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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青彦想了想，又寻了一本《社区医学》翻到临终关怀那一章细细看去，书上说，临终关怀是帮助患者平静地接受死亡。

　　手机铃声便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唐青彦还当医院出了情况，赶紧就接了：“喂？”

　　对方却是俏俏：“你能不能出来和我一起吃个饭？”

　　如果是从前，俏俏这一秒喊他，他下一秒就立即赶去，从无怨言，可是这一次却懒懒得不想动：“算了吧，要是给老范的妈妈知道了，又得说你了。”

　　电话那头隐隐带着哭腔：“……我和老范又吵架了。”

　　唐青彦连忙问清了地址急匆匆的就出了门。

　　俏俏红着一双眼一个劲地数落老范的不是：“你都不知道他妈有多泼辣挑剔，我做什么她都不满意……最可恨的就是老范，也不帮帮我，只晓得当他妈妈的乖宝宝，还帮着他妈骂我……”

　　唐青彦有些感慨：吵吵吵，一天到晚净是吵，曾经那样相爱，怎么现在总是冷言相向？

　　俏俏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连忙抹了眼泪：“我只是心里一时气不过才跟你吐槽的，说完了也就没事了。”

　　“真没事？”

　　“当然没事，牙齿都会和舌头打架呢，过日子嘛，谁没个磕磕碰碰？要是真跟他吵吵闹闹一辈子，倒也好得很。”俏俏笑道，“对了，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眼前立即就出现了那个人的样子，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他问他：“小唐医生，你怎么脸红的像个小媳妇一样？”

　　“有啊。”唐青彦毫不犹豫。

　　俏俏听了这个，自然为他高兴：“能让我们唐大医生动心的肯定是个大美人，快说快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俏俏说的不错，汪宇确实是个大美人呢，一双灵动的眼仿佛是蕴含万千星辰的海，叫人深深的溺进去而不自知。

　　唐青彦笑了，唇角的温柔一直映到眼底：“他是我的病人。”

　　“病人？”俏俏想了想，也算得上是一段佳缘，只可惜那姑娘红颜薄命，患了心脏病，不过也没有关系，老范他妈也有心脏病，还不是活到这么大岁数？当初唐青彦还是老范他妈的医生呢，现在治人家姑娘肯定不在话下……不对不对，上次唐青彦说他去骨科轮转了，那就更还有什么要紧的了，不知那姑娘是断了手还是断了脚，总之被唐青彦给治了，于是两人天雷勾地火，小鸡炖蘑菇，而且人家姑娘身上还打着石膏呢，颇有一种□□的feeling呢……但作为老朋友，俏俏还是有些善意的提醒，“你可千万别把怜悯当作了爱，人嘛，总是容易同情弱者。”

　　唐青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见他的第一面我就隐隐感觉了什么，只是我挣扎了许久，直到那一夜——”

　　——直到那一夜他生命濒危，他才忽然明白，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救他。

　　俏俏见他突然噤了声，还当他提的“那一夜”指的是□□，连忙打了个哈哈：“吃菜吃菜，说了这么久，菜都凉了。”

　　吃完了饭，唐青彦说：“我送你吧。”

　　俏俏摇摇头：“我想走一会儿，路边上的樱花都开了。”

　　樱花都开了吗？唐青彦已经许久都没有认真地看过樱花了，念医科的时候忙得要命，天天都是满满的课程，又要忙考研，忙考博，好不容易拿了学位毕了业，又一头扎进医院，哪有什么空闲时间？

　　听俏俏这么一说，唐青彦起了兴致：“我陪你一起走走吧。”

　　出了饭店，果然外面就是云朵一样的绯红，风吹过，花瓣静静如雨下，粘在衣上发上，到处都是若有若无的清香。

　　“好了好了，前面就是车站了，就送到这里吧。”俏俏拥抱了他一下，“等嫂子拆了石膏，记得带过来给我和老范看啊！”

　　她当他还在骨科，唐青彦也并不揭穿，只是应道：“好啊！”

　　安装上去的石膏可以拆除，断裂的骨头可以重新长好，脱离了关节盂的大转子可以安回原位，磨损的膝关节髋关节可以置换成新的……脱了病号服，出了医院，立即就能重新投身职场，再过三两天便再记不得自己曾经是病人。

　　然而汪宇的病，却没有康复的机会。

　　唐青彦原路走回去发动了车子，路边粉白色的花朵飘落下来，雨刷来来回回地刷着，细碎柔软的花瓣仍固执地粘在挡风玻璃上，那是残缺的泪。?

 

☆、赌

 

?　　唐青彦再次见到汪宇的时候，多少是愧疚的，特别是看到他整个人都陷进了被子里，只有颧骨高高凸起的一张脸露在外面，因为输了血，脸上微微有了些淡淡的粉红，但他仍是睡着的，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

　　先前夜班护士帮汪宇插的管已经拔了，但他身上的管子却没有少，除了吸氧的鼻导管外，左边的鼻孔还插了一根鼻饲管，在鼻子和左耳上用胶布固定好了。唐青彦心疼得要紧，但又害怕打扰到汪宇，便想着再看他两眼就出去，离了这间病房，他依旧做他冷静的唐医生，而在这里，他做不到。

　　也许是感觉到他来了，汪宇的眼皮颤了颤，竟睁开了，有些涣散的眼神被他凝聚的半晌，也终于有了些神采。

　　汪宇朝唐青彦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容来，然后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唐青彦赶紧把耳朵贴上去，却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小唐医生……你终于来了……帮我……帮我……买二十串烤鱿鱼……记得告诉师傅……要多放辣……”

　　唐青彦连连摇头，经此一役，他便是再怜惜汪宇，也再不敢听他瞎指挥。

　　汪宇想了想，只好做了让步：“……十串……也行……但一定要……放辣……”

　　温热的气体呵在唐青彦的耳上，又痒又酥，唐青彦被他微弱的气体呵得整张脸都红得像是要烧起来。

　　忽然一只枯槁的手伸上他的脸，指尖细细地摩挲，从他的额头滑到他的颧骨，抚过发烫的脸颊，最后停在他尖俏的下颌上，汪宇用力捏住了唐青彦的下颌，手背上的青筋尽数突起。

　　唐青彦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其实汪宇的手早没了力，他的下颌并没有疼痛的感觉，他只是觉得现在他们俩的姿势有一点……奇怪。

　　汪宇喘了一阵，手却撑不住了，一下子垂到被褥上，他又喘了一阵，才轻轻地说：“……明明牡丹花一样的……一样的盛世美颜……干嘛扮成这……这样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唐青彦只得照实说了。

　　其实多年以前他也是个穿着白衬衫的帅气学长，微斜的刘海下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仿佛是有欧洲王室的血统，医科大的女孩子们都说受不了唐青彦的笑，邪气而又天真，就像是永生永世都戒不掉的毒瘾。

　　偏偏他遇到了慕容，隔壁音乐学院的慕容学长。

　　如果说唐青彦的美如牡丹一般华美无双，耀得人不敢直视，那么慕容学长的美便如青莲一样秀润天成，淡淡的花色观之极近，却不敢伸出手去触碰，那样的美，只适合端着，举着，远远的观看，仿佛想像他洗脸刷牙都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只不过是他向慕容讨要签名，被旁边的同学无意拍下并传到了BBS上，两所学校的腐女们一下就疯狂了，P图写文，不亦乐乎。

　　唐青彦曾经到BBS上看过，什么□□文啊，末日文啊，吸血鬼文啊，三生三世文啊，不胜枚举。

　　有一篇文的标题上写着“反攻慎入”，他一时好奇就点进去看了，哪晓得满屏的第八个字母，而且他还是被压的那一个。

　　唐青彦被吓得不能自已，从此就开始在糙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头发剃成了平头，隐形眼镜换成了黑框的，时尚一点的衣服再不敢碰，生怕别人说他是gay，特别是看起来像是大灰狼，其实是只大灰兔的受。

　　至于慕容学长，听说他也被吓得不轻，一毕业就跑去内蒙古放羊，至今都没有回来过，不对不对，是采风。前段时间网上还有他写曲子获奖的照片呢，一身的蒙古长袍，脸被晒得黑红黑红的，根本联想不到当初那个皮肤白皙的翩翩少年。

　　汪宇听完，不禁莞尔，连眼神都温柔了许多：“你们两个人真有意思……这样……这样避着嫌，倒像当……当初真有那么一段似的。”

　　唐青彦被汪宇说得又羞又恼，又发作不了。

　　他一直都在象牙塔里呆着，经历的人情世故少得可怜，哪及得上汪宇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早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汪宇敛了笑，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眸子，那样黑嗔嗔的一双眼睛里有他的影子，那么小，那么苍白，仿佛只要躲进他的眼睛里，就再也不用害怕风吹雨打。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字一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小唐医生，你觉得我怎么样？”

　　唐青彦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觉得你挺好的，就是贪吃了些。”

　　“你这个人怎么和石头一样？”汪宇有些嫌弃，忽然别过脸去，“……我要出院。”

　　“出院？”都病成这样了还怎么出院？唐青彦想也不想，“不行，你这样会让人担心的。”

　　“包括你？”汪宇慢慢眯起眼睛，抚着他的脸，一点一点的描画着他狷介邪魅的五官。

　　“是，包括我。”唐青彦并不否认。

　　“原来……你对我……对我也不是没有心思的。”

　　汪宇撑着坐了起来，用自己的唇覆上他的唇，但是因为乏力，又重重地跌落回床上，唐青彦被他的举动吓得无法动弹，只是颤着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闭着眼喘气，过了许久，汪宇才微微缓过来：“我想要你。”

　　是他太过贪心。

　　人欲无穷，食髓知味。

　　开始他只是讶异于这名小医生看他的眼神同别的医生护士不一样，全然没有同情怜悯，抑或冷漠淡然，于是他盼着唐青彦能够多陪他一会儿，等到唐青彦来陪他了，他又盼着能够拥有他。

　　也许是在他别别扭扭的自我介绍的时候，也许是他偷偷将吃的藏在白大褂下带进来的时候，又也许是他握着他的手说他一直都在的时候，汪宇对他起了心思，然后日复一日，小小的心思渐渐的生根发芽，变成了满树繁花。

　　如果是从前，他会一点一点的试，一点一点的探，一点一点的诱……只是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所以他想赌一把，他宁愿唐青彦与他割据裂变，也不要这样若有若无的暧昧。

　　汪宇猛地睁了眼，抬手抚上他的脸，唐青彦的脸本就烫极，冷冰冰的手抚上来，却像火上浇了油，一下子就更烫了，又有一股热流直往下涌，身下那物收到了信号，立即不听控制的抬起了头。

　　此时两人的脸挨得极近，气息彼此交换着，更添yín靡，汪宇索性抛却了羞耻心，坚定地同他说：“小唐医生，我要你。”

　　唐青彦的脑子一下子炸了开，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禁略退了一步：“……你身子太虚。”

　　“我要你。”汪宇用力撑着坐了起来，两只手搭到他的脖子上，向前吻住唐青彦水色的唇瓣。

　　唐青彦吓得闭了眼，只觉的唇上被人试探般的轻触，厮磨一番，嘴唇都被蹭得发烫。

　　汪宇却嫌这样太过温吞，直接伸出舌叶顶开唐青彦的牙关，纠缠着他的舌扫过他口腔内部的每一个角落，抵死缠绵。

　　唐青彦从来没经历过这些，被他吻得一张脸涨成了红色，根本喘不过气来，睁开眼一看，却对上汪宇那双满是笑意的双眼，他有些恼，舍了被动的位置主动搅上汪宇的舌用力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