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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 作者:楚云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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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儿抓着我的手:“嘉禾。。。” 
  我摇头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天冷了,你穿这么少一会儿又要感冒了。” 
  “我长这么大没感冒过吧。”他不依了。我一想也是,咱们这样的土生土长的山里的孩子,好像真地没生过啥病,三儿的身体更是强健地惊人。“走吧。”我爱怜地拧了一下他的脸,这样说道。 
  有什么样的争吵我都能为你忍了,我发誓会给你好日子的,三儿,只要有你,再苦我也能熬。 
 
  我决定继续把给韦迈补语文的工作给接回来做,现在我能赚多一点是一点。那小子还是那副能把孔夫子给气活的死样子,甚至还更嚣张了些,看他那啼笑皆非的作文,他总是满不在乎地一口一个“我哥说”,摆明这世界上他就只听韦豪的。他妈深情地握着我的手说我儿子的语文交给你的时候我嘴角都在抽搐了:别别,你儿子就一洋鬼子的料,交给我我王家祖宗十八代都要戳我脊梁骨。 
  韦豪照例是常不在家的,在我的感觉里,韦豪在这个家里从来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有时候他妈数落韦迈几句,他虽然只是坐在沙发上带着笑看,可那眼神一梭,愣是叫人心里冷上几分。 
  我知道他也不常到学校去,万不至于是因为上课什么的忙地这样脚不沾地,却照样挥金如土,呼朋引伴过的潇洒,不过这也和我没关系,朋友一场,我和他有各自全然不同的人生。 
  好不容易把这个月的租金筹齐了交给房东太太,她足足来回数了四次才弯腰把钱费力地塞进已经快爆了的丝袜里,据说这样能有效地防止两抢一盗。直起身子,已经累地涨着脸直喘:“嘉禾呀,我看你是个老实孩子,我也不是不放心你,可是你要知道我这房子可是租给你一个人的,你可别做什么其他的事,我可不喜欢你做什么二房东啊。”我都给气笑了:“这就我和我弟住,和您说过的呀?” 
  房东太太鼻孔翕张,喷出好大一团气:“就说你弟弟呢,平常老带个女孩子来,隔三差五的来,最近一呆就一整天,可别闹出什么事来,丑话说在前头!” 
  什么女孩子?我压根就不信,三儿成天混工地,连女人都快忘记什么样了我估计。房东看我的表情,又翘起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小尾指,点点我的头:“哎呀,你还不知道?一个年轻女孩子,烫着头发,妖妖调调的,看着就不是个正经人。”我把她的话打了个对折,很快就想明白了,是王妞吧?奇了,三儿从不和我说起,有时候我问起她的近况,三儿也是三言两语地搪塞过去了事。 
  我狐疑地上了楼,现在还5点,三儿照理还没回来呢,可房子的门却是虚掩的,我留了心,悄悄地推门进去,房间里一片狼籍。三儿顿在地上翻找什么东西,脚边放了一叠钱,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等他把所有钱都给找出来了站直身子猛地一转身,顿时被我吓地后退几步。 
  “你怎么了?”我扫视四周,“你找这么些钱有什么用?” 
  他舔舔嘴唇,不说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只是不敢看我一眼,他平常要有什么事瞒我,就这个表情!我一下子又火了,我不气他回来把家里仅有的钱都给翻出来而是气他为什么什么原由都不愿和我说!“你又要上哪做善事去?我上次说的话你全当放屁是吧!这点钱是咱们这一个月的生活费,没了它咱就要喝西北风去!”他缩了缩脑袋,攥着钱的手却越发地绞地紧了。 
  拿来。我伸出手。我不能让他再被人利用下去,他没长脑袋么!他摇了摇头:“嘉禾,你当借我好么,我真有急用。”我盯着他的眼睛:“你。。。是王妞出什么事了?” 
  他不看我,转身就望门外跑,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她出什么事了?你这些天一直瞒着我在搞什么鬼?” 
  他突然回身,竟扬起一拳照我面门打来,力道不大,可我都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动手! 
  他咬着嘴唇,看着我震惊的双眼:“嘉禾哥。。。对不起,我回来再和您解释,就当我先欠你的!” 
  欠?!柳三,我要的是你这句话么?! 
  15 
  随着那急促的关门的声音,我一下子跌坐在床上,脑子里乱哄哄的,我实在不愿意去想三儿为什么瞒我,甚至不惜动手。我一直呆坐到华灯初上,才想起今晚还要给韦迈补习。 
  我抹了把脸,好歹清醒了些,出门。 
  我一整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连韦迈错漏百出的作文都不能让我笑一下。直到他的房门被打开,一个低沉的男音道:“小迈,哥和你嘉禾哥有事说,你先出去。”我诧异地回过神来,韦豪的表情很是认真,这对于一向嬉皮笑脸的他来说倒真地少见。韦迈欢呼了一声,象条鱼似地从我胳膊下钻了出去,到他哥面前突然一停: “哥,明天我好不容易约了小美出去玩——”韦豪出口袋里扯出五百块钱:“好好表现,没把到她就是给你哥我丢脸。”我目瞪口呆,不为他出手豪阔,而是:“他才14不到,就想这有的没有的,你未免也太纵容他了吧?难怪他怎么也教不好!” 
  韦豪反手把门给关了,一提裤子在我面前坐下,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根烟:“嘉禾,我家什么情况你知道的,我老爹早没了的,要真靠我娘拉扯我兄弟俩我怕早死路边了。念体校的时候我就在外面混了,一大票的兄弟,现在‘华星’夜总会的杜哥就是那时侯认识的。从他身上我学会很多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比如赚钱,比如做人。我娘靠着我,她不敢说我半句不是,可她存着个傻想头,想靠我弟来光宗耀祖,韦迈他什么料子我不知道?我就是纵着他,我从来不认为韦迈要成个人样要靠读书!——读书读再好怎么样?一样受穷,嘉禾,看你就知道了。” 
  我不自在地移了下身子:“你说这个干吗?” 
  韦豪笑着弹了弹烟灰:“你知道在那样的地段开‘华星’,还要摆平那些地痞员警工商税务什么的要多少钱么?”他比了个数字,我张大了嘴,他继续道:“杜哥小学刚毕业,家里又从没个大后台,怎么白手起家?”我是真不知道,在我印象里这样的人似乎也只有打工这样的出路了。 
  “他和人先一起开了家厂子,专门倒卖一些通信器材,钢材建工什么的,都是外国淘汰了的,可在中国还都是紧俏货,和相关部门一通气立即就能流通出去,这有了资金就立即洗了,一处一处的地皮投资,一家一家的实业兴建,嘉禾,我那时候从不知道钱,能这样赚的。” 
  我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这不是走私么?犯法的呀!” 
  韦豪嗤了一声,站起身来:“犯法?这社会法算个屁!有钱你就是爷爷!杜哥每年给那帮龟孙子多少钱,那些人还不是屁癜屁癜地来巴解,还还当了什么狗屁市人大代表,十大杰出青年实业家!暗地里还不是什么走私高贷的都做。嘉禾,你醒醒吧,这社会里想老实做人就是一辈子受穷!今和你说这么多,不是他吗的闲着没事干。当初我一个混混,杜哥在关键时候拉了我一把,如今我真拿你当个朋友看——才劝你和我一起干,你再不用为几十块钱求爷爷告奶奶的,你也想让三儿好过些吧?听小娜他们说你最近是没日夜地打工——何必呢?” 
  我一直一直地摇头,直觉地想反驳,我这辈子虽然混帐爱闹,但从没胆子干些出格的事,可我想到三儿,想到我自己——竟突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死命地摇头。 
  “王嘉禾,我不是可怜你才要你来帮忙。”韦豪皱起眉,“上次那些小流氓在华星闹事,你的身手杜哥是见过的,你口风紧能吃苦又强悍,何必做那些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的苦差?男人求的是轰轰烈烈,谁想那么窝囊地过一辈子?!” 
  “韦豪,我和你不同,你想赚大钱,做大事,而我——”我好不容易组织好想说的话,“我只想平平淡淡,我还要念书,读完大学,找个正当的职业,我也就满足了 ——”我飞快地说完,韦豪的脸色却冷下来了,半晌,才嗤笑道:“王嘉禾,你就装吧,你心里要真这么想,你就出这门,当我从没和你说过这番话。” 
  我当然转身就走,我是想要钱,可不是这样的钱! 
  然而走出他家,我却一直心神不宁着,那几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王嘉禾,你真有那么清高? 
  岔口的绿灯还没灭,我有些恍惚地走了出去,眼睛死盯着脚下的斑马线,脑子里根本不知道乱七八糟地在想着什么,三儿,韦豪,王妞。。。 
  极刺耳的刹车声。 
  摩擦着,想撕裂每一个人的耳膜。 
  我在一瞬间反应过来,闪身望旁一避,然而还是被撞到了左膝盖,弹出数米,重重地砸倒身后的护栏。 
  我没能立即昏过去,抱着腿在地上打着滚地呻吟,太疼了,一大滩的血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立即灌满了我的裤子,所有的行人都在尖叫着,躲避着, “欣赏着”。我张大了嘴,想呼出一句哪怕一声“救命”,可我最后一个印象,就只是那驾肇事的白色桑塔那绝尘而去,明灭的车尾灯闪烁着血一样阴冷的光。 
 
  我睁开眼的时候,先闻到的是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我立即安了几分心,看来我没在路上成个孤魂野鬼,毕竟社会主义好啊,终究不是人人都见死不救的。我腿上,脑袋上都扎着厚实的绷带,躺在病床上,左手边一袋暗红的血浆,一点一滴地输进我的静脉里。身边一哥们先开口了:“醒了啊?120刚送进来的时候你一身一脸的血呢,那撞人的真不厚道,竟给逃了,要不你小命保住了不说,还能发笔小财呢。”他压着声音又道,“象我,住院花了四万八,愣是敲了那车主十一万!”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可听地很不顺耳,他丫的想做撞车党我还想要我的命呢。 
  那人嘿嘿地又笑:“小兄弟,你可就危险了,医院可是先把你救活了,卡在这呢,你要有钱呢就给你继续治下去,没钱,嘿嘿嘿,只怕——” 
  正说着,房门推开了,一个白大褂走了进来,手一挥,几个男护士就进来了,我还没说话呢,就见他们开始卷袖子,掐点滴。 
  “医生,算我求你了,你让我哥治下去,我明天就把钱交来——我我早上不是交了三百了吗?” 
  是三儿。 
  我万没想到我一睁眼,再见到他,就是他啼泪纵横地哀求。 
  我迟了数秒才反应过来:“你们干什么?三儿,你起来!” 
  那医生看着我,啪地合上手里的本子:“正好,他也醒了,别占着床位了,知道这床位多少钱一晚么?” 
  三儿整张脸都是湿的,布满了汗水,乃至泪水,我一生从没见他那样地慌乱。“医生,你昨天还说我哥他左膝盖不好好治就会瘸,你还说他可能会脑震荡,就是能醒过来也保不准有后遗症,您不能就这样让他出院!” 
  医生冷笑道:“我说的是事实呀,可你没钱叫我们怎么深入检查治疗?我们是医院不是慈善院,你交的几百块钱,一天的药钱血钱都不够!难道还叫我们倒贴你呀?” 
  我象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连手脚上的伤都忘了,三儿的哀求的脸,哽咽的声音也仿佛被远远地隔在了遥不可及的彼岸——这就是白衣天使,这就是救死扶伤?! “三儿!不要求他!”脑子被上涌地血冲地快要爆炸,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受这种屈辱!我自己拔掉腕上的针管,一股血注涌了出来,我跳下床,想去拉三儿的手,可脚在沾地的那一刹那,我脚一软,哗啦一声摔在地上。 
  我,我竟连走上一步,都不能了? 
  “哥——”三儿扑了过来,想把我扶起来,我瘫在床下,失神似地喘息,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医生,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一定把医药费准备好了,真的,你不能让我哥这一辈子都成个残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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