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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作者:毛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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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年下 商战

  袁叔瞥了黎邃一眼,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收了桌上的文件撤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两个人,陆商那阵耳鸣终于消退了下去,听见动静,缓缓朝黎邃转过头。纵使他看不见,那一瞬间,他还是感觉到了一股灼热到让人无处躲藏的视线。
  黎邃神情凝重,就这么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心疼、质问、悔恨、担忧……眼里翻滚的无数情绪像泄洪似的,再无顾忌,顷刻间全部倾泄出来。
  陆商倏然一怔,手指不自觉抖动了一下,暗暗叫糟。
  ……孩子生气了。
  黎邃一直没有说话,就这么盯着他,一贯游刃有余的陆老板此时也不由紧张起来,光骗了人不说还瞒这么久,这件事他到底还是心虚。
  陆商等了片刻没等到他开口,彻底不淡定了,虚弱地扶着椅子站起来,刚要迈步,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
  黎邃紧紧扶住他,生怕他摔了似的,抬脚把附近的凳子踢开,声音因为情绪起伏剧烈显得有点嘶哑:“……站得稳吗?”
  陆商点点头,他脸色本来就好不到哪儿去,此刻因为紧张显得更加苍白,反握住黎邃的手,不安道:“黎邃,我……”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黎邃哽咽地打断他,开始牵着他往外走。
  陆商霎时感到一阵无力的心焦,任由黎邃牵着,慢慢走出会议室。黎邃脚步很慢,明显在照顾他,嘴上说着不想和他说话,可每到有障碍物和台阶的地方都不忘出声提醒,只是提醒得特别简略,陆商心知他是因为生气不想多说。
  一路开车回到陆家,这里没有外人,下车的时候,黎邃根本没打商量,直接把人横抱进了屋。
  “药是哪一种?”
  陆商听到一阵翻找的声音,知道黎邃正在气头上,说的话多半也听不进去,小声说了两个药名。
  药的分量刚好,水是温热的,陆商吃过药,黎邃摸到他后颈偏凉,再一探,贴身的衣服都被汗湿了,黎邃动作一顿,呼吸颤了颤,极力忍住了什么,才转去浴室放了热水给他洗澡换衣服。
  期间,黎邃动作一直放得很轻,对他看不见的状态也十分照顾,可就是不理他,陆商主动开口了两次,黎邃都直接当没听到。
  露姨见他们之间不对劲,似乎想过问,被黎邃制止了,只交待让她给陆商煮一碗清淡的粥。
  全过程陆老板表示相当郁卒,他现在看不见,只能任人摆弄,说的话没人理,基本上就等于被人隔离了。
  黎邃一口一口喂他吃完粥,把他抱到床上,下了指令:“睡觉,休息。”
  陆商哪里睡得着,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黎邃已经关上房门出去了。黑暗中,他只好闭上眼,心情复杂地轻叹了一声。
  到底是身体虚弱,又经过早上这一场,陆商挨着床没多久,就扛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渐渐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悄然进屋,坐在床边看了他很久,又手法轻柔地替他按摩眼眶,到天黑都没有离开。
  
 
  ☆、第四十一章
 
  
  药物作用下,陆商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醒来睁眼便看见有熹微的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灰暗,他稍稍安下心,习惯性去摸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黎邃不在,被子里也没有温度,他根本一晚上就没来睡过。
  陆商坐起来,发现床边的家具都被搬空了,一时懵了会儿,还以为家里遭了贼,转念一想就算有贼也应该去撬保险柜,偷他的家具做什么,多半是被人移走了。
  他换了衣服下楼,一进客厅便怔住了。
  一夜之间,客厅里大大小小的桌椅、柜子、墙角,所有凸出的尖角上全都被人用泡沫仔细包了起来,几个易碎的鱼缸和装饰品也被拿开,放进了够不着的高处。
  此时要是有不知情的人进门,大概要以为家里有刚学步的孩童,陆商站在原地,环视四周,明显感觉心脏某个位置轻轻颤动了一下。黎邃一夜没睡,应该就是在忙这些了。
  桌上放了早餐,用保温盒装着,是他喜欢的薄饼,还配了水煮蛋和虾粥,露姨通常不会细致到把蛋壳都剥好,早餐必然是黎邃做的。陆商站在屋子里,手指摸上被泡沫包裹的桌角,一时心中情绪翻滚,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时候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他把黎邃当孩子了,还是黎邃把他当孩子了。
  门口一阵响动,黎邃晨跑回来了,脖子上搭了条毛巾,看见他,明显怔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确认什么。
  陆商与他对视,淡淡一笑,“早。”
  黎邃神情微动,不知是不是熬夜的关系,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红肿,陆商保持着微笑,就见黎邃径直越过他,走到抽屉前拿了药,沉默地放到他面前,又上楼冲澡去了。
  意思很明显,让他吃药,可就是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陆商望着黎邃的背影,笑容淡下来,感到一阵头疼。原以为最多也就气一晚上就会好了,怎么也不会隔夜,没想到这次失了算,黎邃这回是真生气了。
  他们二人的相处向来自然,现在一方刻意不理会,陆商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他大概是把所有的伶牙俐齿都用在职场上了,哄孩子上简直是笨口拙舌。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睡觉的点,陆商在床上等了半天左右不见人来,渐渐感到一丝怅然,黎邃这是在故意避开他,不和他一起入睡。
  他心里没底,决定下床去找,奈何身体还没恢复,一入夜就看不清楚,在床头柜摸找半天,反而把眼镜碰掉了。这下真成了睁眼瞎,陆商站在床边不敢轻易挪步,怕直接把眼镜给踩碎了,只能蹲下来,手足无措地去地上摸索。
  结果手还没碰到地毯,先被人给握住了,连着身体一把带起来,紧紧拥进怀中。
  “你在做什么……”抱人的情绪起伏得很厉害,胸口剧烈颤动,像是被他捡眼镜那一幕刺激到了,“你在做什么……”
  陆商被抱得很紧,紧到胳膊甚至勒得发疼,他在一片迷茫中愣了许久,直到肩膀上感觉到湿热,才渐渐回过神来,黎邃哭了。
  内心好像有条巨鲸在水底翻了个身,带来悄无声息的震颤,陆商抬手抚上黎邃的头,张了张嘴,又觉得什么话都显得多余。他没忘记,他家的小乌龟是从来不哭的,哪怕当初被李家人虐打,在保护林区濒临绝境,他都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对不起。”陆商闭上眼,摸着他的头,真心实意地道歉。
  黎邃只是抱着他,手臂收得更紧,像憋了一整天终于忍不住了似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胡乱蹭在他肩上。
  陆商被他哭得心颤,忙伸手拍打他的背,一下一下哄着,“好了,受委屈了是不是?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有任何状况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黎邃哽咽道,把喉间那阵堵得难受的东西使劲咽下去,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我心疼。”
  手心里是一颗强劲跳动的心脏,透过皮肤声声传入他的身体,陆商不由鼻间泛酸,想掰开他的肩膀去摸他的脸,却被黎邃强硬地禁锢住,“别看。”
  陆商缓了缓,体谅了他这点小面子,放松身体任他抱着。
  夜深了,窗外刮起风来,吹得院里的常青树呼呼作响。黎邃埋在肩上的声音渐渐平息,退开些许,想到陆商现在不能久站,小心地把他放到床上,自己也脱了衣服,关灯从背后抱着他。
  心悬了一天,陆商其实很疲累,但他现在不想入睡,扣着黎邃的手,握了又握,舍不得松开。
  黎邃俯身亲了亲他的眼睛,躺在他耳边小声说:“陆商,我希望你明白,你生病也好,失明也好,走不动路了也好,我不是只爱健康时候的你,我爱你的全部,你的后半生,生老病死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别把我挡开好吗?”
  黑暗中,陆商呼吸颤了颤,翻身抱住他,“傻……”
  古人说,得失皆天定,忧喜总归命,知天知命,守之为幸①。陆商想,老天爷大概都是算准了的吧,在他身上拿走了健康的心脏,却赐给他一个这么好的爱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数,他从前不信命,如今却不得不感谢上苍,有生之年,何其有幸。
  短暂的两天假期很快结束,陆商的身体依然时好时坏,黎邃实在不放心他去公司,怕又出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干脆把工作全部搬回了家里。
  股东会虽告一段落,但终究没商量出结果来,黎邃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他独自参会了,亲自拟定了一系列会议流程,又请了监事会全程监会。
  不知是不是知道了陆商在牧盛投资了的缘故,再次召开会议时,股东风向明显倒戈,之前死活不愿意掏钱的几个老股东闻到了放长线钓大鱼的味儿,纷纷让了步,在决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刘兴田表面上没露出什么不满,但额角怒起的青筋出卖了他,知道以自己现有的股份改变不了大风向,干脆也把字给签了。就这样,一场明争暗斗的股东会最终以提取百分之四十公积金的结果落下了帷幕。
  工作告一段落,黎邃立即推了所有的行程,专心在家里照顾陆商,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加上休息充分,自从上次之后,陆商的眼睛再没有出现短暂性失明,只偶尔晚上会看不清楚,戴了眼镜后稍有改善,但光线不好的户外也仍是够呛。
  黎邃几乎不干涉他的行动,只是一双眼睛没离过他的身,遇到不平坦或是障碍物时会出声提醒,必要时会默默跟在他身后。
  过了年后,天气渐渐暖和,黎邃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冬天对于陆商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过于寒冷的天气总会让他四肢血流不畅,气温高了之后,这种情况就会渐渐好起来。
  清明前夕,黎邃带着陆商去医院做检查,梁医生看完检查报告,总算是没有像往年一样暴跳如雷,反倒露出了一点儿可以称之为满意的神色。
  “还不错,继续这样保持下去,这两年可以不用手术了。”他翻完报告,摸了摸下巴,“真是神奇,我原本以为他连今年都撑不过去的,看来多巴胺和心脏的联系比我想象得要大啊。”
  黎邃愣了一下,又听梁子瑞嘀咕了一句,“可惜了,这么好的研究案例,要是我老师在就好了。”
  “你老师?”
  梁子瑞“嗯”了一声,头也没抬:“他叫Leon,瑞士人,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心脏病专家,他做过的心脏病手术几乎都可以纳入疑难教案,可惜他有个恶习,喜欢嗑药,后来被学校发现,把他解聘了。之后他就满世界跑,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之前找过他一次,想让他帮我分析一下陆商的病例,但是他拒绝了我,跑到深山里做药品研究去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黎邃听完,不免觉得有些可惜,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却不能为他们所用,“他很难找吗?”
  “一个嗑药鬼,一天有一半的时间沉浸在幻觉里,你说难不难找。”梁子瑞把报告整理好,从一旁的书桌里抽出病历本,“把他的饮食和睡眠情况告诉我一下。”
  这些黎邃早就烂熟于心,想都不用回想,一一答了。
  梁子瑞低头在病历本上做记录:“房事频率。”
  “一周一次。”
  梁子瑞抬头看了眼,“谎报会妨碍我诊断。”
  黎邃:“……一周四次。”
  梁子瑞“啪”一声合上本子,“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吧,一周最多两次。”
  陆商这时正好推门进来,打断道:“你什么时候连这个都管了?”
  “我是为你好,”梁子瑞怒道,“再胡来,小心死在床上!”
  “嗯?”陆商眼睛一亮,“死在床上?听起来不错,比死在病床上潇洒多了。”
  说完还去拉了拉黎邃的手,歪头笑道:“我们回去试试?”
  “你……”梁子瑞自知干不过陆商,只好转头对黎邃发火,“他胡闹,你也就由着他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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