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作者:夜随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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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双目眦裂,看着倒在地上的林旭,疯了一般挣扎起来,对两个人狠狠摁住四肢,用膝盖顶着后背,痛得他不断尖叫,另一个人就塞了块布团进他口,死死捂着。
那晚的天特别黑,路灯离得很远,照不亮这个黑暗的角落。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拳头招呼到肉体上的闷声,还是从未停止的痛哼声。
杨峰锐死死地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已经不再动弹的林旭,眼泪顺着眼眶就不停地往下流。
你这个白痴!干嘛过来!干嘛来找我!
脸颊被压在粗糙的石灰地上,泪水黏湿在地板上,口里所有的涎水都被布团吸收,喉咙干哑得厉害,剧烈的痛感从每个被踢打的地方传来,他发出唔唔的声音,难听地像是铁丝在摩擦。
泪水突然汹涌起来,肆意横流。
他就是这么没用,每次都这么丢人。他总是想要保护小旭,却总是伤他最深。他想要给小旭最好的,却让小旭跟他一起挨打。呵,呵,这就是他。
之前在方雪面前也是,他没有任何办法保护小旭。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更可笑的是,无论他发生了什么,林旭都会出现。
他以前闹脾气和老师吵架逃课时,是林旭追了出来;他感觉到不对劲害怕时,是林旭主动对他说试一试;他被母亲为难只能一直逃避甚至不敢说分手时,是林旭主动告别……甚至当他一次又一次拒绝后,这个傻瓜还是逃课追了出来。
他瘫软在地上,轻微的动弹便是四肢百骸的疼。
两个人似乎尽兴了,口里咒骂几声,踢了踢如按在地上的杨峰锐,便走了。
石灰地冰冷而又粗糙,杨峰锐轻微地翻身,痛得没了力气,像是一块破布般看着夜空。
泪水便顺着太阳穴湿漉漉地黏在了两侧的头发上,糊成了一团。
他从来没有那么一刻痛恨自己的弱小与无能为力,痛恨自己不能保护林旭,痛恨自己不能给林旭最好的。
那个冰冷的夜里,他看着旁边的林旭,死死地攥住了拳,目光却似发狠一般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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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许多地方已经消毒上了药水,个别地方还包扎了绷带,看起来十分凄惨。
他睁开眼时,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时间都错乱了,许久才理清楚,动了动身子,痛得惨白了脸。
“别乱动。”旁边的大哥出声,“你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妈看到你时都吓哭了。”
林旭摇摇头,像是傻了般,看着天花板发呆。
“和你一起送来的还有个男生,他说是被抢劫了……大晚上你出去干嘛?”
林旭双眼动了动,像是有了点意识,往旁边看了眼。
林建隐约猜到什么,想问出口又找不到由头,便叹口气,“你先休息,饿了吗?我帮你拿饭。”
林旭便闭上了眼,满脑子都还是肉体被击打的声音和吃痛的闷哼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睁开眼,双眼也布满了红血丝。
整个过程,他没有问任何关于杨峰锐的消息,不敢问,也害怕问。
“身上几个地方伤得比较厉害,上了药,得修养几天。妈妈已经帮你向老师请假了,作业也让同学帮忙记着,没事的。”
“嗯。”林旭一一点头。那些人出手也是算准了地方的,关节处、要害处是不出手的,伤而不毁,凡事留有余地才能躲掉后续的麻烦。
林旭身上没大问题,可以下床,但以防万一还是留院看两天。晚上过了六点,探病的亲人便一一离去。
林旭扭过头,看着窗外太阳渐渐落下,血红色的天渐渐褪去颜色染上深黑,双眸也沾染了浓稠的黑。
病房里还有两床病人,都是老年人,很早就入睡了。迁就两位老人,病房也跟着熄灯。
林旭低头把玩着手机,看着屏幕上“杨峰锐”三个字,却怎么夜按不下去,只能愣愣地发着呆。
病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了,林旭身体震了一下,看向房门,光影中是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渐渐睁大眼睛,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过来,直到站在了病床前。
两个人对视无语,在黑暗中静静看了对方很久。
杨峰锐脸上有一大块地方上了药,看起来很狼狈,左手掌被包了绷带。黑暗中能看到的伤口就这么多。
林旭又看了会,轻声道:“还有哪里受伤了?”
杨峰锐目光动了动,一下变得很软,轻轻摇头,“没事。”
两个人又静了很久,林旭也不再看对方,低下了头。
杨峰锐手动了动,颤抖地往前伸了伸,摸了摸脖子露出一块上药的地方,低声道:“疼吗?”
少年又抬起头看着他,干净的双眸里依旧倒映着他的影子,“不疼。”
杨峰锐一下哽咽了,“你这个傻瓜。”声音颤了颤,身子像是支撑不住般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病床上病怏怏的少年身上,哑声,“你干嘛过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不知道,”林旭轻声道,“但我觉得你要出事。”
这个答案甚至匪夷所思。
林旭不再解释,低下头。
可能连你也不记得了,那些散落在风中的话语,那些碾碎在时光里的承诺。
那是在多早以前,我曾对你说过: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林旭有时候也会觉得,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的。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可怜兮兮的缩在课桌上饿着肚子时,他便忍不住要走上前去。只是一步,就决定了今后的宿命。
他看不得这个家伙难受,舍不得这个家伙委屈,所以无底线地纵容,无节制地宠溺。
杨峰锐是他生命里的意外,是他亲自找到的阳光。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杨峰锐低下身子直视林旭的眼睛,双眼发红,“你这么傻,我要怎么办?我……”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我怎么能忍受将来你站在别人身边?
黑暗中两人的脸都不甚清晰,只有一个轮廓。
林旭只是看着他。
杨峰锐抵住林旭的额头,轻声道,“小旭,小旭……”
喜欢这两个音节,恨不得嚼碎了往肚子里吞,放在心尖上疼。
杨峰锐突然前倾,狠狠抱住林旭,满满当当地搂紧,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
窗户透露出外面些许的亮光,病床上映出两个紧抱着少年的黑影。
林旭想要伸手去摸少年的头,又觉得特别的累,一日又一日,他的坚持真的快要到极限了。
喜欢,却不能在一起。
这或许是他最痛的领悟。
“阿锐,你要还这样,我就不要你了。”林旭轻声道,带着难言的疲惫。
他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次又一次找到他,能一次又一次陪在他的身边。
杨峰锐身体震了震,眼圈突然红得厉害,他埋下身子,又加紧力道抱住了怀里的人,贴着对方的脸颊,“你不可以不要我。”声音有点急了,又像是委屈了,“你敢不要我?”
那个被挨打的晚上,贴着冰冷的地板,他像是突然间就长大了,他发誓:他要给小旭最好的。
年少言轻,这是他能做出的最重的承诺。
第四十九章 平安扣
等到北方都覆上冰雪时,南方也终于慢吞吞地跟上了冬天的步伐,寒风凛冽,天空漫上森冷的冰白色。
据闻,上个月学校后门发生的那场乱斗有人见了血,学校担心社会影响不好,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这件事便像秘辛一般在同学间流传。杨峰锐和林旭俩人侥幸逃过一劫,被处分的名单中也未出现两人。
方雪赶到医院时,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差点失了神智。她老是想起儿子曾经桀骜不驯的模样,那时她多以为孩子处在叛逆期,等长大就好了。此刻,她却有种绝望感,觉得自己的孩子似乎要一辈子这般过下去。
杨峰锐醒时,她抱着他已经哭了很久,她轻声问:“小峰,你到底希望妈妈怎样?你真的想就这样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吗?”
杨峰锐双眼空洞,一言不发。
方雪时常告诉自己:孩子小不懂事,自己的苦心,以后他就明白了。但一日日看着孩子堕落下去,她开始害怕,她会等不到他懂事的那天。
方雪不太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天像是拼图被打乱,全部错位了,她脑海里偶尔闪过她听到电话里恶讯时的崩溃,又闪过在她一路开车闯红灯的样子,又闪过病床上孩子满身伤口的模样……还有孩子那似乎在呢喃的话:“妈,他来找我了。如果他没来找我,你猜我现在会在哪?大概在警察局吧。”
“世界上的确谁缺了谁也不会死,生活依旧得过,日子依旧再继续。只是,我就是这么没用。缺了他,我就是会……”他的声音哽咽起来,一直到最后,也没继续说下去。
他就是会变得这么糟糕,这么一无是处。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没用?连好好照顾自己也做不到。
那个下午,他们母子相对无言。
方雪混混沌沌地离开,手机里是另一个家里孩子打来的电话,她得赶回去为他们做饭。离开时,她对杨峰锐千叮咛万嘱咐,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小峰,妈对不……”
孩子抬起头看他,双眼里映出了母亲疲惫的模样,轻声道:“妈,我早就明白,你不是我的。”妈妈不是我的,爸爸不是我的,没有人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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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天,杨峰锐从柜子深处翻出了自己上一年戴的围巾,依旧长得离谱,在脖子上绕了数圈还垂下长长的边。他揉了揉围巾的边角,脸埋在围巾里深吸了口气,仿佛微微低头还能看见那个专心致志为自己系围巾的少年。一想,就停不下来。
他收拾书包,早早来到了教室,冬日天亮得晚,清晨还带着朦胧的黑,他便开了灯。灯管刺啦一声亮起,整个教室陷入白炽光中,他望着空荡荡的教室,觉得无比的陌生。
重新拾起课本的日子十分艰难,学期末才开始快马加鞭,早已来不及。尤其是理科的课程,公式定理,环环相扣,缺一节课都会造成理解的困难,更何况杨峰锐这种大半学期根本没学习的情况。他纵然再有理科天赋,也没有逆天的悟性。
底层班配备的师资差,底下也无学生听讲,课堂上,老师与学生各干各事,井水不犯河水。杨峰锐勉强听了几天课,没一节能听懂,更别说跟上了,几次一下课就差点砸了书本。
这种一点点泛上的绝望感是会逼死人的,想要努力学习,却发现根本来不及了。
他本是有几分傲气的,总觉得自己成绩不好只是因为自己不肯学,若肯学成绩自然是名列前茅的。但此时,他才发觉自己想得太天真了。日日的积累哪是他一朝能赶上的,越赶不上他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想赶上……静不下心,就更学不进去了。他甚至想:或许自己活该这样,一辈子也学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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