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自然看得出程归不在状态,如神游一般。以他的经验,人在这个时候,就像被削弱了免疫系统,最缺乏防御能力。
“你上次在我那接电话,我听见,有人亲了你。”
冷不丁的问题,钻进程归毫无防备的耳朵。
所谓趁虚而入么,又不是趁火打劫,在谷梁的字典里,这是属于兵法的范畴,不涉及他的是非观。
再派出追兵——“听那声音,像你们部门的霍宁宁吧,我记得她刚刚结婚。”
“你去吃她喜酒了?”程归问,他那时和谷梁还不熟,并没关注他是否在席间露面。
“去了,她也算公司的老员工。”更何况,还有些交情。
“这样。”其实,程归是想问,那你有没有遇见李丛木。但显然,这个问题太不恰当,并没问出口。
“被亲的感觉怎么样?”
“嗯?”程归想不到谷梁会问到这种程度,莫名抬头去看,但谷梁一副神色如常。
这是在开玩笑吧?好在已经走到了大堂门口,程归敷衍地扔下一句“没什么感觉,我先走了”——便加快脚下的速度。
谷梁站在门口,看着程归逃跑一样远去的身影,指头下意识地擦过嘴唇,吐出两个字——“说谎。”上周末,霍霍挂掉程归的电话,就拨给了谷梁,莫须有地说了些程归常提起你之类。也许是当局者迷,精明如谷梁竟然当真了。此时,更误会了程归的反应,还当他是难为情呢。于是,手插进西装裤里,信步走开。
程归一路疾走回家,喝掉一杯冰水,躺倒在卧室床上。屋内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空调,黑暗和寂静让程归觉得自在些。如今,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已经接连被一、二、三个外人知道了,着实够多了。程归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个玩笑。李丛木开给自己的玩笑。或者霍霍开给自己的玩笑。
于是,背课文一样,催眠着自己,竟然就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醒过来时,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在黑暗中找到手机,才九点刚过。
程归走出房间,客厅暗着,小夕和李丛木的房间也暗着。扭开浴室的灯,程归冲了个澡,期间似乎听到防盗门打开过一次,以为是小夕回来了。
然而换上T恤,走出浴室时,客厅仍旧暗着,小夕和李丛木的房间都没有声音。
难道是听错了?但程归心里有点儿不踏实,打算去扭开客厅的灯。经过李丛木的门口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程归刚要说话,就被里面走出的高高的黑影抱住。
这个拥抱野蛮而粗鲁,带着浓重的酒味。
程归想说些什么,但脸被黑影按在胸前粗糙的布料上。程归个子不矮,但黑影偏要把程归按在自己胸前,甚至要用下巴压住程归的头发。
程归是有些力气的,但他熟悉这贸然的人,所以并没有被冒犯到的过激反应。更何况,他听到头顶那充满醉意的声音说:“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这句话对程归的冲击,已经远远让他忘记了身体上的禁锢。
“我试着离开你,可是才离开你这么几天,我就受不住了。”
第55章 givemeasign
明明说得醉意朦胧,但肢体却配合得打紧。程归只觉得抱着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压在自己头上的下巴越来越沉。如果再不挣脱,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程归把人往外推。由于脸被按压在对方衣襟上,想说出口的话只变成哼哼唧唧。
黑影有些急:“我就抱着,不干别的。”
程归:“哼哼唧唧!”
黑影:“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都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程归:“哼哼唧唧!!”
黑影:“见不着你,没有你烦,就觉得生活没意思。”
程归:“哼哼唧唧!!!”
黑影:“我跑去给你留言,能逗你开心,我就开心。你每期节目我第一时间就看,都被我下载到手机里了。”
“我是程归。”终于从这两只铁臂之间溜了出来,程归一边喘气,一边走去门边摸灯。
灯光亮起,邓垒喝红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上。
“抱、抱歉。”
程归哪会跟他一个醉汉较真。只不过,亲耳听到他说这些对小夕的情话,还是够震撼的。不亚于大热天里一口吞掉一根凉气嗖嗖的冰棒。但关键是,他在白天已经吃过了自己那一根,所以此时也些许淡定了(或者说麻木)。
邓垒苦着脸,“我以为你是小夕。”
程归猜想他一定是喝得太高了,以至于记忆衰退,还以为自己仍住在这里呢。但是,居然能把自己认成小夕,这也够离谱的——“你那么喜欢小夕,怎么会认错?”抱着的感觉就没差吗?
“关着灯,我没、没注意。”
程归却忽然想起自己的那晚,同样是喝醉了,同样是关着灯,所以就没认出李丛木吗?他明明以为自己只是身体醉了心还清醒的。或许,只是自以为清醒吧。
不过,邓垒究竟喝了多少啊?程归觉得满屋子都是刺鼻的酒味。
“呕——”
邓垒忽然跑到垃圾桶前,埋头吐了起来。酸腐的味道立刻充斥在这密闭的空间。
程归把纸巾盒拿过来,邓垒抽出几张尴尬地擦擦嘴。
吐出秽物,头脑似乎也清楚些。邓垒本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不擅长解释事情,此时愈加羞赧,像一头高高大大的食草动物,期期艾艾着说:“那,那我先走了。”俯身把垃圾桶里的袋子系上,打算带出去。
“程归!程归!”
窗外忽然传来小夕破着喉咙的声音。
“程归,你给我开门呐。”
明明有门铃的,但小夕只要忘带钥匙,就喜欢这么喊。
“怎么办?”邓垒嘀咕一声。他显然不想让小夕发现自己来过这里,求助地看向程归。
程归想了想,打开防盗门,“要么你先往上走一层。”
邓垒会意,赶紧出门去,此时楼道里已经响起了小夕上楼来的脚步声。
“啊哈,”小夕进门脱掉绒线帽子,陶醉地说:“这么喊真好玩,就跟对山歌——咦?什么味儿这么难闻?”
程归也觉得味道大,把窗子拉开来通风,准备去扔垃圾袋。
“太恶心了,”小夕捏住鼻子,“就跟邓垒吐的味道一样一样的。”
因为捏着鼻子,小夕的声音听起来像个闹别扭的小媳妇。
程归打扫的动作一滞。竟然能如此精准地认出对方呕吐的味道?这莫非就是真爱了?看来,爱果然是件太过亲密而不适合自己的事情啊。
小夕把换气扇扭开,手里捧着固体清新剂,催促程归:“你动作快点儿,麻溜儿的。”
程归摇摇头,拎起垃圾袋下楼。走出门口,听见一声狗叫,循声望去,是那只流浪狗站在小树丛边上,抖抖身子朝自己又叫一声,旁边的木椅子上坐着抽烟的邓垒。
程归走过去,邓垒也站起来,把烟头掐灭,一副倦容。
“今晚真是对不住了。拜托你别跟小夕提这事儿啊。”
“行。”程归点点头。流浪狗在他脚边转来转去摇着尾巴。
邓垒说:“改天请你吃饭,那我就先走了。”
程归犹豫一秒,还是冒昧问出口:“小夕知道你的想法吗?”
邓垒摇摇头,目光茫然。
程归知道自己多言了,笑着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啊。”转身回楼,却听到邓垒在背后轻轻地说了声“也许知道吧。”
程归回身,却见邓垒已经大步走开。高高的背影渐渐融进斑驳的夜色之中。
回到房间,小夕正在烧水,问程归:“你怎么去那么久?”
“散散步。”
“散步?”小夕看着程归脚上的拖鞋,再看看外面萧索的夜色,眼珠转了转,跑到打开的窗口探出头去四下张望。
“你干嘛?”程归被他的动作逗笑了。
小夕挤挤眼睛,“你不会是在偷情吧?”
“什么偷情,我又没结婚。”
“你是没结婚,但不代表不能偷情啊,也许对方结婚了呢?”
是啊,也许对方结婚了呢?
躺在床上,这句话尤在程归脑中挥之不去。
看着对面楼的窗子黑掉一扇一扇,程归没有半点睡意。他脑海里出现一个笑脸,有一双懒散又明亮的笑眼。那是,他第一次给李丛木讲题时,李丛木听懂后露出的表情。犹记得,当时桌边围着看热闹的男生调皮捣蛋,在他们校服的缝隙之间,有前排女生的侧颜。
而今一晃儿,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程归迷迷糊糊,仿佛掉进了多年前的场景之中。直到,被一阵急促的震动扰乱。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是一条短信:“再带一罐酸奶回来。”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程归揉揉眼角,看到屏幕的右上角显示11:05pm。
程归敲击键盘:“怎么回事?”
郝姝很快回复过来:“刚发错啦,把你当成丛木了,实在有点儿困。(害羞图标)”
屏幕的光亮是那么刺眼。
他们,是在一起过夜吗?
忽然地,就觉得难受。
做个深呼吸。是时候做正确的事。
程归快速地敲下一行字:“那天夜里的吻,我任何感觉都没有。”
收件人选择李丛木,按下发送。
第56章 givemeasign
站在通宵营业的便利店中,李丛木听到手机收信铃声,并没去理会,表情微不耐烦地从货架中取下吃的喝的,三五下装满购物筐,拎去收银台。
走出便利店,旁边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医院。今晚早些时候,李丛木正在回福里小区的路上,突然接到郝姝电话,说她母亲不知怎么就昏厥了,而她爸和哥哥昨天都去了外地。李丛木立即赶过来,跟着在医院里跑上跑下几个小时,最终诊断结果总算没什么大碍。而陆陆续续赶来的七姑六婆,一听病情不严重,注意力就都转移到了李丛木身上。
按说,李丛木成长在一个亲戚繁多的大家庭,从小就习惯热热闹闹,是个场面人。但是,交际归交际,不等于逢场作戏,他并不想把自己和郝姝之间的谎言扩大。无奈郝妈妈一直躺在病床上用欣慰的眼神看着,让他饱受一群姑婆围攻也不好抽身。说真的,他倒宁愿站到程归家老少面前,接受一切对他诱拐程家血脉的讨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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