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作者:夜随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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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饿也出来啊,喝点汤也好。乖啦,今天是专门熬好的排骨汤哦,暖身子的。”
杨峰锐想要吼出“不要管我好不好”,但这几日疲惫涌入四肢百骸,一句话也不想说。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和家里人吵架了,和姑姑尚且如此,和难得见面的母亲更是如此。
从很久以前,他就学会了在激烈的争吵后沉默以对,慢慢地,连反驳都没了兴致,听着耳边萦绕的高高低低的吵闹声、怒骂声、训斥声,偶尔抬眼看到对方涨红脖子几乎要打人的模样,他都是那般平静地看着对方,像是过滤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眼瞳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比起冲动地和他们争吵,沉默会更加让他们抓狂。所有最冰冷的关系都不是怒火,而是无视。
曾经周围所有人都无法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小小年纪彻夜不归、打架、早恋闹到全校皆知,在读小学时他就因为被退学而不得不送到隔壁省读书。比起朝夕相处的同学,这些冷面的家里人似乎更清楚这个孩子的本性,顽劣不堪。
值得庆幸的是来到这边后,他收敛了很多,初中虽然也小打小闹反复通知家长,但比起过去这一切简直就像空气中的灰尘一般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到了高中,几乎没有了来自学校的通告,这让家里怀疑了数个星期这孩子不会不声不响自己退学了吧。
“小峰,实在不想吃的话,饿了再出来吧。我会把剩下的饭菜放在厨房里,记得一定要吃饭哦。”
杨峰锐有气无力地应声,连日来不间断的来自家里人的声音充斥了他的生活,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情况,没有争吵,没有指责,但这个声音就是一直盘绕不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短时间内听过那么多关于母亲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略有变粗却依旧保持着记忆中微软的音色,像是最幼时哄他时“宝宝乖”一般甜软动人。他极其讨厌着这被软糖黏住了全身的无可挣扎之感,无力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因为这渴望了太久而偶尔失神。
他已经放弃了的、再也不期待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时,他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相信任何人,谁都不相信。
“小旭。”杨峰锐把手机举起,对着屏幕那白亮的光芒,口里喃喃地重复着两个音节。
想念像是化作了粘稠的蚕茧,每想你一点,就会加厚一分。我以为我不曾想过你或者没那么想你,可回过神时,我已被蚕丝紧紧包裹,无法动弹,再也无法忽视。真是过分啊,即使是悄悄地想你,也被发现了吗?
为什么你不在呢?
屋外雨丝绵绵,凉意潜进房间内,温度却似忽然降了几度。
从什么时候起,他养成了睡觉时怀里搂着人的习惯,手掌下是温热的体温,低下头就能蹭到散落的发丝。记忆中林旭也曾睡过外面,只是每晚都逃不过被挤下床的厄运,那时林旭怒气冲冲地钻进床内层,一把摁住他的手臂压倒肩窝下的凹陷里:看你今晚还乱不乱动。当时自己愣住了,自小就独自一人睡着,林旭倒是照顾弟弟有制止对方踢人的经验,有些艰难地调整睡姿,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他的怀里,林旭还颇不满意地抱怨着:这床太小了。
杨峰锐一晃神,习惯性动了动手臂,发现毫无束缚,想要自嘲,笑容却若有若无。
就是那个时候起,他就习惯了怀里满当当的感觉,无论何时何地都暖热着自己的身体。身体那么紧密地相贴着,身体稍稍一动就会扯动对方一起动作,膝盖微微向前一伸就会磨蹭到对方大腿的肌肤,颇为瘦削的骨架,要是抱紧了第二天还会身体酸痛。但对那人温度的依恋却是成倍增长,一伸手就忍不住揽进怀里大肆蹂躏,手臂穿过对方的腋下就可以轻易把对方整个抱紧怀里,一低头就蹭对方的额头嗅到那发梢的味道。
林旭会偶尔抱怨:贴太紧了,呼吸难受。
他往往恶劣地把对方剩下的话捂住,把少年好好地按在被子里拢好抱紧,满足地眯起眼,辩解道:没办法,床太小了嘛。
被那暖热的温度烘得踏实,杨峰锐甚至改了那踢床的坏毛病,半夜迷糊醒来还会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往那边挪一挪,把离得自己远些的小旭扯回来。
身体比大脑,更早一步地习惯了对方。
不能再想了。
杨峰锐在床上翻了个身,胡乱点开手机上的页面,翻看着不知名的信息。
那傻瓜到家乡了吗?
又换了一个页面。天气预报?不知道那边的天气怎么样?查一下好了。
他在干嘛呢?睡着了吗?
果然比这边冷多了,出去要穿大羽绒吧。在学校里还没有见过他穿,穿起来一定特别肿,不知道抱起来会不会舒服点。
靠怎么又想他了。
……
杨峰锐看着手机里最后通讯录停留在的那个号码上:小旭的家,想要按下去,却知道另一边没有他,逊毙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能听见小旭的声音。
杨峰锐讨厌假日,所有人从假日中短暂地逃亡另一个世界,他却被抛弃在了原地。没有人是不自私的,只看那种子埋的有多深。不要让那种子发芽,一旦泛滥,每一次都是心的炼狱。
自私就会不满,就会抱怨,就会嫉妒,就会攻击。
他曾经在其中眩晕了很多年,用盔甲与壁垒把自己厚厚武装,他以为他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却发现自己除了那一颗结了一层又一层痂的脆弱的小心脏外,什么也没有守护到。他拒绝了这个世界太久,透过堡垒看向外面的第一缕阳光,他最先抓住的——
他很自私,他很霸道,他很任性……即使以上的罪行再加深三倍,为了能抓住这抹阳光,他甘之如饴。
小旭,你永远无法知道,你招惹到的,是一个怎么样的坏蛋。
晚上十一点,避开了所有人,杨峰锐去厨房就着骨头汤泡饭,蹲在厨房外的小阳台一个人吃了很久。他穿着软塑胶的拖鞋,脚趾头落在外面被寒气冻得冰冷,视线即使努力地放远,也无法阻隔这一片闹市中近贴而起的楼房,他甚至无法避开对面楼层阳台上散乱的衣架和被雨打湿了的晾在外面的衣裤。
屋子里的人都睡了,总算又陷入了安静。可外面又是喧闹的,楼房外的车灯闪烁,细碎的人群喧闹声时大时小,如同这绵绵细雨一般,不知何时是尽头。
以前很喜欢把自己一个隔绝在外,就像这般,无论屋内多么喧哗,他来到这里就够了。每个人都有那么一处独属于自己的逃离世界的应急空间。
但这个空间必然是冰冷的、凝固的、被屏蔽的,如果曾经知道温暖是什么感觉,就会有多么讨厌现在的独自一人。
“我说过很想把你带回家。”
是真的。
记忆中无数次逃出去的自己,不再渴求会被惦记的自己,一次又一次被同一个家伙找到了。那个傻瓜总是气喘地抱怨着:你是几岁小孩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乱跑!你下次跑到一个我好找点的地方好不好?
他会给自己带上厚外套,会安静地靠在身边,会给自己抱着取暖,会因为自己的要求而颤抖地亲吻自己……让他被温暖给蛊惑得无可救药。
小旭你真他娘的活该。
本来只是有一点点喜欢的,真的只是一点点。
本来只是想试一下的。
“说到底,你才是最过分的吧。”杨峰锐用手抹掉了手机屏幕上的水雾,望着不知道从哪个不知名文档中挖出来的初三班级合照,不断地放大一个角落,再放大——模糊得看不清楚,手指却忍不住仿佛揩着那一小块区域,嘴角忍不住拉高。
看起来好小只啊,笑得那么死板,跟没表情一个样。那小人穿着校服,似乎所有扣子都扣紧了。还真是一直就保持的习惯啊——每次看到都忍不住一个一个扭开的扣子……
呐,小旭你看,你就是这么过分。
因为蹲得太久,腿开始发麻,杨峰锐剁了一下脚跟,身子一晃,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屏幕亮度一下大增,不知名的电话号码显示在页面上,“该死的,”杨峰锐身子差点没稳住,匆忙间接起电话:“谁啊?”
吃干净的碗筷随意地放在身旁,此时也被撞得晃了一下,筷子摔在了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都这么晚了,到底是谁啊?是不是打错电话了?”腿酸麻得厉害,杨峰锐不得不又跺了几下脚跟,冰凉到僵硬的脚趾开始缓慢地恢复知觉,又痛又麻,那感觉沿着脚踝小腿慢慢蔓延到了全身。
“阿锐。”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有着熟悉的喊自己名字时轻微的小卷音。
夜凉如水,杨峰锐忽地觉得脑袋空白了一下,感觉像是等待了很久,又像是从来都无法预知一般,杨峰锐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也轻微地收缩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
许久,他听见了自己压着语调尽量平稳的声音:“小旭?”
“嗯。”
只是一个回音,就足够了。
杨峰锐发傻般,咧开了巨大的笑容,望着外面飘零的雨丝在光影下模糊的粘连,突然觉得自己也找到了可粘连的东西。
杨峰锐想要说好多话,问好多事,但舌头像是麻痹了一般,难以动弹。
“你哪里来的手机?”
“妈她放在外面充电,我就偷来用了。”
声音特别哑,调子也是压低的,像是刚睡醒一样。
杨峰锐皱其眉头,“你生病了?”
“有一点,昨天下的车,打针后就睡到了今天。”字说的有些不清,音节之间相互缠绕,到最后,反而多了几分软糯的迷糊的味道。
“感冒了?真是一年到头你都不歇停……”杨峰锐一张嘴就忍不住数落,随即叹了口气,“肯定你又干了什么事,我都被你生病折磨出经验来了。那边还好吗?”
“嗯。”兴许是生病了,声音一直都是恹恹的,也不多说话,就是应着。
“那就好好睡。还知道偷偷打电话过来了,不错不错,你先休息,就是这号码吧,我明天再打给你。”听到那边的人状态一直糟糕,杨峰锐就算再想说些什么,都只能压了下来。碰不到他,生病的话,除了能让他早点睡还能怎么办?
“等等,”那边声音略急了起来,“不要挂,再说些什么……”
诶?
杨峰锐支起身子,靠在阳台边上。对面阳台内的客厅明亮,放着不知名的娱乐节目,似乎是消音了,只有电视画面而没有声音。
手机屏幕有些发热,杨峰锐贴着低声问着话,“怎么了?”
“没什么。”
很奇怪吧,明明那么想念,有那么多话想说,真正到了眼前时,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旭,我问你,”杨峰锐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了脚底,嘴角轻微地抿住,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为什么打过来?”
心理隐隐期待着某个答案,任性地、迫切地想要听到对方口里说出来。
过了24点的凌晨,马路上连车轮滑过水洼的声音都渐渐消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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