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出书版) 作者: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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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刚刚姑母还在找你呢。」安和拼命敛下心里的怒意,摆出一副笑脸道。
「欸?是吗?」想起三天没见的奶奶,沈不为也有些想念了。
「对的呀。」安和一脸肯定。随后向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把沈不为连哄带骗的带去老夫人的观慈院。
哄罢了沈不为,安和笑嘻嘻的指了指唐奕手中的玉玲珑:「你就是汤汤吧?来把那个玉玲珑给丫鬟收好吧,这个玉玲珑是御赐的,摔坏了可不得了呦。」
唐奕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那个,这个是刚刚和不为弟弟一起玩时……我不知道这个是御赐的这么珍贵,否则就不会和不为弟弟一起拿来玩了。」说着,将玉玲珑递给了安和边上的丫鬟。
唐奕乖巧的模样让安和看了有些不忍,但是想到自己第一次喜欢上的表哥被唐晋横刀夺走,唐晋又一副他与表哥真心相爱的模样,就恨从中来,狠狠心,对着丫鬟一点头。
丫鬟立刻举起手中的玉玲珑,狠狠地摔在地上。
一声脆响,碎玉飞溅。
「小混帐,你敢摔坏御赐玉玲珑,来人啊,快把这个小混帐捆起来,交给姑母发落!」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唐奕的脸上,把孩子打得晕头转向,怔怔地望着安和郡主,不说话也不哭,他懵了。
消息传到沈东君耳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重新派人去请了大夫,抓了药,让唐晋服下,然后抱着唐晋躺在床上,刚刚合上眼,小禄子就狂拍门板。
唐晋服了药,睡意涌上来,正在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到拍门声,心知沈东君必怒,连忙一手捂住沈东君的嘴,一边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进来吧。」
小禄子原以为自己会被老爷先骂上一句,也正在忐忑间,此时一听是唐晋的声音,心中一松,连忙推门而入,道:「老爷、唐先生,不好了,汤汤打碎了御赐的玉玲珑,被郡主殿下捆着送到老夫人那里,老夫人让老爷赶紧过去处理,还……还请唐先生也过去给个交代。」
「什么?」沈东君惊坐而起,却是双手一抱,先把唐晋也扶坐起来,急急道:「你莫担心,此事有我做主,必不教奕儿伤半根毫毛……」
他话未说完,胸前却是一阵温湿,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
「晋……晋……你怎么了?」
「老爷,唐先生吐血了……」
「去请大夫来……快去请大夫来……」沈东君狂吼。
所幸大夫并没有走,沈东君担心唐晋的病情有反复,特意嘱咐把大夫留在了客房里住宿一夜,不一会儿,睡眼蒙眬的大夫就被小禄子从热呼呼的被窝里拉了来。
「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待老夫再开张方子……」
大夫慢吞吞地开方子的时候,唐晋已经恢复神智清醒过来,虚弱地抓住沈东君的手,道:「东君,我不妨事……奕儿……奕儿要紧……」
「好,你躺好,好好休息,我去把奕儿带回来。」沈东君知道唐奕不回来,唐晋是绝对不会安心休息的。
唐晋摇了摇头,勉强抬高声音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中气虽不足,语气却不容拒绝,沈东君也不再劝,道:「好。」
天黑路不好走,虽然有马车,但是小禄子不敢驶快,慢吞吞地等他们赶到沈园的时候,已经快要三更天了。天寿阁里灯火通明。
其实这件事情完全可以等到明天再处理,只是安和郡主坚持要把唐晋和唐奕立刻赶出沈园,老夫人原还不想把事情做绝,可是安和又透露出沈东君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宿在唐晋房中,这下子激怒了老夫人,才派人连夜通知沈东君过来。
「儿子是贼、爹是娼……这种人,沈园里可不敢收留……来人啊,把这父子两个扭送官府。」
不问青红皂白,只偏听了安和郡主的一面之词,沈老夫人看到唐晋被沈东君半搂半抱地扶进来的时候,冷冷地抛下一句话。
「谁敢!」
沈东君一句冷喝,当场吓退了拿着绳索准备上前捆人的两个下人。
「老夫人,您是大家出身,还请口下留德。一来奕儿不曾偷盗,何来贼之称?摔碎玉玲珑,只是意外,您何必苛责一个孩子?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二来……二来,我与东君……情、情投意合,不曾贪图沈园什么,何来娼之说?老夫人要追究责任,绑我入官府便是,还请放了奕儿。」
唐晋苍白着面孔,勉强说完这一番话,已是气竭,身体微微颤抖着,几手连站也站不稳,可他还是推开了沈东君,尽量让自己在众人面前站得笔直。
「娘,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果您一定要追究,就当是儿子的错,改天儿子亲自写信向皇帝表哥赔罪。夜深了,儿子不敢打扰娘休息,这就告辞了。来人,把奕儿带来,我回去要好好管教他。」
沈东君的脸色极为难看,母亲对唐晋的侮辱,让他又气又痛,但是又不能跟母亲争辩,只得用强势的态度准备息事宁人。
「这种事情你也敢包庇?好,很好,看来是我小看了唐先生了,想不到还有这等本事,能把我的儿子迷得晕头转向。来人,把你们老爷扶进里屋,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开门。」被唐晋顶了一句,又见沈东君袒护唐晋,沈老夫人越发气得脸色发青。
「娘!」沈东君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沈老夫人的回应,反而被扶住他的下人牵出几步,他顿时脸色一凝,厉声道:「该死的奴才,放手!」
扶住他的两个下人打了一个寒颤,被沈东君吓得不轻,下意识地松手。
「娘,如今沈园是儿子当家,娘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这些闲事您就不必操心了,我自然是会处理好。来人,扶老夫人回房休息,老夫人要是有个好歹,唯你们是问。」
娘儿两个对峙,可真是难为坏了这些做下人的,一时间都傻了眼,不知道要听哪个主人的吩咐。
「君儿,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娘,我现在日子过得十分快活,好得很,难道娘你非要儿子回到以前那种不快活的日子里?」
「你要寻快活,娘给你找十个八个美貌少年,只是这一个绝对不行。」
显然,沈老夫人完全听信了安和郡主的话,把唐晋当成了卖身求荣的小人,而且唐奕竟敢偷玉玲珑,被发现后还打碎它,显然品格极为低下,有这样的儿子,唐晋的品格在她心里进一步贬低,这样的人当然不能留在沈园里。
「我是个瞎子,娘就是找到天底下美貌无双的人来,又能如何?自从摔瞎了眼睛之后,我这辈子,就再没想要过什么东西,只有晋……」沈东君声音突然缓和下来,温柔地牵住唐晋的手,「只有你……我死也不放手……」
「东君……」唐晋也紧紧地握住了沈东君的手。
「气死我了……君儿……君儿……」
沈老夫人气得浑身发颤,连呼几声,突然仰头就倒。
「啊,老夫人……」
沈老夫人的突然昏迷,引起了一阵大乱,沈东君也脸色极为难看,好不容易指挥下人把沈老夫人扶进房,又去请大夫,等他缓过气来,却突然发现唐晋不见了。
「老爷,刚才唐先生说他去寻汤汤了……」
小禄子的话,让沈东君提起来的一颗心,又放了回去。
「你不必在这里伺候,去找到晋和奕儿,然后送他们回别院休息,好好照顾他们,等娘这里安顿好,我再去看他们。」
「是,老爷。」
「等等,你替我带句话过去,让晋安心养病,娘这边我自会劝说,不要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一点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是。」
然而此时沈东君并没有料到,今晚发生的事情对唐晋来说,是怎样的一种心灵冲击。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要不在沈园里跟沈东君相处,远远地躲到别院,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可是事实却证明他错了。即使是躲到了别院,他和沈东君的关系依然会闹得沈园不得安宁,依然会对别人造成伤害。
这些都让唐晋有种情何以堪的心情。
其实这件事情并没有唐晋想象的那么严重,沈老夫人虽然一时被气晕过去,但是沈东君终究是她唯一的宝贝儿子,她那么愤怒地要赶走唐晋,多半是出于害怕自己的儿子被欺骗。
但是沈东君却抓住了自己眼盲这个缺陷,跟沈老夫人长谈了几回,终于利用沈老夫人对于儿子眼盲的愧疚与心疼,让沈老夫人答应不再干涉这件事情,但是作为让步,沈东君也答应,不再把唐晋带回沈园,而且每个月都要在沈园留宿十天陪伴她老人家以及安和郡主。
当沈东君喜气洋洋地准备回别院告诉唐晋这个好消息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十足十的闭门羹。拍了半天门,一张纸条从门缝里面塞了出来。
扶着沈东君的小禄子抢上前去,捡起纸条,念道:
「相见难,别亦难,欲效燕双飞,无处觅桃源。东君,我欲与君相守,却不能伤君之亲,使君家难和睦,母子相争。乞颜占别院,夜夜吹横笛,君闻之如见我,点点相思,尽付明月。」
「这是什么意思?」沈东君从小禄子手中抢过信纸,气得撕成粉碎。没想到好不容易刚摆平一边,这边居然又出问题。
唐晋信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不愿意因为自己而使沈东君与沈老夫人之间不愉快,可是他也不想离开沈东君,只好闭门不见,每天夜放一盏孔明灯,让沈东君知道他在想他。
「晋、晋!」
仅仅一道院门,隔开了两道相思。
要论脾气,唐晋显然跟沈老夫人没得比,但是要论固执,沈老夫人跟唐晋那是更没得比。沈东君撕了信纸,拍门把手都拍肿了,也得不到唐晋半点回应,他就知道,唐晋是铁了心了,只得怏怏地回了沈园。
别院里,唐晋呆呆的看着院门,听着院外沈东君一声声的呼唤,阵阵不息的拍门声,心如针刺,却依旧狠下心来不予应答,他怕自己出了声就会狠不下心来。
回了沈园,并没有沮丧多久,沈东君干脆叫来小禄子,由他口述,小禄子执笔,一封情词并茂的情书就此出炉,还顺带解释了一下,大意是我娘已经不反对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你就开开门吧,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你身体不好,有个人帮你热被窝睡得也舒服是不是?
以下省略若干肉麻词。
总之,这封情书抄完,小禄子身上的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这才发觉自家老爷不单做生意是顶尖,原来写情书也是一流,却哪里知道沈东君眼睛没瞎之前,那是出了名的美少年,没少收到过情书,这会儿模仿着写几句根本不是问题。
只是人家鸿雁传书是佳话,沈东君这一手门缝传书却不知道是个什么话了。
但是唐晋的固执,又岂会因为这一封情书而改变,尽管看到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情书之后,他不由自主脸红了半天,然后又小心翼翼收起来,抬手执笔写了一封用词虽然清淡但是却情意绵长的回信,基本意思是说,沈老夫人虽然不反对了,但是他们俩的事情终究还是梗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时间长了,母子之间难免又要起冲突,他十分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所以虽然心中思念,但也只能忍痛不见。
然后他又十分隐晦地提到了,安和郡主对他极为用心,希望沈东君好好待她,不要辜负了她。最后他用一句诗结束了这封回信。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沈东君听小禄子念完这封回信,半天说不出话来,到最后只憋出半声无可奈何地长叹:「这个傻瓜……」
无奈归无奈,可不代表沈东君会放弃,从小到大,他就不知道放弃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于是天天一封肉麻的情书,透过小禄子的手,从后山别院的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一封封的回信,又透过小禄子的口,传达回沈东君的耳中。
一张小小的信纸,又怎能缓解相思之情?明明就在咫尺之间,可是摸不到、听不到,岂不是活生生要把人急死?何况沈东君还不是很有耐性的那种人。于是常常彻夜不眠,让小禄子把唐晋的回信念了一遍又一遍。
这念信的声音,如果是出自唐晋的口,那该是多么醉人啊!每每想到这里,沈东君就恨得牙痒痒,可是对于唐晋的固执,他又没有任何办法。
于是这门缝传书,伴着每夜传出的如泣如诉的笛声,一传就是几个月,转眼已是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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