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前,他出车祸,肖数在他生活里细致入微地存在,从那时开始或者更早的时候,他心里的防线在慢慢消失,接受了这样的自己。在旁人看来他的变化匪夷所思,有时候他自己也困惑,怎么就不顾一切了?他给不了自己答案,所有的理智好像全部烧完了,可能因为等得太久,不想再挣扎。
每天早早下班,他也试图在超市菜市场厨房里寻觅着肖数为他而留下的踪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坚持才能如此日复一日,甘之如饴?
然而他的厨艺依旧没有进步。他并不属于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那一类,相反每次都会处理得细致干净,可好像就是缺少了一种天赋。他做出的食物样子不算太差,味道可以接受,但不会进步,没有惊喜。
肖数却每次都很给面子,吃个精光。有时候肖意想,他大概这辈子就只能到这个程度了吧,幸好他们都好养活。
工作上他有些新想法,太/安于现状总是不得进步。尤其在办公室的时候,张重那活宝不在,王磊在年后也有另谋他路的打算,好像最后只剩下了他。他表面冷淡,实则比谁都害怕离别。上回校庆遇见的师哥,后面跟他保持了联系,非常热情地邀他过去。那时他觉得深圳太远,不在考虑范围,但是现在他觉得这是一次机会,也可以远离未知的危险。
在出院三个月后,肖意把这个已经比较成熟的想法告诉肖数,问他的意见。
肖数几乎没有犹豫,说好,但前提是由肖意一个人过去。
肖意有些惊讶:“你不跟我一起去?”他原本就考虑了两个人,如果肖数不去,那他也没有去那么远的打算。
“你先过去,适应一下工作环境,我这边要把店面处理一下。”
那时候肖意正在厨房里煮菜,肖数在边上慢慢地活动着他的双腿,恢复的还可以,没有特别明显的畸形。当肖意告诉他这个事的时候,他心里其实迟疑了一下,那么远,是他第一感觉。但是马上他想到,这或许是一次机会。
自从李骁在他身体里注射液体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的恩怨远没有结束。那时他能感觉身体出现的一些细微的症状,莫名地烦躁,手微微发颤,对某些东西的渴望。还好,他能克制得住。但这不代表以后就能相安无事。他心里与其说为了自救或者报仇,更多的是一种对于五年前留有余地的悔恨。他执着于亲眼看到李骁在他面前死去,所有绷紧的神经才能得以放松。
所以在这之后,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劝着肖意去深圳,把所有的利弊点都给他分析了一遍,轮番洗脑。
肖意其实是不放心他,但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也没什么好说,他也是鲜于表现痴缠的人,便下定决心先过去看看。他选择去那边,一是为了可以换个环境,二是因为那位师哥确实人不错,年纪相仿,日后工作中相处应该也不会太难。
他跟陈近提这事的时候,陈近表现出极大的震惊。在陈近眼里,他一直是得意门生,虽不算最能做业务的,但一定是最放心的,因为他的眼里没有太多欲望和利益。他的身边既需要赚钱工具,也需要衷心护卫。他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吊胃口吊得太久终会让人失去动力。所以他马上提了关于合伙人的问题,试图挽留肖意留下。但他却低估了对方的决心,最终叹息放弃。
肖意虽然知道这个人作为老板一直以利益为重,很多口头上的承诺听听就算,但作为老师,确实不留余力的把该教的都教了他。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回去把手头上的活都仔仔细细地做完了,于他在天行的这七年作了最后完整的结束。
熟悉的办公室,熟悉了的人,如果说没有一点留念,那是骗人的。他走的那一天,贺宇王磊跟他喝了一次酒,都大醉而归。
贺宇属于平时嘴碎的,但心眼不坏,跟他共事七年,互损为乐,突然有一天分开有些不太习惯。他微醺着跟肖意干了一杯,说:“你在别处高就,不要忘了我们。”
肖意笑了笑,说:“以后还都能经常约出来。”
“老大,我敬你。”王磊在后面默默地举杯。
肖意拍了下他的肩,说:“你跟张重都要好好的,对了,张重现在在哪里?好久没跟我联系了。”
“不知道。”王磊摇摇头,“他也没有跟我联系。”
肖意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莫名地失落。张重王磊与他,大概跟他和陈近一样,有些特殊的情谊。
聚完后,他在回去的路上接到陈近的电话。
“我今天有应酬,没能过去,不好意思。”
肖意此时坐在出租车后座上,不知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还是因为车里放着抒情的歌曲,让他有些伤感:“陈老师,我……”
陈近在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好久没有听你叫我陈老师了,这可比陈所听起来亲近。有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留在所里。不过,人各有志,我也不说了。”
“谢谢陈老师,您保重。”
“好,再见。”
“再见。”
肖意挂掉电话,望着车窗外发了一阵呆。他回到家,那股闷闷的说不上来的感觉还在。肖数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他。他走上前抱住肖数,把脸埋在他胸口,好一会儿,说:“在我去深圳之前,我们去旅行吧,去哪儿都行。”
肖数微微愣了一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说:“好,你想去哪里?”
肖意想了想,肖数的脚还不太方便,去太远的地方不太现实,最好还在省内。但他一时也想不出来,就说:“没想好,明天再说。”
肖意洗完澡进房间,肖数把被子掀开,伸手拉他过去。已经入秋,肌肤贴在被褥上有种微微的凉意。肖数体温高,肖意睡觉喜欢贴近他些。
“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你决定吧。”肖意闭上眼睛,脸颊上还有些发烫。
肖数痴痴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慢慢地揉捏着。他看对方没反应,细长的睫毛却颤抖了一下,他笑了笑凑过去吻住他的唇。
他喜欢这种肌肤相近的感觉,不仅仅是欲望,还有心理上的渴望,想离得更近些,更亲密一些。那个他习惯保护着的弟弟,心和身体都属于他。
后来,肖意疲倦地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忽然嘀咕了一声:“上次说的画,还在吗?”
肖数停止了动作,哑然失笑:“骗你的,如果你喜欢,我现在就帮你画。”
肖意趴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笑了笑:“我看自己干什么,你就画你吧,然后送给我。”
“这个难度有点高。”肖数抚摸了一下他背上光滑的肌肤,伏在他耳边想说些什么,看他闭着眼睛实在很困了就作罢。
第二天一早,肖数跟肖意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汽车站,两个没有计划的人,到了那儿还不知道到底去哪里。后来,肖数索性说:“就坐最近的一班车吧,跟演电影似的,还挺浪漫。”
肖意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
最近的一班车,去舟山,于是他们决定去普陀山。
车上,肖数偷偷地从包里拿了一张画纸出来,画的是昨晚肖意睡觉的样子,只画了半身。画上的人光/裸着背趴在那里,闭着眼睛,恬静安宁。
肖意看了一会儿收了起来,说:“画的很好,你以后可以凭这个讨生活。”
“算了,不跟别人抢饭碗,我也没兴趣画别人。”肖数捏了一下他的手。
到了普陀,他们先去找了个旅馆把东西放下,然后就坐船闲逛一下。他们都不是特别热衷游玩的人,随性而行,没有目的,反而挺放松的。一路风景优美,心境也随之开阔。
路过寺庙,他们也随人群进去参观了一下。肖意不信佛,但觉得那些色彩鲜艳造型独特的建筑挺好看,以一个旅游者的心态拍了些外景。
因为人多,他跟肖数走散了几分钟。他一路走着,到处都是奉着的香火味和大批的善男信女,觉得自己挺格格不入的。在大雄宝殿里,他忽然看到了肖数的背影,一时有些失神。那个背影既熟悉又陌生,与平日里的他不太一样。
大殿里气氛比较庄严,肖数站在一群磕头的人里面,唯一手里没有拿香的人,但他的表情,怎么说呢,虔诚,对,虔诚,很少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肖意没去打扰他,在外面等了很久。人多,喧闹声不断,很难感受到寺庙里的肃静。可就在这一刻,他注视着肖数背影的时候,仿佛所有喧嚣都消失不见,万籁寂静,心里通透轻松。
他们跨出寺院的门,肖意忽然问:“刚才,你在菩萨面前求了什么?”
肖数微微一愣,继而笑了一声,半开玩笑说:“求财求姻缘求健康,估计菩萨快要被我烦死了。”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有些累,就打算先回酒店。肖数坐在出租车里,回头看到远处那尊巨大的观音像,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异样。
菩萨,我原本什么都不信奉,什么都无所谓,今天我把要磕的头都磕完了,所有的苦难都由我来背,我只求他这辈子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他们回到旅馆,肖数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他心里一沉,躲进了卫生间接听。
“喂,我……是吕行。”
肖数顿时感觉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燃烧,周身都开始发烫。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看着镜子里自己沉郁的脸说:“你终于联系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现在说话也不太方便,但我想告诉你,我是逼不得已的。”吕行的声音有些痛苦疲倦,他知道“逼不得已”这四个字在这些年的情义面前轻于鸿毛。
“你给李骁做事?”肖数淡淡地问,他心里即便有太多的不能理解,也已成了事实,不管这其中有什么原委,结果早已酿成,所以吕行的任何解释都没有了意义。
“我没有办法……”吕行迟疑了一下,忽然说,“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儿子。”
肖数怔了一下,握着的手机差点掉落地上,儿子?吕行的过去他是清楚的,在私生活方面比较干净,除了一个欢场的女人没跟其他人有过瓜葛,难道是……
“我原来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给我生了个儿子,今年已经八岁了。当然,她当初不是为我生的,她以为是某个富二代的,想生下来飞上枝头或者敲诈一笔,结果人家确定了不是就不肯认账。她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养在身边。”
“你确定他是你的儿子?”
“李骁抓了他,以此威胁我,后来我们做过亲子鉴定,他是我的儿子。”吕行声音有些哽咽,“当那个小孩在我面前哭喊着求我救他的时候,我……我脑子一热,什么都顾不上了。这些年,他跟着他不靠谱的妈四处流浪,从没有过安稳日子,我想至少补偿他一些……我知道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不能被原谅,是我害了你跟肖意。”
肖数在心里叹息一声,五味杂陈有些不好受。他知道即使没有吕行,李骁还是会下手,他心里怨的不是吕行做了什么,而是作为兄弟欺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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