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可以接受。”

    “……只要他们觉得喜欢我不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就行。”

    “对不起，是我以前太任性。”

    “……方圆，谢谢。”

    二十多年来，最难以放下的骄傲，终于在第一次认清自己后被现实瓦解掉。

    梁天意深吸一口气，很想再跟宁双喜说些什么，可手机刚点开，就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北京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只能无奈地放下手机，坐回电脑前，开始用那不到五分钟的影片一遍遍地虐待自己。

    因为不是主角，拍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宁双喜的角色就因为牺牲而结束了拍摄任务。

    这期间他总共只有五次跟梁文培的角色正面交锋，一开始完全被对方的气势压制住，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第二次，他就已经勉强能抵抗住梁文培的气场，第三次，几乎不再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他不知道最后交上的这份作业梁文培到底打几分，梁文培至始至终都没把他放在眼里，除了客气的招呼外，戏外几乎没有沟通。

    赵琛有点嘀咕：“你说万一他看你不顺眼，背后整你一下怎么办？哪个老子愿意看到儿子断背的？”

    “他不会……吧？”宁双喜也没底，表面上他努力在给自己挣分数，但分数都是对方的主观意志，感情分不及格，其他怎么努力都白搭。

    于是小演员和他的经纪人在跟剧组说拜拜的时候，还特意跟梁文培打了声招呼。

    还在等下一场的梁文培眼皮都不抬，嗯了一声，还真的一点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他接下《一九三八》的隐藏目的不就没达成吗？！

    宁双喜不管赵琛的眼神，直截了当地在众多工作人员忙碌的现场说：“梁老师，谢谢您的教导。希望下一部戏的时候，我能跟您演更多的对手戏。”

    梁文培这才扭过头来，眼神不冷不淡地看着他。

    宁双喜梗着脖子，没逃避他的审视。

    “三十岁前，你拿不了奖。”那人居然冷酷地下结论。“包括配角也是。”

    别说宁双喜，连一旁的赵琛脸色都有点挂不住。

    “不过，三十岁以后……倒是可以跟你试试合作。”他说完这句话，就起身继续自己的镜头了。

    赵琛立刻雨转晴，拍拍宁双喜的肩膀，笑道：“算是……好事？”

    “我现在二十六，”宁双喜居然还真的掰着指头开始数，“哎，还有四年而已。他的意思是不是四年后我拿金像金马金鸡的几率就很高了？”

    赵琛哭笑不得：“你要这么认为也行。”

    “四年？时间太紧了，”宁双喜啧啧摇头，“他还真瞧得起我。”

    ……自家艺人这么谦卑，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赵琛很纠结。但这份纠结在半个月后，彻底消散。

    就在《楼上的声音》上映首日，关泽如确认他们将报名东京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而同时报名的其他几部国语电影，在导演的水平上都还不能对关泽如形成威胁。

    赵琛和宁双喜高兴得仿佛已经拿了奖，宁双喜当即掏出手机给梁天意那边发了个微信，赵琛很努力才压制住自己要跟公司其他经纪人炫耀的冲动，在房间里团团转地发泄兴奋。

    直到关泽如推门进来，两人才勉强换回正形。

    《楼上的声音》在上映前，就进行了几次网宣，因为题材敏感，很多地推活动都不敢进行，生怕惹来反同人士的抗议。因此就连关泽如自己都没把握这部戏到底能获得多少票房。

    不过光是冲着他的名气和关系，首映当天就来了几十家媒体，声势浩大得不输以往他的商业片。

    宁双喜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阵仗，非常紧张。上回田导的《惊蛰》因为还是偏小众，都是常打交道的几家媒体，这次却来了港台，甚至有日本的媒体。

    大家都对关导的同性恋电影充满了好奇。这样的戏国内不是没拍过，也有成功的案例，但十几年了，正式上映的掰手指头都数的出来，更不要说投资额度还达到千万级别。

    电影播放前，宁双喜坐在座椅上，双手合十，紧张得关节都被捏得发白。

    他看过一些剪辑的花絮，却不敢看成片。他不希望自己在首映的时候太过关注观众的反应，以至于最后被淡漠的回响伤了自尊。

    一部总时长95分钟的同志爱情片，全程大家都很安静，哪怕是宁双喜赤裸的背影出现，大家都没有发出过多的噪音。

    直到宁双喜吞下大量安眠药后，绝望而癫狂地穿着白色西装在自己屋里演练结婚仪式，坐席上终于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这时候，另一个男主终于从相亲会上逃离，一边跑一边拨打宁双喜的电话……

    全片以充满幻想的结局告终。

    主题曲《1/2》响起，本就伤感的观众们再一次被片中人回忆的画面给刺痛，哭泣声越来越多，幸好最后导演剪切了些好笑的画面，这才让一些人破涕为笑。

    一些男同志却感同身受地哭得更加难受。

    关泽如微微侧脸看了下宁双喜，果不其然看到他眼角发红。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要站起来感谢观众，宁双喜迅速用手臂抹去眼底的水汽，站起来朝众人深深鞠躬。

    赵琛坐在角落里，跟着观众一起，死命鼓掌。

    首映日结束，网上关于这部片子的讨论像是感冒病毒一样，并不起眼，但又迅速地蔓延开。

    直到两个月前网友剪辑的宁双喜的MV又一次被营销号挖出来感叹，关于这部片子的舆论才彻底爆发。

    《1/2》直窜歌曲排行拍首位，哪怕大陆不能上映，因为歌词对爱情感受的共通性，乐迷们都把他拱到了他应有的位置。

    宁双喜又一次迎来人气的爆发。

  

    第41章

    

    赵琛一边高兴，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定的低调。国内对同性恋的容忍度并不高，太过招摇只会让他被群众捧起的热度迅速被高层人为的扑灭。

    因此比起另一位同样受热捧的男主演，宁双喜接的通告要少许多。就算上，也只是一些访谈节目和杂志拍摄，广告精挑细选了一些有质感的，最后一算，他的曝光率比电影走红前也多不了多少。

    宁双喜非常感激赵琛的呵护。

    经纪公司不是没给他压力，一个混了差不多五六年的艺人，好不容易有赚钱的一天了，不拼命压榨怎么行？上百个通告，你赵琛才选了不到四分之一，哪对得起公司之前的投入？

    赵琛只能跟上层讲道理，讲不通的时候，干脆硬着头皮去找方圆——这位金牌经纪人在圈里的人脉可比他强大多了。之前梁天意主动打电话放下姿态说愿意重新开始的时候，方圆就已经对宁双喜刮目相看，现在这位能让天王产生动力的小情人有难，他当然要帮。于是上层终于松了口。

    电影上映后的两个星期，总票房基本保证了一千万的基数。

    作为一部小众方向的电影，不但保本还赚了钱，这让关泽如松了一大口气。

    其实单是靠港岛的观众根本达不到这个数字，票房里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从大陆过来观影的LGBT团体和关泽如的粉丝。虽然比不上当年某三J片的电影旅游经济学，至少也证明了电影质量不错。

    这份口碑，终于在入围东京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时得到反馈。

    听说自己要跟导演走红毯，宁双喜有些慌。公司给他安排了最好的服装品牌赞助，赵琛为了让他更上镜，严格控制他的饮食外还安排了形体教练。

    所有人都在紧张，这让宁双喜更加紧张。他半夜跟梁天意通话的时候，连连追问对方当时在国外MTV音乐节走红毯的时候是怎么一个状况，梁天意其实早就想不起来那么多细节了，只能睁眼说瞎话来安慰他。

    “几点到东京？”实在没办法再掰下去，梁天意扯开话题。

    “五号的晚上六点。”

    “住哪个酒店？”

    “我看看……帝国吧？”

    “那里有家不错的蛋糕店，我给你发给地址。”在对方生疑前，梁天意很自然地丢出个借口。

    全身心都在紧张的宁双喜哪里会想这么多，真以为对方推介美食，拼命摇头：“不要了不要了，这几天我吃一口饼干赵琛都要崩溃，更别提蛋糕。”

    梁天意轻笑，他盯着屏幕上明显比以前瘦了些的青年，说：“你这样，确实比以前好看。”

    这撩妹的语气着实有点别扭啊。宁双喜梗了一下，只能回应：“始终没你好看。”

    “那客官，你还喜欢吗？”梁天意摆了个撩人的姿势

    “……”宁双喜可耻地发现自己太久没发泄，就这样都能硬了。

    “你硬了。”没想到那头的人居然从他一个微小的动作看穿真相。

    “……没有。”宁双喜木着脸否认。

    “那站起来看看？”

    跟他交往这么久，怎么就没发现他有这种本质？宁双喜用力关上电脑，暴力切断两人的沟通。

    然后脸红红地起身去了厕所。

    在一群人鸡飞狗跳的准备下，宁双喜终于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提前两天到了东京。剧组的其他人要到走红毯当天才集合，在这之前的时间，宁双喜纯粹是提前来踩个点，做好准备。

    抵达酒店后的第一顿晚饭，宁双喜就甩开赵琛，自己一个人去了梁天意介绍的那家蛋糕店。

    并不是说他有多想吃蛋糕，而是他想至少在对方问起的时候，他能诚实的回答“好吃”还是“不合口味”。

    远距离恋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梁天意有逐渐被抛下的焦虑，宁双喜同样也有感情变淡的担忧。

    很多时候，两个被距离拉远的人，没有共同的生活环境和生活主题，最后能讨论的也就只有一些从前的鸡毛蒜皮，等这些话题都全部聊尽后，再多的努力都无法燃起从前的热情。

    除了创造更多的共同话题外，没有别的方法可以维持这段感情。

    一旦有一方因为疲倦而有了放弃的心思，这条根本就不牢固的绳子就会随时断裂。

    点了两个梁天意重点推荐的蛋糕，为了不让赵琛念叨，他只能坐在餐厅里把他们全部吃完再回去。不过吃之前，一定要先拍两张照片给梁天意发过去，证明自己没有辜负他的好意。

    照片发送之后没多久，身后传来两声信息接收的声音。

    他并没注意到，只是慢慢地品尝完蛋糕，然后走出蛋糕店，准备到外面散步消食。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就连在帝国酒店都会出现被人挟持的情况。

    一只手从后面将他的眼睛捂住的时候，宁双喜下意识地想要呼叫，可下一秒传到耳朵里的声音让他连站立的力气都被彻底夺走。

    “嘘，客官，到我房间玩玩？”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笑意和狡黠，手腕上淡淡的香水味也印证了他的身份。宁双喜很想掰开他的手查看，但对方恶劣地从后面亲吻上他的耳根，让他连这点挣扎都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