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 作者：阿Hsu
Tags: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都市情缘 怅然若失
慕容恨的牙痒痒，几乎是跑去解剖楼的，来之前他就已经盘算过了，他学过一点武术，到时候要真打起来，虽然唐青彦看起来比自己壮很多，他也吃不了多少亏。
只是他没有料到医学生所说的“大体老师”其实是尸体，他还当真是老师呢，慕容直接推了门，一眼就看到台子上满是断手断脸，一张人皮已经被扯得翻过来，满是黄油油的脂肪，还有各种颜色的内脏摊了一桌……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男孩子低着头，一张脸几乎已经贴到了打开的腹腔里面，还傻笑着：“这个尸体还是个多囊肾呢。”
慕容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唐青彦听到“砰”的一声，不免往门口望去，眼镜在刚刚开始解剖的时候弄脏了，他图省事，直接摘了眼镜贴到尸体上去看，现在从门口到解剖台的距离，唐青彦已经是人畜不分，往那里看去，只晓得有一个东西倒了，唐青彦想走近一点去看，可是由于近视的度数太深，没注意到脚下，他只觉得右脚踢到一个软软的东西，然后全身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得伏在一个软绵绵的身体上。
原来是个人！
唐青彦连忙拍打他的肩膀：“喂喂喂，你快醒醒！”
也没在意自己刚摸过尸体的手拍得他一身的福尔马林。
慕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看到自己绯闻的主角正在自己胸口上揉来揉去，不由气呼呼地瞪着他：“你乱摸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休克了，想要给你做CPR来着，正定位呢。”唐青彦眯着眼睛贴近了慕容的脸，“我眼镜没戴，没看到你已经醒了。”
眼看着那张脸越贴越近，慕容气得一把把他推开：“你干脆说你是瞎子好了！下次别拿这个当借口往别人的脸上贴！”
“我……我真看不见啊。”唐青彦摸着头愣在那里，摸了一会儿才发现气味不太对。
我勒个大擦，手没洗啊！
福尔马林全揉头上了啦！
当晚唐青彦就跑到校门口剃了个大光头，亮闪闪的像是个电灯泡，又重新配了一副眼镜，黑框的，他一回寝室就哭丧着脸问：“金骚包，你觉得我还能见人吗？”
睡他上铺的金世豪正对着镜子将他的发型梳得一丝不乱，又拿起喷雾对脸上喷了一阵，没看唐青彦就随口敷衍他：“嗯嗯嗯，新造型不错。”
?
☆、悄悄流下的泪
? 高中时背的《曹刿论战》里明明白白的写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所以当慕容第二次潜入医科大学的时候，他已经怂了。
有热心的女孩子同慕容说：“嫂子又来看学长了啊！他在基础医学楼。”
“基础医学楼……”慕容战战兢兢地问，“有尸……有大体老师不？”
女孩子微微一笑：“当然有啊。”
慕容突然觉得头皮有点麻。
女孩子热心得有些过分，拽着慕容就往基础医学楼走，边走还边喊：“唐青彦学长！唐青彦学长！你快出来！你老婆来看你了！”
慕容一下就慌了，抽出被女孩子拽着的手就跑了，然后他听到背后有人远远地叫他“哎”！
慕容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因为他的心跳得那样急，那样快，就像是一把二胡拉得极快，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有无数的惊涛骇浪即将喷薄而出，那是夏雷震震，那是飞湍瀑流，那是熊咆龙吟……
他缓缓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大电灯泡，那个大电灯泡挠着脑袋说：“那个……我们见过吗？你的背影很熟悉。”
乐章还没有奏到□□便已经戛然而止，一边的木樨花簌簌落了一地，只有暗香在隐隐浮动。
慕容局促地笑了笑：“没有。”
只是他开始隔三岔五的往医科大学跑。
从唐青彦上课的教室外面经过，从唐青彦做实验的教室经过，从食堂的餐桌旁经过……
他从门口看到唐青彦托着腮看着老师，又低下头来将老师说的知识点一一记下，微抿的唇上带着一丝薄凉。
他在窗户里看到唐青彦手持手术刀划开大体老师的胸腔，纤细修长的指尖仿佛有月华流转。
他坐到唐青彦吃饭的桌子后面看他的背影，宽宽的肩膀让人禁不住想要靠上去。
一开始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和自己没有任何交集就扯上绯闻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渐渐的只要看到他，便生出微微的欢喜来，一颗一颗的沙砾一般，渐渐的聚成一整片撒哈拉。
圣诞节的时候，他带着新写的曲子取找唐青彦，那曲子叫做《柳叶刀》，才走到教学楼门口，就看到唐青彦同一个女孩子说：“……俏俏你真会乱想，互联网上的东西怎么能相信呢？我爱慕容？我怎么可能爱慕容那个gay？多恶心！”
慕容突然觉得手心冷得要命，手里的光碟再也握不住，“啪”地一声在地上碎成几截。
原来不过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原来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恶心的存在……
忽然之间，他在暗夜里一遍一遍念着他的名字时的窃窃欢喜都成了诅咒，一刀一刀将他凌迟得体无完肤。
慕容只觉得累得很，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正巧学校有个支教的项目，慕容想也不想就上了飞往□□的飞机。
内蒙古气候比起江南来不知恶劣了多少倍，特别是到了冬天，白毛风刮起来，刀子一样往脸上绞，洁白的雪花直往下坠，砸得人生疼，没一会儿雪就积到腰的高度，牛皮靴也被冻得硬梆梆的，十个脚趾被挤得生疼，等回到帐篷，他才发现原来脚趾都被冻得发紫，两个大趾的指甲也被挤掉了。
可是他还是忘不了他的一颦一笑，忘不了他皱着眉说自己恶心。
白毛风刮着刮着，渐渐也变得和煦起来，绿油油的草开始疯长，牧民们把牛羊都赶到草原上去，一团一团的雪白缀在大草原上就像是不小心散落的珍珠，有年轻的蒙古姑娘骑着马唱起蒙古小调来，长长的头发散落在风中，如梦如幻。
牲畜肥壮的时候，那达慕大会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草原上的牧民都高兴得很，学校也放了假，慕容被一起支教的同事拉去看热闹。
同事没看过这样的场景，好奇地挤到最前面，慕容笑了笑，自己一个人铺了个毛毡就坐在上面喝起马奶酒来。
“唐青彦，第一杯敬你，祝你早日成为一名好医生。”慕容朝着虚空敬了一敬，自己将碗中的酒全部喝完。
“第二杯也敬你，祝你早日找到一个美丽的姑娘白头偕老。”慕容又灌了自己一碗。
“第三杯也敬你，祝你……祝你……”慕容的头忽然疼得很。
都说蒙古的酒能闷倒驴，就是这酒驴喝了都能醉倒，何况慕容瘦削的小身板可比不上肥壮的驴，等喝下第三碗酒的时候，慕容看什么都是天旋地转，听什么都是声音嘈杂了。
有一个长辫子的蒙古姑娘走过来，冰冷的手指缓缓拂过他的眉：“……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慕容看着她，只是傻笑，然后醉意袭上来，竟靠在姑娘的身上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慕容的头还是疼得很，蒙古姑娘端来一碗奶茶：“给你喝。”
“你认识我？”慕容努力撑着坐起来，他环顾四周，是在一个蒙古包里。
“你是我弟弟的语文老师，我接弟弟的时候见过你两次。”蒙古姑娘微笑。
“你叫？”
“我叫阿拉坦那木其哈布格钦，额尔德木图哈布格钦是我弟弟。”蒙古姑娘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大气都没喘一口。
慕容只得干笑两声：“那个……阿拉……阿拉格图……”
“阿拉坦那木其哈布格钦。”蒙古姑娘眨眨眼睛，“我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叫君莫离，你要是嫌麻烦，就叫我的汉名好了。”
慕容忽然觉得这个蒙古姑娘有意思得很。
日子过得越来越悠长，蒙古姑娘会把新做的拔丝鲜奶带给慕容喝，会唱蒙古小调给慕容听，还会托着下巴听慕容在学校那个旧钢琴上弹他新写的曲子。
额尔德木图也是三天两头就问慕容：“慕老师什么时候娶我姐姐？”
蒙古姑娘有些脸红：“人家慕老师总归是要回他的大都市去的，怎么可能一辈子在我们大草原上？”
“没关系的。”慕容走过去把她拥进怀中，“我可以留下来。”
真的没有关系吗？
这个时候有一滴露珠从顶上坠下来，像是一滴悄悄流下的泪。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慕容想，也许就这样了吧，直到慕容在BBS上看到了唐青彦的结婚照。
那是他年少时最初动过的心，爱过的人，直到现在，回首往昔时依旧觉得心口疼痛，疼痛，如万箭穿心。
他忽然想回去看看唐青彦过得怎么样。
许多年没有回来，都市的发展飞一般，到处都是阴冷的水泥森林，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慕容先回了一趟家，妈妈看到儿子被内蒙古的风吹得又干又瘦，雪白的皮肤也黑得像碳，非洲鸡一般，倒先掉了泪：“你这小子，还知道回来！”
慕容唯唯诺诺，上楼放了行李。
他在回来的第二天就满城市的转，可惜一无所获，又上BBS上发帖询问有没有人知道唐青彦的下落，可到底已经毕业多年，还有谁识得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慕容隔了五分钟再登BBS的时候，那帖子已经沉到了第二页。
妈妈见他几年不会来，一回来知晓的抱着手机，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不禁有些恼：“把手机放下来！你帮我把花搬到顶楼的阳光房去。”
慕容放下手机端起花盆就上了楼，他见这些花都垂了头，一副孤苦无依的样子，如他一般，又顺手接了一壶水浇起花来。
慢着，对面楼上的那人不是唐青彦又是谁？
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是他的身姿，他的背影，慕容仍一次次的在梦里描画着。
慕容有些忐忑地去敲对面的门，却看见唐青彦的身后站着一个娇俏的女孩子，于是他同唐青彦道了一句恭喜之后就朝她伸出右手：“这位便是嫂夫人吧？”
虽是笑着的，但心却痛得厉害。
——明明已经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是不能忘怀。
然而唐青彦已经忘的干干净净：“请问你是？”
“我？我们在网上可是夫妻呢，不晓得在多少文里爱得死去活来。”他努力笑了笑，“我是慕容。”
只有在网上，他们才死去活来的爱过，现实生活中，这不过是他们的第二次对话。
在慕容的电脑里，有一个文件夹，里面保存了BBS上他们俩的每一篇CP文，他每一篇，每一章，每一段，每一句，每一字，每一标点都细细的看过了，在那些文里，他是精，是魅，是戏子，是花魁；他是仙，是魔，是将军，是皇子……腐女们用如花妙笔描摹了无数个故事，慕容一遍又一遍的看，就好像这些真的是他们所经历的，琴棋书画的四世轮回，唐宋元明清的不离不弃，而最后，历经千难万险之后，他执起他的手，轻轻地吟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那只是小说里的情节。
他害怕唐青彦仍嫌他恶心，便说自己是因为母校周年庆才回来的，又强拉了他们夫妻俩吃饭，将他们俩的故事简略的说给唐青彦的新婚太太听，然而她只当是一桩糗事，笑嘻嘻地说：“没想到你们现在还能把酒言欢。我要是你们，一定老死不相往来，省得别人捕风捉影，又写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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