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玩的。”沈谣穿的是军士的常服,袖口紧实地扎起,他弯腰整理靴子翻起的边缘,“我以前还没拍过古装呢。”
赵荼黎这才如醍醐灌顶地醒悟了为什么他会觉得换上戏服的沈谣不一样。
平日里他总是有点恰到好处的不修边幅,比如总是一团糟的碎发,和挽起一边的衬衣袖口。而现在他换上了北朝时的装扮,长发束起,耳边坠下几许细碎,五官全部毫无保留地露出来,眉目流转竟然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样子。
于是脱口而出心中所想:“……那什么,你没有刘海还好看点。”
沈谣的诧异持续了须臾后,颇为自恋地挑眉:“我什么时候不好看?”
赵荼黎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说话,一言不合又开掐。只是这次力道不如以前深了,沈谣发现他心不在焉,觉得很没意思。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互掐都成了打发时间的游戏?
只是平心而论,和沈谣拍对手戏,赵荼黎前所未有的舒坦。
杀青时,殷牧垣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束花递给赵荼黎,淡淡地说:“恭喜。”
他知道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殷牧垣是彻底死了心,所以安然地接过他的话:“这段时间楼陌姐不在,麻烦殷老师照顾了。”
殷牧垣听到“老师”二字时,高深莫测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你能不能别老这么叫我,刚到而立呢,不带这样把人往六七十岁喊的——跟沈谣叫牧垣哥吧。”
赵荼黎冷静拒绝:“不行,长幼有别,尊卑有序。”
殷牧垣:“……小兔崽子。”
他的经纪人楼陌和殷牧垣是老相识,在旁边听到自家艺人把殷牧垣堵得只会说小兔崽子,楼陌实在是高兴得不得了,如同大仇得报,立即决定上报给赵荼黎分一笔奖金。
但还有正事要做,她戳赵荼黎:“和剧组合照发个微博啊,我都给你打点好媒体了,今天杀青一定要上几个头条。”
“诶,可是谢导不是不喜欢宣传剧透相关的吗?”
“拉倒吧,他之前自己发花絮发的不亦乐乎。”楼陌不客气地点了下赵荼黎的额头,“也就你拍起戏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外面对这部电影的期待值水涨船高,即使推迟到明年国庆档上映也减不了热度——不宣传,傻?”
赵荼黎对这些暗箱操作实在搞不懂,楼陌一个动作一个指令,把人聚集到一起时他去拉了在旁边吃瓜的沈谣。
戏服脱了一半,赵荼黎杀青他的戏份也结束了,沈谣嘴角还沾着一颗西瓜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入镜了——如同每次他出现在赵荼黎微博的那样。
这回好像起了点波澜?
“旁边那个吃瓜小哥到底是谁啊!求名字求微博!这是第三次出现在我黎微博了?”
“上次官博发的花絮剧照也有他我记得!”
“好好看好帅气!和我黎站在一起好配啊!”
“cp可以刷起来了~希望以后有更多的合作吧2333”
经过此前楼陌的科普,已经对此种现象了解透彻的人这下是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开心或者不开心,是一言难尽的两极分化。赵荼黎对着这些评论,静静地闭眼凝神,告诉自己不要冲动,然后默默地把刷cp的人全都移除粉丝。
瓜吃完了的沈谣还一派无辜地问:“牧垣哥,什么是cp啊?这个两千三百三十三又是什么意思?现在的人说话我都看不懂……”
说来也巧,赵荼黎最后几天的戏份杀青,沈谣就接到了唐韶齐的夺命连环call。
“你在那边给我磨蹭什么啊,谢导的盒饭比较好吃是不是?赶紧滚回来拍戏!”后面的叹号诚实暴露了唐导一贯波澜不惊掩藏起来的海涛起伏。
沈谣把手机举离耳朵十公分的地方:“哎,好,我下午收拾一下就回去……什么都没带。”
“你还要收拾什么?”唐韶齐无语,对方不温不火的态度简直让他刚才的愤怒全都降到了冰点,“哦对,记得把赵荼黎给我抓过来。”
“有他什么事?”
“没,临时抓他顶锅,跟你搭前几场的那个人昨天因为聚|众|嗑|药被朝阳区群众举|报了。”唐韶齐平静地阐述事实,“我一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工作室好像还有这么个人,左右他最近什么工作都没有,带过来拍戏。”
沈谣挂了电话,表情复杂地看向赵荼黎,仿佛他不是传达一个简单的旨意。他面容扭曲地想,难道我还要和这货同居多十几天?
赵荼黎见他表情十分精彩,不禁问:“唐导找你回去了?”
“嗯对,”沈谣淡定地说,“他还临时给你找了个活。”
刚杀青有假期,打着去哪里玩的如意算盘,突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崩了。
☆、新搭档
试镜的时候唐韶齐那部剧还没起名,沈谣听说这一茬的时候很不给面子的“哟”了一声。
拍摄基地和《入阵》剧组在同个影视城,只是一个布景在古代的棚,一个在近代,几条街隔开了百年千年的距离。
赵荼黎有时会恍惚,他选了这条路,以后就要习惯这些来来往往的虚拟时空。
“我还真的没在影视基地待过这么久啊。”沈谣一边化妆,半闭着眼偏过头跟他说话,倒不是关系有多好,只是当下只有赵荼黎熟悉一些。
沈谣此前露过脸的两部剧都是实景拍摄,取景美轮美奂,其一是江南水乡,其二是纯种日式小清新,这时候接了年代戏,跳跃确实够大。
他们两个能安静说话的时候不多,赵荼黎没来由地想珍惜,于是难得不去拂他面子:“你最想接什么片?”
好似问到了点上,沈谣拖长了鼻音思忖很久,这才施施然地说:“武侠?小时候看武侠小说嘛,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御剑飞一飞,现实中没有这种可能,寄托在威亚上还是可以的。”
“那个叫修真吧?”
“差不多啦,或者科幻电影,其实什么都好。”沈谣说完,似乎一直都是赵荼黎在问,觉得不公平,于是理所当然地反问,“那你呢,喜欢什么角色?”
这一下着实问倒了赵荼黎,他打从学表演开始就是别人让演什么就演什么,没有想过自己“能演”或者是“喜欢”。这听上去太自私了,何况赵荼黎还在别人挑他的时候,沈谣的话让他哑然失笑,只有无忧无虑的人才会这么想啊。
赵荼黎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和沈谣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摇摇头:“我没想过。”
“总还是有喜欢的。”
“……嗯,大约是遇不到。”
“你这人真没意思。”沈谣哼唧完,两眼一闭任由化妆师把他摆弄。
他坐在隔壁的椅子上,觉得有点困。今天起得太早,到了剧组后唐韶齐没留情把他们赶到同一个房间去,翌日五点就亲自带人去把两个人拎起来化妆。
此前沈谣已经拍过定妆照,但唐韶齐为人低调,不喜欢开拍前就卖噱头,所以还没发出去。打算和开机的宣传一起发,沈谣趁化妆时闭上眼争分夺秒地养神,于是他和赵荼黎默契的补觉被唐韶齐的助理拍了。
小女生举着手机问:“唐导,发微博吗?”
唐韶齐正和摄影部门沟通,只瞥了一眼,看画面挺有趣的,一想今天开机也是时候给大家一个交代,于是开了尊口:“发吧,记得说明赵荼黎有戏份。”
闭目养神一号:“为什么要专门说我有戏份,齐哥你这是在炒作,欺骗消费者。”
闭目养神二号:“每次都把我和他拍在一起,唐导你有什么阴谋?”
头疼,唐韶齐这边的小会议是开不下去,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人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剧本背好了吗,等会儿一次忘词错词就抄十遍。还有空跟我纠结宣传手段,演我的电影就早点把‘炒作’两个字吃下去!”
赵荼黎此前只看过一次剧本,又是昨天才拿到最终版,台词不多但是他确实没看完,闻言立刻噤若寒蝉,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剧本如饥似渴地拜读起来,偶尔念念有词,像个念咒的三脚猫道士。
被唐韶齐一巴掌拍丢了瞌睡,沈谣的台词早就背下来的,他无聊,背后造型师在弄头发,于是拿手机出来玩。刷出唐韶齐那条刚发出去的微博,后面整齐地艾特了他们二人,名字摆在一起,沈谣想,这样子可有点奇特。
点进赵荼黎的主页,他头像是个看不太清五官的侧面,还逆光,说不出的装逼做作。沈谣不知道是经纪人给他选的,对着那张照片,男性审美始终无法释怀,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昧着良心按下了关注。
本以为的“已关注”居然是“互相关注”,沈谣一愣,从记忆里扒拉出他对赵荼黎说过的,“微博你去江久那边找啊”。只是没想到他真去找了,沈谣神情复杂地从镜子里看还在补觉的赵荼黎,那人坐得端正,眉型画了一半,看上去有点滑稽。
“哎,你关注我了啊?”赵荼黎背剧本的空隙瞥一眼手机,惊诧说。
沈谣懒得理他,只当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没听见。
这部叫《寒焰》的年代戏算来应当是沈谣真正意义上的出道作品,亦是光华传媒这个唱片业巨头进军影视圈的第一部电影。唐韶齐拿着巨款投资,独揽大权,虽然听上去只是一个旗下工作室在拍摄,但其实他的权限足够羡煞一众同行了。
更何况十年前他还是个演员呢。
“该怎么拍,我说了算。”进组第一天,唐韶齐先约法三章,“不许私自酗酒,也不许跟投资勾三搭四的,更别妄想爬你们导演——也就是我——的床,遇到上述情况我会直接换人,大不了重新来,我有的是时间。”
混在演员堆里的沈谣精准地定义:“暴君。”
两天前从谢川的魔爪下逃脱的赵荼黎倒抽一口冷气,只觉自己仿佛是刚出虎穴,又入龙潭。即便赵荼黎签的工作室就是唐韶齐的,可第一次见这人的工作状态,和平时判若两人,他不着痕迹地勾沈谣的衣角:“我有点怕他。”
沈谣严肃地偏过头,压低声音:“我也是。”
赵荼黎发誓他看见了两人头顶一排乌鸦飞了过去,边飞边叫,“白痴。”
开机仪式简单粗暴,唐韶齐半点虔诚心也无地插了支香,随后连讲话环节都没有,直接把人赶到棚内去拍第一组镜头。
赵荼黎顶替的那个角色叫秦晖,原本是个年纪稍大些的演员,在电影中算男三号,是主角王之砚的老师。虽然牺牲得很早,戏份却很重,他教育王之砚做人向善,平时胡闹不打紧,生死存亡时机却不能再马虎。
原定人选在被抓进去之后,唐韶齐不仅要换演员,还得改剧本——赵荼黎的年纪演老师显然是太年轻了,唐导大笔一挥,“秦晖改成王之砚师兄得了。”
“唐导,那老师这个角色还找人吗?”
“当他死了吧。”
沈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赵荼黎:“请多指教啊师兄。”
照常理他应该回敬一句,可赵荼黎见换上旧时洋服三件套的沈谣,他笑起来唇角有个微不可见的凹陷,此刻显山露水,让赵荼黎彻底忘记了反驳。
于是他一点头:“哦。”
被敷衍了的沈谣郁闷地想,这人真的越来越不好玩了。
演员大致分两种,演什么都像自己的,和演什么像什么的,乍一听似乎后者更有天赋,但其实前者风格明确,把所有角色弄得神似而形不似,分得出又有标志性,好像要更难些。沈谣属于这一类,而赵荼黎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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