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缰 作者: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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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映洲,你打算什么时候捣腾楼下那间铺子?”邱杪上楼,随口问道。
乔映洲一门心思回复订单评论,说,“一点一点慢慢做。你不知道,挺麻烦的,想请好一点的民工吧,又太费事。现在我还要帮春之姐打理她的客栈,两头跑来跑去,每天都忙得没空歇。”
他所指的“春之姐”叫做赵春之,在古镇里开了一家客栈。按乔映洲的说法,那是整个镇上生意最好的客栈,每天都客流如云,网上订单不断。尤其是到了旅游旺季的春夏之际,如果不提前一周预订住房,根本不可能入住。
因为赵春之和乔映洲母子一样,都是湖北襄阳人,所以母子二人刚到古镇便和她结识了。她已经来到本地十年有余,邱杪只在乔映洲的朋友圈里见到过她,一看就是个文艺女青年,打扮装束如同邱杪此前在照片上看到的三毛。
上个月,赵春之独自去尼泊尔旅行了。离开以前说这趟旅行的结点遥遥无期,并没有提到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她信得过王明珠和乔映洲,把自己的客栈盘给母子二人经营,约定在原有的经营模式和不改变客栈装潢设置的前提下,所得到的收入合理分成。
因而现在无论是客栈的店面打理还是旅游网站上的订单,都交由乔映洲和他的妈妈一起管理。
邱杪一直想到客栈里住一住,因为那间客栈的陈设和装潢的确是美轮美奂,像是古时候的雅士别业,精美典雅。可惜王明珠坚持一定要进行网上预订,哪怕是乔映洲的朋友也不能例外,所以邱杪一直没能如愿。
“待会儿吃什么?”眼看着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邱杪问道。
乔映洲挠挠头发,说,“都行啊。我妈妈在客栈煮了饭,等下我们过去吃呗。”
邱杪努了努嘴巴,又想起楼下堆着的那些货品,问,“楼下那些东西一共花了多少钱?我看挺多的,能卖得完吗?”
“也就七八千吧,不多。”乔映洲叹气,“主要是装修,得花钱。这房子的租金也贵,一个月得一千。实际上如果没有导游把游客溜过来,哪里有什么客源?回头还得和楼下那家卖特产的一起商量怎么跟导游谈呢。谁说古镇民风朴实的?一个比一个精。”
这些年乔映洲尽管在做生意,但毕竟没有一样是持久经营,邱杪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存有积蓄。
他来贺州以前,向邱杪述说过他在此地的打算。那时乔映洲就打算盘下一间老房子做成客栈经营,但此举需要耗费一笔经费,于是邱杪就把年终奖金和项目工程结束后的奖金一共七万元借给了他。
后来没想到遇到了赵春之,乔映洲暂时接手她的客栈,只用出劳务费就能够拿到分成,七万元便化作了小商铺的筹备经营款。
邱杪隐约觉得他这有一出、没一出的,总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也不知道这笔钱他还打不打算还给自己。七万元,是七十万的十分之一。邱杪从来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他只在邱遥的生活和学业上大方,因此每次想起这笔借出去恐怕回不来的钱,总是有些不安。
可他这钱也就借出了不到半年,现在就想着还,凭着他和乔映洲这么多年的关系,实在是显得自己小气了。
“对了,我明天早上回去。”邱杪说。
乔映洲惊讶道,“明天就回?可是明天客栈里会来几个比利时人,我和我妈妈都不会英语,正愁怎么沟通呢。还想说你在,就可以帮忙招待一下。”
邱杪遗憾道,“没办法,工地有点问题要解决,我得亲自去一趟。”
“等你什么时候能当上项目经理啊,就不用这样像小兵小将一样奔波啦!”乔映洲懒洋洋地说。
第6章
对于邱杪现在的工作,乔映洲总喜欢带着调侃的语气讲一讲。和邱杪不一样,他是一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自己根本受不了像个普通上班族一样中规中矩、朝九晚五上班,每次想去哪里游玩,还得向上级请假请求批准,受尽了规矩的束缚。
邱杪时而也会羡慕乔映洲,可以自己当自己的老板,不需要看领导和客户的脸色,总是等着某个固定的日子得到自己的劳动报酬。
尽管如此,邱杪却只是羡慕,并不向往。因为他知道自己过不来像乔映洲那样自主盈亏的生活,仿佛时时刻刻都要考虑赚钱的手段,没有一个基准,感受不到实在的满足。
或许换做乔映洲,他能从其中感受到充实。反正邱杪是感受不到,所以每次乔映洲让他辞掉工作或者做点别的,邱杪都只是一笑置之,同时也不放在心上。
他也不总是一年到头都忙忙碌碌,只能赶在节假日休息。工程项目的间隙中,邱杪偶尔也可以得到几天空闲的时间,到随时都能够赶回项目部的地方转一转。
就像这回,邱杪和项目部的另一位同事一起前往施工地点对项目细节重新进行了协调以后,这个星期剩下的两天工作日便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了。
邱杪在网上见到乔映洲,发现他最近忙着筹备他的商铺正式开张,索性不打扰他。他在网上找了找附近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想起附近的侗族村寨里有一种他从未亲眼见到过的木石结构大桥。
基于本身专业的缘故,邱杪对这种不费一钉一铆,集桥、廊、亭于一身的桥梁风格充满了兴趣。三江县距离项目部并不远,邱杪在网上订了一张车票,稍微收拾了一下换洗用的衣物,就背上简单的行囊出门了。
抵达车水马龙的火车站站前路,邱杪看距离检票时间还早,又到了午饭时间,便随便走进了车站旁边的一家米粉店内。
车站旁的餐饮店向来客流如云,坐在一张张餐桌旁的客人几乎都像邱杪一样带着行李,一看就是赶车或者才下车的。邱杪在店面里找了找,瞧见距离厨房最近的那张餐桌旁只坐在了一个人。
那人只是坐着就显得身材颀长,明明吃的是廉价的米粉,手中却端着一本书,边吃边看。邱杪走近一看,发现还是外文书,更是愣了愣,觉得不搭。
像这样的米粉店里,拼桌是连招呼都不需要打的事。饶是如此,邱杪还是在卸下背包以后,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这一看,又是一愣。
对方也注意到了突然坐到对面的人,面上浮现出惊讶。他明显认出了邱杪,过了两秒钟,他微笑道,“邱先生。”
“周先生。”这正是上个星期在首都机场遇到的那位拿着手杖的周先生,邱杪这时才发现墙上仍靠着他的手杖,他笑道,“好巧!”
邱杪想了想,还是起身先到收银台前买了一张米粉票,然后交给厨房等待出粉。他走回来重新坐下,为这样的相遇感到妙不可言,问,“您怎么在这里?还吃粉。”
“我家在这边。”周弋微笑反问,“吃粉怎么了?”
邱杪腼腆地笑了笑,回头警惕地看了一眼收银员,凑到餐桌前小声说,“您不像是会来这种店里吃东西的人。”他说的是大实话,毕竟眼前的周弋气质是如此出众,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穿着质地柔软的衬衫和学院风的针织背心,确实如同这家店里突兀出来的风景。
“其实这是我家开的米粉店。”看到邱杪诧异的表情,周弋莞尔,说,“那位收银员是我的母亲。”
他大吃一惊,回头匆匆看了一眼正望着他们的收银员,顿时感到铺天盖地的尴尬降临到了头上。邱杪无比困窘地对周弋笑了笑,又回头看了看收银员。
周妈妈看看和儿子聊天的人,用本地方言问,“认识?”
“嗯,一个朋友。”周弋同样用方言回答。
这段时间邱杪在这里出差,听多了当地人说的方言,已经都能听懂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像周弋这样的人说起方言来是这个味道。
他回头礼貌地对周妈妈打招呼,“您好。”
“你好。”周妈妈用普通话回答。
这时,厨房喊到了邱杪的号。没等邱杪起身去取粉,周妈妈已经帮他把米粉端到了面前,又把纸巾和筷子交给他。
“谢谢阿姨。”邱杪连声谢过。
周妈妈客气地笑,转而瞪了儿子一眼,“是朋友怎么不早说?刚才还收人家钱了。”
“吃饭付钱,理所应当的。”邱杪忙说。
她和蔼的笑着,笑的时候,眉眼之间仍留着风韵。周弋的眼睛像她,但不知他眉宇上那缕深不可测的深沉和阴郁从何而来。
周妈妈走前不满地督促儿子,“赶快吃!二两米粉半个多小时了还没吃完,还指望你干什么?”说完又冲邱杪灿然一笑,回到收银台后面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周弋的母亲像大多数本地的女性一样直爽泼辣,和周弋沉静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待母亲走后,周弋若无其事地继续一边看书,一边吃米粉。
邱杪饿坏了,也用筷子捡起米粉上的干腐竹吃。他这碗粉的配料尽管和周弋那碗是一样的,可光看着颜色就有很大不同。周弋那碗米粉上飘满了红油,而且大概因为汤水已经冷却,就连米粉上也裹上了红彤彤的油珠子。至于邱杪这碗,则是清清淡淡的螺蛳熬出来的汤。
本地人嗜辣,米粉非要浇上辣椒油才能激发出它的美味。然而邱杪吃不了辣,也只能将就着从不放辣椒油,不过在他看来,同样美味无比。
他估计自己再在这个地方呆上一段时间,就会彻底地迷恋米粉的味道,虽然他依旧觉得老家的烩面最好吃。
“您怎么也在这儿?”周弋放下了筷子,估计已经吃不下了,礼貌发问。
邱杪把刚入口的米粉咀嚼几下,匆匆咽下去,说,“我来出差。项目部在这儿。”
周弋看到他的背包,又问,“这是要去别的地方了?”
“没有,这两天没什么事了,想出门转一转。去三江。”说完,邱杪看到他眼底掠过了一丝惊讶,笑问,“怎么了?”
周弋仓促地笑笑,掩饰自己刚才的失礼,说,“我老家在那里。”
“真的?”邱杪几乎要惊呼,“太巧了!”
身后不远处的周妈妈估计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突然在后头说,“诶,周弋,你朋友要去三江的话,你一起啊!反正你今天不是也要回去?”
闻言周弋的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蹙,怕是一时想不起反对的理由,转而对邱杪说,“方便吗?”
“倒是没什么,顺路。”邱杪猜想说不定周妈妈是看儿子腿脚不便,不希望他一个人上路才这么说。他隐约感觉到周弋并不情愿如此,不小心又往他的手杖上瞥了一眼,说,“可我已经买好车票了,一点半的。”
不知为何,周弋注视了他片刻。
没等周弋说话,周妈妈先行开口道,“周弋你赶快用手机也买一张一点半的票啊!”
距离开车时间也就四十分钟了,邱杪并不觉得这个时候还能在网上买到票。他低头吃米粉,随他们母子决定。
周弋拿出手机,对着手机操作了片刻,半晌说,“买好了。”
“是坐票吧?”周妈妈又问。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冷淡,“二等座。”
周妈妈听罢高兴地说,“那太好了!等下你就和你朋友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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