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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廷威皱起眉头「嗯──」了很长一声，还是没睁开眼睛，「头好痛……」

 

    江郁乔无奈地呼一口气，摸摸李廷威的头，「那你再睡吧。我会切一颗苹果放在冰箱，吃不下的话至少吃一点水果。」

 

    「嗯……」

 

    李廷威敷衍似地用鼻音回应。他的头真的好痛，不想再理江郁乔。

 

    江郁乔回到厨房削苹果，去核切块，泡一下盐水，放进冰箱，然後盛一碗稀饭吃。

 

    他一口咬下萝卜乾蛋，左边的牙龈又痛了起来。左边牙龈已经痛了好几天，一开始还能忍受，可是这二天愈来愈痛，有时痛到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他右边臼齿以前补过的填充物掉了，上个月才刚去重补，难道这次换左边的填充物掉了吗？江郁乔去浴室左看右看，牙齿看起来还好好的。说不定是牙齿之间蛀掉了？可是他明明都有乖乖刷牙，倒是现在还赖在床上的李廷威常常只刷早上，牙齿却都没事。这种事也是看体质啊。

 

    没想到连吃萝卜乾都痛，而且一旦开启疼痛开关，好像就停不住了，江郁乔含一口冰水冰镇疼痛的牙龈，虽然痛，可是他觉得冰镇的痛比单纯的牙痛要爽得多，可惜冰水一下子就回温，他也差不多该出门了。

 

    晚上去看牙医好了。江郁乔一边拿起安全帽一边想，接着他习惯性摸摸口袋，看看钥匙有没有带，发现大楼的感应卡不在口袋里，这才想起昨晚他帮小雪按电梯，应该顺手收在休闲裤里了，於是他又脱了鞋子去卧室。

 

    江郁乔拿了卡片出门，走进电梯刷卡时，忽然想起昨晚小雪好像曾经叫他「江先生」。

 

    小雪怎麽知道他姓江？

 

    江郁乔抬头无意义地盯着递减的楼层数字，想着这个问题。或许是李廷威曾经提起过他吧，例如和一个姓江的室友合租房子之类的。

 

    牙龈还在痛。趁着电梯里没人，江郁乔只张开左边的的嘴巴，吸入凉凉的空气，想缓和牙龈的痛。

 

    今天晚上，一定得去看牙医了。

 

    不出所料，客户不接受那批货，要他们重新赶出颜色正确的货，然後空运。空运比海运贵多了，而且上一批货的损失工厂不肯全扛，结果就是公司和工厂各负担一半。江郁乔无法谈到更好的条件了，因为那是一家全国知名的工厂，认定他们公司绝对不会换厂商，所以根本不甩他。

 

    江郁乔从小就用过这家工厂做的商品，什麽都不懂的美国大老板八成也是看名气挑的，所以如果货有问题一定不会是工厂的问题，一定是业务的疏忽。谁想得到那种老字号工厂居然这麽烂。

 

    看着五成货款的庞大数字，江郁乔担心这次总经理该不会也要他走路了。要是真的要他走路也好，他也一直想辞职，只是老下不定决心，他怕找不到另一个薪资相等的工作，也怕万一短时间内找不到工作，那点少得可怜的存款会无法支撑他和李廷威的生活。其实他最怕的，是李廷威嫌他没用。

 

    江郁乔心情低落地过了一天，不过总经理对於这次的亏损没有多说什麽，只是他经手的订单愈来愈少──这是当然的，客户可是国际名牌，哪能容忍三番两次的差错──所以他也开始处理销往中国的其他产品订单，中国人凶恶又咄咄逼人的催货语气令他难以招架，明明期限还没到，就一天打三四通电话，催得好像已经延误了一样。

 

    不知是好是坏，江郁乔的神经紧绷到无暇顾及牙痛，直到打卡钟的下班音乐响了，左边的牙龈才又痛起来，江郁乔也才想起晚上要去看牙医。他常去住家附近的一家诊所，那家诊所主打儿童牙科，不过因为医师很温柔，所以成人病患也不少，原本好像是一对父子开的，最近加入一名新医师，上次就是那位医师帮江郁乔补牙，因为大家喜欢指定有经验的医师，只想赶快解决牙痛的江郁乔就让年轻的新医师帮他补牙。

 

    江郁乔盘算着快点把两张订单打一打传给工厂时，桌上的手机震动了。

 

    是李廷威。『我在楼下等你。』

 

    怎麽一声不吭就跑过来。江郁乔叹气，回覆：『我还有两张订单，再等我十五分钟。』

 

    李廷威回了一个「不见不散」的图。

 

    江郁乔急忙打订单，匆匆确认没有错误就印出来放在经理桌上，打卡下班。他走出一楼大门，李廷威在右边骑楼的柱子旁抽烟，看到他走出来之後，踩熄烟蒂，笑着走向他，然後一头撞上他的肩头，「大乔，我好想见你喔……好像好久没看到你了。」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的确是蛮久的。江郁乔乱拨他的头发，「谁叫你昨天晚上醉成那样。」

 

    「我心情差嘛……你又在加班……」

 

    江郁乔拍拍李廷威的背，「好了，我们去吃饭吧。你有胃口吗？」

 

    「我想吃义大利面。」

 

    「呃，排骨饭不行吗？」

 

    「我不想吃炸的。」

 

    「那，牛肉面？」

 

    「我想吃义大利面啦！」

 

    李廷威生气地嘟起嘴巴，江郁乔只好妥协，「好好好，我们去吃义大利面。」

 

    李廷威又露出笑容，「那我们去ＯＯ吧，那家上次和可蓉她们去吃，还不错！」

 

    江郁乔照李廷威说的地点骑车过去，果然是一间装潢看起来价位不低的店。江郁乔总是不懂义大利面到底为什麽要卖那麽贵，他的舌头不刁，觉得便利商店的微波义大利面吃起来也是差不多口味。

 

    江郁乔单点了最便宜的大蒜辣椒面，李廷威点了他最喜欢的奶油蛋黄培根面。

 

    「不会太油腻吗？」江郁乔担心李廷威宿醉之後胃口不好。

 

    「没问题！」李廷威拍胸脯说：「这里的蛋黄面很好吃，一点都不油！」

 

    点餐之後，江郁乔问：「抱歉，昨天加班不能陪你。发生什麽事了吗？」

 

    李廷威噘着嘴，低头玩桌巾，「我……我想先不接案了。」

 

    江郁乔愣了一下，「为什麽？」

 

    李廷威在论坛上抱怨案主挑剔，结果有人酸他是程度不到，就是有他这种不专业的人，才让一般业主认为设计不值钱云云，李廷威气得删了文，也不想再接案了，反正也没搞头。

 

    可是他不想对江郁乔坦白，这样显得他禁不起批评。他若无其事地说：「我想出图文书啊，或是像１５Ｘ公分那种生活漫画。那种我比较拿手。还有啊，我看社群网站上那些画自己生活琐事的同志都很多人关注，所以我也想把我们的事情画一画，如果出版了就可以抽版税了！」

 

    江郁乔心知这八成是李廷威逃避的藉口，可是也不失为一个尝试的机会，所以他鼓励地说：「很好啊，那就从今天开始吧？可以一边接案，一边经营个画图的部落格或ＦＢ，等到累积人气──」

 

    李廷威打断他的话，「那样太慢了啦！要搞几年才行啊？」

 

    「……不然呢？你怎麽打算？」

 

    「就画个一两百页，直接投稿出版社啊！所以不可能有时间接案的啦。」

 

    「可是我听说出版业不景气，在网路上已经有粉丝的作品才比较有可能出版……」

 

    「没问题的啦，只要我画得好笑一点，一定可以的！不要小看腐女市场！」

 

    「腐女？」江郁乔只听过宅女。

 

    「现在很多电视剧啦电影啦都在搞男生的暧昧情节，超多女生爱看的你都不知道。」

 

    「呃……是喔？」江郁乔真的很惊讶。他一直以为女生喜欢看的是女主角和高富帅男主角恋爱的故事。

 

    义大利面一会儿送上来，李廷威一直兴奋地说有哪些事情可以画，同时记在笔记本上。看李廷威眉飞色舞的模样，江郁乔觉得这次李廷威应该是认真的，他也乐观其成。

 

    结果最後李廷威果然只吃几口就吃不下了，江郁乔也吃不下，他看着那盘几乎没动的面，叹气说：「打包好了。」

 

    李廷威当场否决，「不要打包啦！很丢脸耶。」

 

    「有什麽好丢脸？吃不下当然打包啊，还剩这麽多。」江郁乔看着李廷威面前的盘子，他可不能让那盘两百多元的面进厨余桶，明天还可以微波当午餐啊。

 

    江郁乔举手请服务生来打包，服务生也没多说什麽，收回去之後不久就拿来一个装着白色纸盒的塑胶袋，然後拿着帐单和江郁乔给的现金去结帐。

 

    「你看，明明就可以打包啊。」江郁乔摊手。

 

    可是李廷威还是很生气，一直到回家都不和江郁乔说话。

 

    江郁乔吃面的时候一直觉得牙龈很痛，走出餐厅时他瞄一眼手表，要赶去看牙医也不是不行，不过现在候诊的人一定很多，李廷威又还在生气，要是把他丢在家里，他应该会更生气吧？

 

    江郁乔想了一下，决定明天星期六再去看牙医，反正牙痛死不了人。

 

    牙痛是死不了人没错，可是痛起来还真生不如死。江郁乔晚上痛得难以入睡，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了二个多小时还是睡不着，牙龈痛到他好想自己拿老虎钳把牙拔掉算了。他悄悄从李廷威身边起来，倒一杯冰水坐在客厅，含着冰水冰牙龈。或许是这样的确缓解了一些疼痛，江郁乔就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李廷威早上醒来没看到江郁乔，走到客厅看他歪着头坐在沙发上睡觉，於是走过去摇摇他的肩膀，「大乔？大乔？怎麽睡在这里？」

 

    江郁乔还很困地唉一声，「我牙痛……睡不着……」

 

    「不是上个月才补过？」

 

    「那是右边。这次痛左边……」

 

    「这样喔。」李廷威转头看时钟，「诊所还要一个小时才会开吧。你要吃什麽早餐吗？我去买。」

 

    「不用，我……我想睡觉……」

 

    江郁乔摇摇晃晃地走回卧室，可是他在床上仍然睡不着，因为醒来之後牙龈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