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番外 作者:于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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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晓擎起酒杯,用眼神指点着临近的雅间:“门口有特务站岗的,是特工总部在宴客吧?”
“是。特工总部前天就订了我们最大最豪华的房间。”
“哦?”秦晓将视线调回到西崽身上,“他们人很多?”
“那倒不是。”西崽暧昧地笑:“一共只有九位客人,四位先生,五位作陪的女客。”他停顿了一下,放慢了语速,“那位南京来的先生真有眼光,选中的两位小姐可是我们这一带最有名的花魁。”
秦晓仰脖吞下整杯琥珀色的液体。西崽微微欠身,把托盘夹在腋下离开了。站在秦晓身侧的特务凑上来,俯在他耳边压低嗓音说:“秦先生,要知会黎少爷吗?”
“不!”杯子重重顿在桌上。
特务识相地斟酒,退后一步偷偷观察着他。秦晓开始自斟自饮,阴郁着脸喝得又快又急。特务隐隐猜出他来一品香的原因。以前秦邓之间那点风流韵事他也略有所知,又亲眼见过他和黎耀祖在公馆里卿卿我我,以为他不过是和那些烟花女子无二的男人,没想到他会对黎少爷如此在意,连他在外召妓陪酒也要动怒。
秦晓连饮几杯足以令让他“放心”畅饮的威士忌,却觉得胸口一阵紧似一阵地发闷,连端着酒杯的手也在轻微的颤抖。他不禁有些着恼,这出戏演得太投入了,怎么竟真得恼怒起来。
瓶里的酒已经少了大半,秦晓忽然捂着嘴踉踉跄跄地奔进洗手间。特务在餐桌旁等了一会儿,有些不放心,便跟了进去。看见外间和洗手池附近无人,他先自出了一身冷汗,又推开一扇扇隔间门找寻,终于在最靠里的一间找到了醉倒在马桶旁的秦晓。特务无奈地叹气,半拖半抱着把他架到车上。醉酒的秦晓还算容易对付,不吵不闹地昏睡着,听凭摆布,间或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特务把他放倒在床上,小声嘀咕着往外走:“醉了也好,我落得大松心。”
成功骗过监视的特务,秦晓迅速从床上弹起,将装有消音器的勃朗宁大威力和Lignose分别插在两肋的枪套里。不知从何时起,他有了和黎耀祖相同的用枪习惯。敏捷地自窗口爬出,将窗户掩好后沿着铁皮的雨槽滑落地面,再借助花房攀上围墙。落地时已看到泊在巷角拐弯处接应他的黑色轿车。
秦晓拉低礼帽再次走进一品香,刚才招待他的西崽机灵地迎上来,把他带到离男洗手间最近的座位,客气地解释道:“这位先生,实在抱歉,没有更好的座位了。不过,大雅间的主菜已经送进去一段时间,那道腓利牛排应该吃得差不多了。”然后,他抿嘴一笑:“您很快就可以换个好座位。”
“好!我静等就是。”秦晓按了按头顶的礼帽。
西崽借上菜之机再次靠近他:“刚才看过地形了?”
秦晓闭了一下眼睛算作回答。
片刻,有便衣特务站岗的雅间里冲出一个愁眉苦脸的矮胖子,双手捧腹直奔洗手间,嘴角尚遗有一块未及拭去的胭脂。
秦晓紧随其后走进去,彬彬有礼地问那个肉墩墩地背影:“季翔卿先生吗?”
肉球双手解着裤带转过头:“你……”
已经确定他的身份,当然没有必要再听他罗嗦,秦晓稳稳抬起右臂,一枪击中他的眉心。随即闪身冲进最靠里的隔间,挪开一块棚板,双臂用力一跃而起,棚板又挪回原位。
在顶棚的管道之间爬行了一会儿,他轻轻挪开另一块棚板的一角,下面已经是女洗手间。隔间里,一个抱肘而立的少妇正满脸焦灼地仰望着顶棚。看到错开一线的棚板,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与在兆丰公园里见到秦晓时的笑容并无二致。
秦晓将棚板归位后跳将下来,那少妇兴奋地抱住他,按捺着激动小声说:“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失手。”
秦晓笑了一下,解着衣扣低声问道:“衣服带来了?”
少妇忙拎过脚边的提包,取出一件电蓝水渍纹缎的旗袍和同色的绣花鞋。当她的目光落在秦晓裸露的前胸和大腿上时,拎着旗袍的手僵在了半空。紧致的肌肤上,深浅不一的吻痕赫然在目,枪弹留下的伤疤依旧清晰。
秦晓对此却毫不在意,发觉少妇动作的迟缓,他催促道:“快点啊,这旗袍怎么穿?”
秦晓在少妇的帮助下装扮整齐,靠在她的肩上走出女洗手间。
此时的一品香已经乱作一团。一个受到惊吓的西崽正在结结巴巴地接受特务地调查:“那位先生进去后,好像,好像又进去了一位戴礼帽的先生,别的就……”
“回去回去!刚刚发生谋杀案,所有人员不得外出。”秦晓和少妇被特务拦在门口。
少妇嗲声求道:“这位先生,我这位妹妹头疼病犯了,要马上去看Doctor,耽误病情可不得了。再说了,既然知道刺客是男人,我们女人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嘛。求求你,行个方便好不好?”说着,她撒娇地拉起特务的手轻摇了几下。
守门的特务半握着拳将手撤回,斜着眼睛从指缝间看进去,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另一只手却撩开秦晓半掩着脸的蓬松卷发,嬉皮笑脸地说:“有什么能为这位小姐效劳吗?”
“谢谢您的好意,怎么敢劳烦你呢?家里派来的车已经泊在外面了。”少妇说笑间挡开他伸向秦晓脸颊的手,那只手却乘下降之势自他真假难辨的胸前丘壑上掠过。秦晓的眼皮轻颤,少妇紧抱着他的手臂和那好色之徒匆匆道别,疾步走出一品香的大门。
登上前来接应的轿车,秦晓在后排换装,少妇坐在前排的副座上扭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幕。
“停在这里吧!这处围墙附近的警卫比较少。”
秦晓拉开车门的刹那,少妇蓦然回头叫道:“秦晓!”只唤了一声名字,却没有了下文。
开车的同伴抬腕看表,忍不住提醒说:“有话简短节说,他出来越久越危险。”
“保重!”少妇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秦晓在同伴的帮助下再次攀上高高的围墙,按原路返回卧室。躺在床上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绪烦乱地想象着黎耀祖对季翔卿之死的反应。一忽猜测他会因此事而恼羞成怒,开始疯狂搜捕与杀戮;一忽又幻想他也许会因为中储券的推行暂时被阻而暗喜……
此时的一品香已经成为76号的临时审讯室,特务们对所有的宾客一一进行讯问、排查。黎诗千父子和邓墨云则留在雅间里回忆、讨论整个事情的前后经过。事先知道南京专员来沪目的的只有黎氏父子二人,其他特工包括邓墨云,都是在就餐前一小时才接到通知。显而易见,这个消息是从76号内部传出去的。
雅间里尚在商讨对策,一个特务敲门进来,俯首在黎耀祖耳边低语。黎诗千畏于南京和日本方面的压力,心里已是又气又怕,而此时邓墨云看向那窃窃私语之人的嘲讽表情恰好点燃他胸中的怒火,他不由拍案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搞什么鬼名堂?有什么线索就说出来!”
那特务是黎耀祖的心腹,被黎诗千吼得后退了一步,胆战心惊地瞥向黎耀祖。
黎耀祖示意他出去,然后微昂起头,沉声说道:“在雅间门口站岗的弟兄说,事发之前,秦晓来过一品香。”沉吟了片刻,他再次开口,语调却变了,平板得有些不自然,“他看到秦晓进了男洗手间,但没有注意到他何时离开。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没有再回座位。”
雅间里死一般寂静,只听到黎诗千吸烟斗的吧嗒声。
邓墨云夸张地打着哈欠说:“黎部长,属下知情甚晚,无法提供有价值线索,实在惭愧。天快亮了,咱们还是把这里交给下面的弟兄吧!”
他讥诮的话语激得黎诗千脸色发黑,又不好发作,只得强压制着怒火点头,转而又对黎耀祖说:“你要给我个交待。”
邓墨云躺在曾和秦晓缠绵过无数次的床上,头枕双臂陷入了沉思。接待季翔卿之事从头至尾都由黎氏父子安排,季翔卿被刺身亡他们罪责难逃,且能有效地撼动黎诗千在上层心目中的地位。看情形,这个知情的刺客十之八九是秦晓。只是他这次行动惹翻了日本人,风险未免太大。恐怕这也是他擅自行动,不向自己请示的原因――他想独自承担整件事。邓墨云瞪着身边的空位咬牙骂道:“不要命的混蛋,胆子越来越大了!等着,看我怎么重新调教你!”
清晨十分,黎耀祖心情复杂地走进卧室,故意不去看床上之人,径直走进浴室。浸泡在热水里,他闭起眼睛回忆起早上的一幕,确信是自己一时失口将地点告诉秦晓的。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不!不可能!他用力甩头想赶走那个假设,在心里默念着,他不会故意陷害我,他不可能与邓墨云藕断丝连!
门响,秦晓面色青白地站在浴缸旁,欲言又止。
黎耀祖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昨晚去一品香了?”
“嗯。”秦晓坦然承认,接过他手里的毛巾。
“去做什么?”黎耀祖目光锐利地追问。
秦晓看了他一眼,不做回答,低垂着头擦拭他肌肉饱满的前胸。
他的缄默使黎耀祖有一种莫名的焦躁,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毛巾,冷冷地说:“你出去,我自己来。”
秦晓紧抿着薄唇一步一步后退,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似乎受伤,似乎倔强,似乎无所谓……
黎耀祖把脸沉入水里,又猛然跃出,他会不会和我一样,并不甘心做汉女干,只是想阻挠中储券的强制推行?随即,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真是昏头了,居然能为他想出这种可笑的理由?
洗过热水澡后,黎耀祖身心的疲惫略减,头脑也冷静下来。他把监视秦晓的特务叫进自己的书房:“你跟了我父亲很多年?”
“是。”特务不知这位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实作答:“属下是黎部长在中统时的老部下。”
“我父亲……”黎耀祖顿了顿,吞下已到嘴边的“监视”二字,“要你时刻保护秦晓?”
“黎部长的信任令属下倍感惶恐。”特务恭敬地弯着腰,从下往上偷偷瞄了一眼这个戾气逼人的上级。想起自己曾多次目睹他和秦晓缠绵亲热,从初时觉得不堪入目,到后来看得目不转睛,心里不由发虚。难不成被他发现,又羞又气地找我兴师问罪?念及此,他急不可待地解释起来:“黎少爷,属下念念不忘黎部长的叮嘱,不该看的一概回避,从不敢违令。”
黎耀祖的脸红了,掩饰地喝了一口茶,“我不是想追究这个。你只要回答我,昨天晚上,秦晓去一品香你知道吗?”
特务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语调轻松地说:“知道。是我和他一起去的。”
黎耀祖面露惊诧之色,“去做什么?你们一直在一起?”
特务道:“我也是到了一品香才知道您也在那里,但秦先生不让您知道他来了。他听说你们有五位女客作陪,就一个人喝了大半瓶外国酒,醉倒在洗手间里人事不知。把他送回公馆之前,我一直都在他身边监视,不,保护他。他今天醒来时一定很纳闷,怎么会睡在自己房里而不是躺在一品香的洗手间里。”
黎耀祖把脸转向窗外,秦晓蹲在蝴蝶花丛里,不知在忙什么。他示意特务离开,忽然又追问了一句:“你带他离开时,一品香的生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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