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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觉(出书版)+番外 作者:蓝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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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尚且是清醒的,但这种程度的刺激,已经让他在生理上显出了虚弱来。
  段衡就在那一扇门后面。乔四边喘气边想,只要推开它,像他梦过的那样,他失去的一切就都会同来了。乔四看着自己的手。
  哪怕拿枪指着自己的头的时候,它也稳若磐石,然而这时候它是抖着的。
  他这一生无论面对什么都从未曾畏惧过,而这一刻却欠缺了再次敲门的勇气。
  他心里也明白,这不再是从前。只要他一个眼神就会微笑着走过来的那个段衡,早就已经死了。毕竟他杀了他两次,有什么样的人还能足够坚强呢。
  段衡因为他而失去记忆,他也因为段衡而成了这副模样,家里还有个无端受了侵害的白秋实。他和他被生活这怪物活活吞进去戏耍了一番又吐出来,睁眼的时候彼此都面目全非。
  他和过去的自己离得有多远,他们之间就有多远。
  乔四在电梯壁上看到自己的脸,他久未照镜子,几乎不记得自己长得什么样。
  和他对视着的这个男人的影像让他愣了一愣。男人两鬓如霜,面色青白,只有眼圈是红的,眼角有了淡淡的纹路,不知不觉间已然老态尽显。
  乔四把脸埋进冰冷的双手里,颤抖着擦了一擦。
  回到家的时候,乔四已然恢复了镇定的阴沉。进屋带进一阵寒气,他脱了手套,等身上寒意散尽了,才走进卧室。
  白秋实还在床上睡着,因为痛苦而蜷着身子,看起来像只虾米。乔四给他吃的药足够他睡很多个小时,剩下的睡眠还很长,什么样的动静也不至于惊醒他。
  乔四坐到床边,摸一摸白秋实的头。这是自己捡来养的一只兔子,又白又老实,因为淳朴简单,所以干净。和他的过去毫无关系,只作为他对崭新未来的寄托。
  然而还是被人给糟蹋了。
  他的每一次饲养都没有好下场,这简直是注定了的。
  乔四又摸了男人的脸颊,而后手指滑下来,狠心扼住那细瘦的脖子。
  有过段衡的教训,他后来心里就很清楚,任何东西只要脱离了应有的轨道,给彼此带来的最终就只会是灾难。他所该做的,就是在事情变得更糟更难以收拾之前,就先将它彻底了结掉,永绝后患。
  要捏碎那喉咙并不是难事。加重力道的时候,白秋实突然醒来了,乔四更用力地收紧了手指。
  白秋实在窒息里睁开了眼,眼光涣散。眼前的状况显然令他很茫然,也感觉到痛苦,挣扎又不可得,只用待宰杀的宠物的眼光,迷迷糊糊地看着乔四。
  手指不知不觉松开的时候,连乔四自己都极其意外。他杀人不眨眼早已经成了习惯,以至于他都想不到他竟然会有这么一瞬间无意识的软弱。
  白秋实差一点就被扼死,而下一刻又被乔四搂在怀里,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一时迷惑远多于惊吓,咳嗽了一阵,小声问:「出什么事啊?」
  乔四把男人揣在心窝口:「没事,是你做噩梦了。」
  白秋实「哦」了一声,因为对乔四全然的信任,也相信了刚才那几十秒只是自己漫长噩梦中的一部分。在困意里又睁不开眼,贴着他,就安心了一些,复又入睡了。
  乔四也陪着白秋实一起在床上躺着,以从未有过的柔情摸着男人的背。
  他到了这年纪,有过的反而都成了没有,没有的却依旧没有。
  曾经他呼风唤雨,坐拥天下,丢金弃玉都不曾惋惜。而到现在他所剩下的不过是怀里这一只再弱小不过的宠物。他再狠辣,也不能不爱惜这最后一点温情。
  乔四又去找了段衡。
  这回他做了准备,事先向人打听了个周全。同样是死里逃生,他在渔村小赌度日的时候,段衡却不知用什么办法,复又大富大贵,来到M城接手了连同这家赌场酒店在内的娱乐公司。作为最大的股东,如今身分尊贵,乔四要见他一面谈何容易。
  他们之间的高低已然今非昔比,但乔四也并不多感慨。风水轮流转,有身在高位的时候,也就有屈居人下的时候,没有谁是一生都不必吃苦的。
  至于段衡是如何上位,他也并不打算好奇追查。
  段衡现在发达风光,总比让他看见段衡挨饿受穷来得好。他们的过去,段衡既然已经不记得,他就不提,他来找段衡,只是为了家里的白秋实,就事论事。
  乔四花了些钱,打听得段衡这一日的行程,便估摸了时间在楼下等着。
  一见段衡一行人从专用电梯里出来,他就即刻上前去。「段先生。」
  段衡根本没留意到他的存在,行色匆匆的,在几个人的簇拥里就要出了大门。
  乔四腿脚不灵便,眼看要跟不上,只得追在身后叫道:「段衡!」
  因为这蛮撞直呼其名的失礼称呼,段衡才停了一停,转头看着他,周边的保镖也早已严正以待,如临大敌。乔四对上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只是他从未在其中见过现在这样无情又陌生的眼神。
  把他叫住了,乔四也无意在商谈之前就起冲突:「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
  在对方开口拒绝之前,乔四又补充道:「关于那晚你在客房里做的事。」
  对方一挑眉毛,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我赶时间,上车再说。」
  乔四跟着他,坐进了加长房车的后座。虽然很久没享受过这种宽阔的空间,他毕竟是熟悉的,身边坐着的年轻人也是他曾经最亲密和熟悉的人。
  乔四看着他,他对那视线却毫不在意,只打开柜子,取出酒和酒杯,分别倒了一杯,而后才道:「请讲。」
  「那个被你侵犯的服务生,我来替他讨一个说法。」
  「哦,那个啊,」段衡取下手套,露出修长的手指,而后手指交握,微笑道,「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家属。」
  「哦,」段衡露出明了的神情,道,「你是他父亲?」
  乔四微微一愣。而后想起自己的两鬓白发。
  他现在的样子,出言辩解,段衡大概也不信,也没有那个必要。他和白秋实年纪相差没有那么多,但以他的心思,确实是把白秋实当所有物来养着。他原本也就算不上年轻,经过这些事情,段衡眼里他现在是个糟老头子的模样,也不奇怪。
  乔四略微咳了一声,抬起眼皮:「对于那晚的事,不知你打算怎么解释。」他没了往日的财势,但多年来的气势一直未减,以两人的悬殊地位,他对着段衡也并不客气。
  「那件事我很抱歉。纯属误会。」
  「误会?这能是什么样的误会。」
  段衡面不改色道:「那晚我喝醉了。酒后易乱性,想必你也可以理解。」
  不等乔四再开口,他又道:「当然,这只是原因,而非理由。错了就是错了,我愿意赔偿。有什么条件,你都可以提来我参考看看。」
  乔四倒没想过事情会往如此爽快的方向发展,而段衡已然彬彬有礼地取出支票本,写了张给他。乔四看见上面的数字,这出手倒是相当阔绰。
  「当然,钱不能解决问题,只希望这可以略微弥补你们的损失。」
  乔四微微皱眉,以这结果来说,他是大获全胜,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巨额赔偿。但段衡的主动和礼让令他觉得相当不合理。以他对段衡个性的了解,段衡虽然不会仗势欺人,有错也能改,但在谈判桌上绝不至于做出这种方便人敲诈,予取予求的姿态。
  果然段衡像是还有话再说,喝了酒,笑一笑,便道:「另外,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和他再多谈谈。」乔四抬眼看着他,他又微笑道:「说实话,我还是挺喜欢他的。只是当时失控了,我应该温柔点。」
  乔四这一生在应对上从未有过词穷的时候,这一刻却没能立刻答出话来。
  「当然,要你接受这种事情是不容易,我也无意唐突。之前的冒犯我很抱歉,只可惜事后就找不到他,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当面对他道歉。」
  乔四看着青年的脸,这眉眼,嘴唇,都是他在梦里也清晰不过的,而现在只像是属于另一个人。
  段衡言辞恳切地:「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至少让他明白我的诚意。毕竟金钱作为这种事情的赔偿,还是不够的,不是吗?」
  乔四来之前预想了种种棘手的可能,却未料过这一种,以至于他竟然无法开口推辞。谈话结束,在路口,乔四便被客气有礼地请下了车。
  车子开远,乔四看着它汇入车流之中,很快便再也看不见。
  用手搓了几搓,脸颊总算恢复了些温度,乱烘烘的脑子也得以片刻冷静。乔四镇定一下,过了一阵,才伸手去拦计程车。
  白秋实的事他会好好处理,绝不让步半分。他不会因为他对段衡的感情,就将白秋实应得的抹去。一笔是一笔,彼此算得分明,他历来如此。
  只是这回需要给他一些时间。他要那么一刻来收拾自己突如其来的软弱。
  白秋实的确应该得到一个正式的道歉。只带一张支票回来给他,这事还远远算不得结束。自家的宠物受了欺负,主人虽然代替出头,但不能全部一手包办。
  哪怕去打官司,也是需要当事人面对面的。
  身为男性却遭遇强暴,这件事让白秋实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提起来就牙齿打颤。
  但他最听乔四的话,乔四让他去,他就乖乖去。他终究还是得有面对现实的勇气,正如乔四说的,理亏的人又不是他,是男人就不能跟个兔子似的躲着。
  赴约当天,乔四先将他洗刷干净,换了崭新挺括的名牌衣服,再带去高级餐厅吃了顿好的,让他能显得有气势一些。
  一路上乔四都像牵小狗一样牵着他,他手被捏在乔四掌心里,亦步亦趋地就很有安全感。见面的地方还是在酒店里,只不过这回是办公室。
  光是这样,走过长廊的时候,白秋实就已经发沭了。
  乔四敲了门推门进去,段衡已经在室内坐着,除了他之外还有个男人,身材修长,生得桃花眼、薄嘴唇,花花公子的轻薄面相。
  乔四隐隐觉得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心想大概是律师,也不以为意。
  白秋实一进门,就犹如回归罪案现场一般,脸色刷地变成惨灰,不由自主抓紧了乔四,简直到十指相扣的地步。乔四不用对方招呼,便迳自在对面坐下,让白秋实坐在自己身边,半搂着他。
  反正已经被当成是白秋实的长辈,他行事也一贯老派,便心安理得地让白秋实像小兔子一样紧紧靠着他。坐好之后,双方只是相互对视,打量,只除了白秋实根本不敢抬头。乔四并不先说话,真正占了上风的人都是沉得住气。
  果然还是段衡先开口:「上次的事,真的非常的抱歉,对于这件事给白先生你带来的伤害,我们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不知道提出来的赔偿,你们能否接受。」
  乔四转头对着白秋实,温和道:「你觉得呢?」
  白秋实紧张坏了,他印象里的罪犯凶神恶煞,只觉得这碰面会是下龙潭入虎穴,凶险万分。而现在却是如此一派诚恳的祥和气氛,这简直平和得太可怕了。
  他本来就是好说话到有点糊涂的个性,只要对方有诚意,他纵然吃亏,也不会僵持着不让步。而对方竟然如此和颜悦色,悔恨万千,赔钱又道歉,十二万分的诚恳。到这地步他就赶紧点点头。
  「白先生,我知道我们让你不舒服了。如果你想离开的话,随时都可以,」段衡还是那种温柔的神情,「楼下有贵宾室,你可以去喝点东西,做个按摩,对心情放松有好处。我会让人陪你去,所有的服务对你都是敞开的。」
  白秋实在这如坐针毡,若能早些出这屋子,无论去哪里都是求之不得。听段衡这么说,就用眼神向乔四询问,得到许可,便赶紧站起身,慌里慌张地告辞,从这噩梦里逃出去了。
  乔四目送他离开,又转头,看着桌子后面的青年,补充道:「刚才那些,我觉得还不够。我要你现在写一张字据,声明以后绝不对他有任何肢体以及言语上的骚扰,签名盖章,加指印。」
  段衡倒也大度,笑笑道:「可以。」
  待取好纸笔,他突然又说:「等一下,这是指,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吧?」
  乔四看着他,他又是一笑:「如果秋实并不反对,我想,以上行为应该不在限制之内。」
  乔四淡淡地:「你想太多了。」
  段衡笑道:「说得也是,不过这一点我还是要在条款里标明。就让它顺其自然,如何?我会尊重秋实的一切意愿。而至于乔先生你,最好也该尊重秋实,不要从中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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