪架构可能也是呈金字塔形,越往上的人物越危险。佩戴枪支的混混显然比普通的学生混混要高级一些。但是人数恐怕就不那么多了。
宋明武心跳快了一些,毒贩子不要命起来,疯狂程度比连环杀手造成的伤害可能更大。刚才宋昂说那个老大回来家了,那么那个老大是谁?也是上家吗?
 
“干嘛?”宋昂嘲笑他一脸苦闷的表情。
宋明武严肃起来,“有枪不是闹着玩儿。你如果这么危险,可以向警方申请特殊保护。”
宋昂摇头,“说了查不到我。他们就算找我的茬儿也是因为我给他们捣乱,最多也就是打打架而已。还不至于街头巷尾拿着枪追杀我。他们不敢。”他说,“你别看我们平时说话狠,但是没出过人命。不敢的,闹出人命来肯定要把警察引来了。”
“怕就是怕有个万一。你能不能不惹事?”
宋昂挑着眉,“和你有半毛钱关系?”
“我刚才救了你一命!”
“有人求着你救我吗?”
“谁跟我说叔叔你最帅来着?”
宋昂语塞,恼怒道,“轮不到你来管教我!”
宋明武好笑,“好好好,我不管教你。我只是希望你安全。”
“我安全得很!”
 
他们继续走了一段,在酒吧街的路口要分别了。
宋明武认真拉住他,“你如果晚上没地方去,可以去我那儿,会比你在网吧麦当劳棋牌室发廊这些地方安全得多。我说认真的,你才多大,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和人打架去网吧打机,但是你好好想想,如果有人拿着枪躲在背后可能要杀你,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宋昂抿着嘴,脸色很难看。
“我那天审问的那个男孩儿说,在你们这些小混混眼里,我们警察过桥抽板,间接纵容了这条街上很多乌烟瘴气的事情,吸毒械斗赌博卖yín,有很多事情我们明明知道,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等到事情闹大了又把你们都抓起来义正言辞地教育,好像我们全然没有责任一样。我回去想想,觉得作为警察也确实有没履行到责任的地方。所以我现在想尽可能地多履行一些作为警察的责任。不是怕有一天你们会说我,而是出于愧疚,可能在很多时候,因为我们不在意的态度,而导致你们发生危险,甚至丢失生命而我们全然无知。”
宋昂冷笑,“哦,警察叔叔突然变得这么伟大了?这是要拯救苦难同胞于水火吗?”
“不是。”宋明武摇头,他低声说,“我只是想关心关心你。”
 
冷风吹得人心燥。少年的脸莫名有些热。
宋明武牵着他的手,顺手给他台阶下,“今天晚上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找来,走吧。”
宋昂抿着嘴晚了两步,最终还是跟着人往前走了。
 
离开了喧闹的酒吧街,越往外围走越清净。
重溪掩映在一片丰茂的竹林边,薄雾轻轻笼在小河面上,晚灯的光晕一圈一圈,照出一片归地来。这片地方原本很多的红砖小楼,传说是解放前国`民`党高级将领们修的小宅子。十年浩劫没有遭到破坏,被分给了市里面的管理班子,改革开放之后这些小红楼们仍然是私产,一代一代传下来。宋明武当初看中这里也有这么一个原因,不仅环境好,来往人员也不那么复杂,治安的问题压根不必担心。
康禄小区在这个地段的位置虽然好,但是住的人不是很多,因为它本来是个祠堂园子,后来给拆了建了小区作为内部房产用来分配的,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也有人拿出来卖了。
 
宋明武在街口买了一份馄饨打算给宋昂当宵夜的。
家门口那只狗看见他回来又叫,男人笑着说,“邻居的,偏偏和我很熟。”
宋昂过去逗那狗,差点被咬了一口,恼怒之下踹了一脚过去,那畜生立刻老实了,趴在地上不敢过来。宋明武进里头给他拿了一段火腿肠出来,扔了过去,把它又逗回来了。
“你这个花挺好看的。”
“姜花。你喜欢的话改天多买两盆放在这里。”
“能种出姜吗?”
“嗯……可能有点难度。”
 
房子是两房一厅的。黄海平最近住在他那个夜宵摊子二楼的鸽子窝里头,回来的少,房间基本上都是空的,也没再租给别人住。宋明武一来也不放心不熟悉的人住进来,二来他本来也想着如果黄海平店面守不下去了回来还能有个地方住。
宋明武找了一套干净的床单出来把自己房间里面的东西换了,“这是我房间。你要是来住,你就睡我这间。我睡隔壁我朋友那间。房子是我的,他偶尔在这里借住,现在找到地方住了基本就不回来了。我有时候晚上值班不回来,你自己在姜花盆子下面拿备用钥匙。”
宋昂有点后悔。他站在宋明武的房间门口不知所措。房间灯一开视野一亮床是床桌是桌,花是花架子是架子,归属的气氛是浓郁的诱人的。宋昂觉得这就像宋明武本人站在他身前,给他一个温柔的坚实的表情,张开手等他自己走进来。这种感觉让他浑身战栗。
但他也有点心动,重溪后面有一个小的分部队基地,岔道上硕大一个“军事管理区”的牌子,这地方要是不安全那就没有地方安全了。
 
宋明武把空间留给他,“我先去洗澡,明天早上我早班。要是早上起来你没看到我自己把门带上就好了。你把馄饨吃了再去洗,早点休息,不要太晚睡。”
宋昂点点头,嗯了一声,像第一次到同学家的小孩子显得特别乖巧。
宋明武笑笑摸摸他的头,“别把东西都偷了就行,我不介意你在我床上打飞机。”
少年立刻炸毛,脸刷地一下红了,“滚!”
 
今夜月圆。宋昂坐在床头抱着那碗热腾腾的馄饨。
他沉思,和以往想的不同,不是什么算计坑蒙拐骗的事情,而是有点想家。但这个想家也不知道具体想的是什么,不是想念那道门、门旁边的鞋架子或者是家里面的哪个人,也不是想念自己从前的房间,或是厨房里的某一种味道,他就是这样空空地想着一个“家”,把他的幻想都加诸在上面,虚构了一个从来不存在的家的气氛,想象着自己在想家。
好像没有什么可想念的。那又究竟是在想念什么呢?
 
第十章
 
大中午十二点半黄海平才慢悠悠起床,从小鸽子笼爬下来,拾掇拾掇去菜市场拿菜。他的辞职交接已经快完了,去单位的时间慢慢减少,他也就把工作重心慢慢转移到了夜宵摊子上。宋明武那里的房子他还没退,但是为了看店方便,他把二楼原来堆杂物的小房间辟出来简单放了两件家具就当做临时的住所。慢慢家具添得多了,住的也就多了。
菜市场被缴了毒之后附近的混混明显少了。黄海平把定好的菜拿上推个单车回店。他把几篮子东西从车上卸下来,搬到店后面的仓房里,来回两趟已经出了一身汗,抬抬头就觉得眼睛被阳光晃得晕,看什么都像是镀了层金边一样。
中午的时候人最少,都在家里头睡午觉吃饭。黄海平把车子推到了后头,逆着光他隐约觉得有几个黑影朝他走过来了。他抬起手挡了挡眼前的光,想看个清楚,但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刀向他砍过来的时候黄海平本能躲开了,这要感谢他在警校多年优秀的格斗训练。他心里一紧,脑袋里嗡嗡地响。身后一只手勒住了他的脖子,他下意识往后面一肘子就捅了过去,迅速扯过那条胳膊往后一掰直接把肩膀卸了,后头一身惨叫摔在了地上。
黄海平喘了一口气,眼神在两堵墙壁之间荡了几个来回。店子后门空间狭窄,一共就两个人这么宽。对方前后夹击,看来是专门找上门来的。
黄海平咧开嘴没正经笑了一下,“好歹报个家门,兄弟哪条道上的?”
“自己得罪了人不知道,活该做个糊涂鬼。”对方回了一句,照着他脑袋就砍上来。
黄海平扫了一腿,没扫到,心里喊了一声糟糕。他没来得及往后转觉得背上被人重重打了一下,钝器巨大的力道震得他的内脏都在剧烈颤抖,他往前扑了一下,差点扑倒在地上。他的脖子用力往后转,扭到了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角度,似乎瞥见了那根泛着赤光的铁管。他脑袋后知后觉想,为什么铁管会发红光呢?是生锈了吗?
 
肚子上紧接着就挨了一腿,他咳出了一些胃液出来,觉得眼压有点过高了,突然双眼猛地瞠大,嘴巴张了张,感觉到脖子一凉,他下意识拿手捂了上去,粘稠腥浊的液体止不住从指缝间流了出来。他重重喘了一口气,觉得心窝一热,栽了下去。
 
大概在一点二十左右宋明武有一个黄海平的未接来电。但是他没接到。因为当时他在休息室里面打盹,旁边都是协警打牌看球的起哄声,手机放在枕头旁边上压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两点半他起床的时候往回拨了一次,可黄海平没接他电话,他想大概在忙吧,晚点再回。
这一晚就晚到了下班的时候,黄海平的尸体已经被人发现并报警。刑侦组神色匆匆冲了出去,楼上宋明武他们办公室里坐窗边的小伙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嘿了一声,说,这个点儿出案子什么人这么不体谅人民警察?宋明武听了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懒笑。
有人撞开了门,小协警两眼放光地说,“操,黄哥死了!”
宋明武放下手机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协警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扫黄打非组的,宋哥你老同学,辞职的那个黄海平,死了。”
宋明武从椅子上跳起来风一样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宋昂窝在沙发里,冷冷看着站在面前几只带伤的公鸡头。
小弟解释道,“他们下午在发廊后边儿打架,陈元琼带着刘斌他们几个给人揍了。”
“谁让你们去的?陈元琼你给我过来,你干嘛?上次被划了一刀不过瘾是吧?”
“宋哥,不是我故意要去的…….乐乐给他们欺负不只一次了。”
宋昂抱臂想起一个短头发带着眼镜的小姑娘,喜欢穿一双系带子的红色高跟鞋,“乐乐怎么被欺负了?她干嘛不跟我说不跟雪伦说?”
陈元琼憋着嘴,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宋昂环顾一周搓了搓鼻子,把站着的一堆人打发了,“行了行了,该干嘛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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