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遇 作者:喜欢喝茶
Tags:
不是没有怨言的,不过输都输了,再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沈言殊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说:“我会服从公司的决定。”
沈言殊向凯蒂要了一份推荐信,尽管她已经离职,这封信有没有效用还很难说。作为酬谢,他请她吃午饭,约在凯蒂家附近的粤菜馆。
为着照顾孕妇,点的菜色都很清淡。凯蒂如约赴宴,涂了口红,头发纹丝不乱,看着并不憔悴,只是没有笑容,神情严肃。沈言殊没有问她家里的事情,吃到一半,倒是她自己先开了口。
她问沈言殊以后有什么打算。沈言殊说:“严楷说要带我回美国。我还没想好。”
凯蒂用勺子搅一盅炖乳鸽,问:“你答应了?”
沈言殊说:“还没有。您肯定会劝我别跟他去吧?”
凯蒂抬头看他:“不。我倒觉得是个机会,你该答应他的。”
顿了一顿她又说:“严先生人很好,做事又老派,你们将来就算是散了,他也一样会照顾你。这没什么不好的。”
沈言殊笑了笑,也不说什么话,凯蒂看他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又不满起来:“你别犯倔。”
沈言殊这才轻声答:“我也不一定非要他照顾呀。”
凯蒂冷嘲热讽:“对。我们都是占便宜捞好处捞惯了的小人,只有你,有空子不钻,我看见你就难受,简直恨铁不成钢。”
沈言殊被她说得附和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只好偃旗息鼓说:“吃菜吃菜。”
凯蒂胡乱吃了两口菜,最后还是憋不住,扔了筷子直叹气,捂着额头说:“哪一段关系能不出问题呢?一点儿问题没有,那只能说明人有问题——算了,你们俩好着呢,我不说这些丧气话。”
这可真是掏心掏肺的话了,沈言殊听得眼皮直跳,夹丸子的时候手一滑掉下去,汤水差点溅自己一身。
沈言殊改了两遍辞职信,打了一份出来,又撕了。
他决定留到放假前最后一天再交上去,不是因为所谓的责任感或善始善终,而是他实在无处可去。时近年终,大多数企业的岗位招聘都暂时停止了,留待春节后再次开始,如果他想要一份工作,大概也只能等到那个时候。
况且,情况并不乐观。他试着联系过几家公司,然而无论表现得如何诚恳和专业,对方只要一听说他没有读完大学,随之而来的一定是拒绝,毫无转圜余地。
新任主管的人选确定下来了,是安妮。告示贴出来的那天,大家都拥到她桌前祝贺,沈言殊没有凑这个热闹,只是遥遥望了她一眼,隔着中间好几张空桌子,他觉得安妮似乎也在看他,但他并不能确定。
当胜利者注视失败者时,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呢?沈言殊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因为从没有赢过。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严楷。只剩下最后这点儿可怜可笑的自尊心了,还是不要消磨它为好。
他们的相处一如往常。早晨严楷起得比他早,在厨房煎蛋烤面包准备早餐,沈言殊悄悄摸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结实的腰,引得他转过头来,再浅浅亲吻好看的下巴和嘴唇。
他没有想过自己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完全接受一个人,原本以为只是不排斥这种亲近,可是随着严楷离开的期限越来越近,他渐渐有了一种心脏被人攥住喘不过气来一样的疼痛——并不厉害,却真切存在,不会感觉错。
再亲密的人也会有不能相互分享的秘密,有时候这种隐瞒会带来伤害,但沈言殊觉得他并没有做错,他不想带给严楷哪怕一点点的为难。他瞒得谨慎而小心翼翼,那么细心的人,都没发觉他有任何异常之处。
只除了一件事:陈止行又一次找上了他。
沈言殊又一次尝到同这种有身份地位的人纠葛不清可能带来的苦果:只要对方愿意,就能随时随地把他从全市任何一个犄角旮旯里拎出来。他是在超市挑水果的时候撞上他的,陈止行西服外面罩了一件灰色的羊毛大衣,解了两个扣子,超市里人头攒动,他隔着三五步距离似笑非笑地看他,问可不可以请他吃晚饭。
沈言殊说不可以。
陈止行点点头。
看来下次我只能上门请你了,他说,幸好知道你现在住哪儿,不然,还真难找。
沈言殊倒抽一口气——他真做得出来。
陈止行深谙谈判艺术,这时候又紧接着来了一句,说你不用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好好谈谈。今天这顿饭吃完你如果还是不想看见我,以后我也不会再来烦你。
沈言殊不信他,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袋子,跟这尊瘟神一同迈出了门。陈止行要带他去城市另一头吃私房菜,让他干脆利落拒绝了,最后就在附近路口找了家西餐厅。
趁陈止行点菜的工夫,沈言殊发了条短信给严楷,说晚上要和朋友一起吃饭。他心神不定,坐在桌旁脸色苍白,服务生把菜单递给他,被他摆手拒绝了。
“我不吃了。”他对陈止行说,“你有什么话就快说,说完我走。”
陈止行替他点了一盘意大利面,说:“别着急,吃点东西,我们慢慢聊。”
沈言殊只想把那盘子面扣他头上。他觉得陈止行现在无论说话做事都透着一副难言的虚伪,或许是在生意场上待得久了,身边又没有贴心人,便成了常态。
陈止行说:“你的事我都知道了,现在市面也不景气,等过完年回来,看看想做什么,我替你打听一下,先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沈言殊手撑着头,不等他说完便出言打断:“不用。”
“言言……”
“你能不能不要管我的事?”沈言殊不耐烦地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他把餐巾纸揉成一团,当着他的面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
“我,”他指指自己胸口,“我有别人了,请你别来打搅我们。”
陈止行看着他,看了很久,慢慢地说:“我也不过是想替你做点事情。”
“谢了。”沈言殊眼皮也不抬,“我哪天吃不上饭了一定去找你。”
陈止行放下手里的叉子。
面前的人同以前一样油盐不吃,看起来软软糯糯,固执起来却是真真能把人逼疯。当年为了逼他回到自己身边,陈止行想办法毁了他的学业,谁料到他一声不吭办退学转头回了老家,连句话也没有留给他。
他拿逗小猫小狗的心态对待沈言殊,先略施小惩做警告,再给点甜头等他乖乖回来,然而他没有回来始终没有回来,等到最后终于连陈止行自己都有点心里没底了,追过去求着他收下那些东西:他用他的名义开了一个户头,又划给他一套城区的复式楼,这些都是硬塞给他的,那时想着就当是遣散费,不然就赔偿金,总之别叫自己良心那么不安。
现在五年过去了。他特地去打听,人家说那笔款子还好好躺在银行里,从来没有动用过。
陈止行甚至怀疑沈言殊是直接烧了存折和房契。他回忆起自己当初是如何怀着看戏的心情想给这个年轻人上一课——这社会有它的法则,他想叫他适应,不是每个人都负担得起那么高的道德底线,他自己逍遥快活了那么多年不是一样要结婚,适当的时候低一低头,对人对己都好。
而现在,他终于败给他从不放低的底线了。
陈止行可以想出一百种毁掉沈言殊的方法,那对他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比如动一动手指,就断了他的前途。
但即使如此,在毁掉他以后,他却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重新得到他了。
陈止行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沈言殊清了两嗓子也没唤回他的注意力,他想他该说的话大概也说完了,于是他准备赶人。
他说:“你别坐那儿成吗,看着你我吃不下饭。”
陈止行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突然站起来倾身粗暴地拉扯他的领子。沈言殊下意识地反抗,打翻了面前的杯子,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中陈止行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嘴唇,没来得及擦拭的牛排酱汁沾到了他嘴上,一直咬到他见了血才放开。
沈言殊一拳挥过去,陈止行被他打得向后趔趄两步,鼻孔里流出血来。这一番闹动静不小,几个服务生跑过来一脸戒备地站在旁边,似是准备拉架。
“滚!”众目睽睽之下,沈言殊失控地咆哮,他像被一只老鼠咬了一样恶心。
陈止行抽了两张纸巾擦掉鼻血,整整歪掉的领带,阴恻恻地笑着,用口型无声地向他说:你等着。
沈言殊颓然倒在座位里。他看起来很狼狈,嘴唇和下巴上都有血,脸色也不是一般的难看。桌上的面还没吃几口,已经完全凉掉了,他把盘子往旁边一推,对还处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的服务生说:“再给我来一份。”
对着陈止行他一口饭也吃不下去,现在人走了,才终于觉得饿。沈言殊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食物,酱汁沾到伤口时火辣辣的疼,他皱着眉头把整盘面条吃个干净,放下叉子揉揉眼睛,只觉得心灰意冷。
他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照了照,陈止行咬那一口是真用了狠劲的,一会儿工夫嘴角已经肿起来了,沈言殊犹豫着要不然今晚找个借口干脆别回去了,这可怎么向严楷交代呢?
还没想好新的托辞,手机却响了,严楷问他吃完饭没有,沈言殊淡淡地嗯了一声。严楷说我正好开着车在外面,去接你吧,你在哪里?
沈言殊脑子飞快地转,他沉默的时间不同寻常地长,最后含糊地说:“在曲水街附近,一家小西餐厅。”
“这么巧?我就隔了两个路口……你等一下,我三分钟就到。”
严楷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沈言殊甚至来不及说句话。
他头疼地看着镜子。对于自己的状态,他甚至连怎么撇清都不知道,“我有个疯狗一样的前男友”,沈言殊在想象中向严楷如此解释道,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因为实在是太难堪了。
严楷下车的时候在餐厅台阶上看见了沈言殊。隔得很远,天色又暗,一开始他没有看清楚,走到近前才发现他嘴角有个明显的伤口,精神也很不好,失魂落魄的。
和什么朋友吃饭能吃成这样,显而易见。
有几秒钟严楷就那么愣在原地。但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失态,若无其事地牵起他的手说:“天这么冷,怎么不在屋里多待一会儿。”
沈言殊坐在副驾驶座上,非常萎靡。车开出去两三条路停在一个红灯前,他开口说:“对不起。我可以解释……”
严楷制止了他。
“你不用解释。”他转头看他一眼,眼神安定平和,“我相信你。”
沈言殊手肘靠在车窗上,看着他冷静毫无破绽的面容,烦躁的坏脾气突然上来,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是相信我,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
严楷震惊地看他,以至于连红绿灯都忘记了。
后面的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两声喇叭,沈言殊转过头去看窗外。这些天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到崩溃边缘,没有能力消化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失去了一贯的清醒,理智被轰得粉碎,像雪片一样纷纷飘走,他并不想对严楷发脾气,因为迁怒是最坏的做法,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宁愿逃避这个问题一直逃避到世界末日。
严楷打了一把方向盘,转进边上一条僻静的小巷,在路边停车熄了火,降下一点点玻璃窗,让冷空气透进来。
“我们谈谈吧。”他说。
沈言殊无声地抗拒,抬起手臂覆在眼睛上。
“不,我想回家。”他说,“我很累。”
严楷轻轻拨开他的手,捏着他的下巴凑过去,细细查看他嘴唇上的伤口。沈言殊不自在地躲,但严楷抓得很紧,看了一会儿,突然低头吻住了他。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