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桐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赵显绎。
卓瑜笑了笑，说，“赵显绎只是负责我读书时间的资助，等我毕业了，跟先生也没有了关系。不过我愿意留下来，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也觉得很开心。”
赵桐没想到这次竟然不是赵显绎的意思了。
他有点莫名地感动，心里的话翻滚了很多次，最终到嘴边的，只有，“谢谢。”
卓瑜大方地接受了下来。
两人初到纽约，虽然站在世界的中心，却没有任何门路，只能自我上门推销。
赵桐除了画画拿手而外，跟人打交道是一窍不通。
如果没有卓瑜在身边，他恐怕要吃很多亏。
卓瑜看家的本领拿了出来，他待人亲切和蔼，却为人爽朗大方，给人一种很好的感觉，不少画廊拒绝都会拒绝他们上门拜访，但是因为卓瑜，倒是有不少人愿意坐下来跟他们聊一聊。
赵桐很快在一轮接一轮对谈，磋商，法条之间败下阵来。
坐在街边的咖啡小店吃午餐，赵桐开始叫苦不迭。
“我宁愿回家画画，一天做一幅画也没有现在难受。”
赵桐说。
卓瑜却笑，体贴说，“那好，你回酒店去休息，剩下的事情由我来。”
赵桐感动，惊异道，“真的？”
卓瑜点头，“千真万确。以后我做推销，你负责创作，这样分工明确，效率较高。”
赵桐感激涕零，吃过了午饭之后，他告别卓瑜回酒店，实在是闷得没办法了，就去街头给路人免费画画，反正在纽约这样的大城市，街头艺人并不少，他身处其中，并不算异类。
不过困境缠绕着两人，依旧没办法让他们解决当下的问题。
初来乍到的年轻画家太多，赵桐即便富有才华，再没有出名之前，那些也只能叫做“纸上的天分”而已。
换言之，就是没办法换成现金，换成钱。
赵桐身平第一次受到了现实世界的打击，他的画推销不出去，让他开始怀疑自己。
接着，第二个打击又接踵而来。
他快要没钱了。
虽然赵显绎临走之前留给了他一笔钱，但是那是救命的钱，还要留着支付将来深造的钱，赵桐从来没有担心过现实的问题，事到如今，终于也要面对了。
卓瑜调侃道，“有两个办法，第一，给先生打电话，第二，把那部分钱提前用了，支撑过这段日子，再说别的。”
赵桐立刻反对，“不行，不能打电话回去，钱嘛，总可以想办法，现在没有的话，我可以出去给人画画像，应该可以赚些钱。”
卓瑜略微惊异，“你不担心？”
赵桐显得很镇定，“不担心，要试试才知道结果如何，不能在这里出头，离开了恐怕会让我后悔一生。”
卓瑜打一个响指，跳起来，赞同道，“明天我们就去给人画像。”
第二天，两个人果然去地铁口给人画画像。
有卓瑜负责推销，赵桐负责画，他们生意虽然很冷清，但是也好过没有开张。
第一天下来，两个人都很累，却只赚了十五美金。
回到酒店，直接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多想。
那邹巴巴的钱，看起来就像是眼前的日子一样，让人不愿意多看一样，甚至不愿意把他们从罐子里拿出来，一分一分理干净。
就如同是越糟糕的日子，就越不想正视。
不过最终还是要把一张一张的钱拿出来，一块一块整理好，这才有个过日子的样子。
他们把钱全部整理整齐，最终发现那只有十五美元，第一次赚到的钱，这简直让人发笑。
因为太心酸了，反倒哭不出来，只想哈哈大笑而过。
赵桐第一次和卓瑜呆在一起像朋友一样，两人都捧腹大笑，仿佛是遇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他们栽在柔软的床上，肆意大笑。
最后停下来，两个人都恢复了理智，卓瑜道，“明天起要把这间四季酒店推掉了，我们现在根本就不可能住得起这样的酒店，一天赚十五块钱？还不够给一次小费。”
赵桐笑嘻嘻，觉得太荒唐有趣了。
点头赞同卓瑜的话，又问，“那我们该去什么地方？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们只能靠自己。”
卓瑜说，“没关系，我明天去找房子，你继续去地铁站口，如果能多给人画一点，也许我们能租一个不错的房子。”
赵桐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是在冒险，他极其年轻，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就是这点好，面对灰色的人生，也不觉得沮丧和忧愁，只觉得有无限的可能。
他跳起来说，“太好了，就这样决定了，我明天多努力一点儿，争取能赚一百五十块美金。”
卓瑜跟他击掌为盟。
第二天两个人兵分两路，带着行李离开了酒店。
赵桐依旧去地铁口画像，而卓瑜则去寻觅房子。
在这里的这种流浪身份的画家很多，也有各式各样的行为艺术家，赵桐混入其中，没人上门招呼，画身旁的各式各样的人，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
他画画时候很专注，这跟他长时间在学院得到的专业训练分不开。
有人上门跟他打招呼，他也没能注意到。
对方说，“喂，就是你，跟你说话没听到吗？”
赵桐回过神，才发现眼前站了一位穿白衬衫，手拿咖啡的男人。
他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画像吗？”
那男人喝了一口嘴里的咖啡，撇撇嘴，不以为然，道，“画像吗？嘿，听你的口气不像是在这里待的，怎么，是头一回儿？”
赵桐被人看出来了生涩，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嗯，那个.....确实是的。”
没什么好掩饰的，干脆承认得了。
男人狡黠的灰眼睛笑起来，继续搭讪道，“看起来你画的不错，跟别人的比，似乎你要画得更好一点儿，你学过？”
赵桐丝毫没意识到对方的意图，老实回答，“是，我之前在巴黎学过几年，嗯，其实我才大学毕业，我是学油画的。”
男人兴致更高了，从裤兜里抽出一张名片来，递给赵桐道，“給，这是我的名片。我个人对画有点小兴趣，如果你空了，愿意跟我聊聊，我很高兴，就打这个电话给我，听明白了吗？”
赵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塞了一张名片在手里，他懵懵懂懂说了一句，“谢谢了...”
那男人看起来很忙，大步流星走开了，一颗光秃秃的头在纽约灿烂的中午阳光下发着光亮。
到了晚上，赵桐和卓瑜碰头。
卓瑜忙碌一天，终于以现有的经济能力租到了一间小小公寓，虽然房子旧的太厉害，但是两个人累了一天，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计较了。
回到家，纷纷放下画具，都摊在了沙发上。
卓瑜问，“今天收入如何？”
要知道，赵桐现在成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赵桐在裤兜里摸索一阵，除了拿出一张邹巴巴的名片而外，什么都没有。
他泄气道，“今天没人上门，一分钱也没有...”
卓瑜难看地笑起来，说，“这样下去可不太妙...”
赵桐也知道，但是也无力改变。
卓瑜揉了揉脸，从沙发上跳起来，说，“算了，不想了，先吃饱，再想明天。”
赵桐把名片随手放在了桌上，点头说，“好吧。”
卓瑜去做好了简单的意大利面出来，忙着收拾桌子，摆上晚餐。
赵桐翻阅着他从法国带来的那些画作，还有他这段时间在纽约街头画的速写，卓瑜本来没多留心桌上的那张名片，但是他只是无意扫了一眼那张名片的地址，就突然惊喜地叫起来，“这是什么？哪来的？”
赵桐不明所以，被他吸引了过去，说，“今天一个人给我的，我以为他想要画像，却没有。”
他掩饰不住的失望，卓瑜却笑起来，像是中了彩票一般，道，“天啊！这个地址，可是全纽约的艺术家都渴望的地方啊，那是这里最好的画廊了，赵桐，这个人没准是看上了你了，他怎么说？”
赵桐说，“他说我有时间给他电话。”
卓瑜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兴奋道，“这就对了！我们明天去拜访他，如果能和他谈成功，那么我们就不用住这里的破房子了！”
赵桐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今天那个光秃秃的男人是什么来头。
他笑了出来，好好吃了一顿晚饭，最后安心地坠入了梦乡。
迎接他的，将是一个光明的新一天。
?
☆、第四十三章 梧桐深深
? 第四十三章纽约
赵显绎从卓瑜处知道了赵桐去纽约的事，他颇感意外，怎么跟赵桐打电话，并没有听他提起。
原来赵桐依然是用法国的那支行动电话给他打电话，到了法国之后也没有变换过，赵显绎知道了他去纽约，略微惊异道，“为什么好端端地要去美国？”
赵桐不好意思，因为现在自己已经不如当初在读书的时间。
他避重就轻地说，“卓瑜和我找到了一家纽约的画廊，觉得合适，便过来了。”
丝毫没提钱和住宿的问题。
赵显绎沉默半晌，问道，“那你在美国能安心画画吗？”
赵桐连忙说，“能，我们住在上东区，这里风景不错，房子就在画廊附近，生活上没有问题，临近毕业了，我可以在这边做毕业课题。”
赵显绎听他这样说了，才放下心，又说，“那我过阵子去美国看你。”
赵桐立刻答应了。
过段时间果然见到赵显绎。
他来美国看赵杼，也是看自己。
赵桐已经不在乎到底是看谁才是本意，他现在自给自足，对赵显绎反倒不敢如同以前那样依赖。
大概是人长大了，都失去了小时候的那种亲厚。
终究一切都要改变，赵桐和父亲之间的一切早就变得面目全非。
赵显绎去他住的公寓楼下打量，赵桐给他介绍周围的画廊，赵显绎知道那个地区尚且属于安全地带，他才放心，没有坚持让赵桐搬走。
赵桐带他去看了自己摆在画廊里的画。
就放在橱窗的醒目位置，整个一间巨大的画廊，时不时都被租出去当做展厅。
很多世界知名不知名的画家，摄影师，艺术家都会来这里布展，赵桐住在附近，见识了很多有意思的画和作品。
这对他来说是好的氛围和环境。
赵显绎问他，“还习惯吗？这里是纽约，生活节奏没有法国轻松。”
赵桐简短说，“还行，我和卓瑜一起，他非常照顾我。”
赵显绎听到这样的回答略感欣慰，他做了很多失误的决定，让卓瑜出来照顾赵桐，如今看来到底是没有失算。
他略略笑了笑，说，“你喜欢就好。本来想着你会继续念书，你年纪小，继续读书也是不错的选择。”
赵桐想了想说，“不念了，念书并非没有用，只是现在有别的方式可以学习，也未尝不可以尝试，如果将来想要回到学校去，会考虑继续回去深造，但是现在已经觉得学校教的东西足够了。”
赵显绎安静了一会儿，终于问，“那，是不打算回去了吗？”
赵桐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赵显绎的意思，问得是会不会再回s城了。
赵桐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才说，“不了，以后逢年过节，我回去看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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