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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眼下意识地在黑暗中寻找光源，双手忍不住想要拼命抓紧什么，身体想要挣扎着扭曲成各种形状，借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整个人就像漂浮在外太空一样虚幻。不过好在不需要思考，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到哪儿去？一切都不再重要。大脑和身体可以停下来歇一歇，感觉真好。

　　Joy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漂浮了多久，没有太阳东升西落，没有月亮繁星光影交融，时间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周围只剩下一片寂静。这种静像冰一样透进他的内心，凉丝丝的，很宜人。

　　一阵突如其来的光打破了这种虚空，书本上的宇宙大爆炸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光混合着重力突然向他袭来，他感觉自己在空中翻了一个圈，平躺在垫子上，就连眼皮都重新感受到重力而变得有些沉重。耳边传来滴-滴-滴-的声音，这个声音让他心里像猫爪一样，吵得他有些难受。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与之前的黑暗完全相反，入眼全是一片洁白，没有一丝杂色。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右手食指上套着一个黄色的塑料仪器，仪器另一端连接到一个方形的显示屏，滴滴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轻轻转头，窗户是个阴天。入冬后特有的阴沉，厚厚的云层让人有些压抑。床边插着一束新鲜的红玫瑰，娇艳的红与纯白素净的病房一点都不搭，却让Joy有一种熟悉感。

　　“你醒了？我马上通知家属。”旁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兴奋地说。

　　家属？恐怕他自己都联系不上吧。Joy在心里冷笑着，转过头，只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头戴护士帽的背影匆匆离去。

　　Joy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沙发、电视、冰箱、洗手间一应俱全。

　　两分钟后，一名中年男医生走进病房，微笑着给他检查了一下眼睑和舌苔，检测了一下心率和血压。微笑着说：“你已经度过危险期了。你失血过多，这几天要注意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这是我的朋友，出院后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他。”

　　医生递过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心理咨询师 John Well。”

　　Joy接过名片，随手塞在枕头下面，连开口说句“谢谢”的兴致都没有，继续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自杀一定是一种心理疾病？毫无意义的继续赖在这个世界上，甚至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的才是正常人？死亡不是所有人的归属吗？明明人人都会死，只是稍微加速一下这个过程，就被别人当做不正常？Joy忍不住思考着，突然感觉头有点晕，他将思绪全部赶出脑海，沉沉睡去。

　　他再次睁开眼睛，夜幕已经开始降临。他看了看窗外，眼神还没从窗口移开，就感觉到他的右手被一只大手紧紧抓着，突然还用力握了一下。

　　Joy转头看见刘承志正坐在床边盯着他。他精神状态不是很好，金框眼镜也掩盖不了他凹陷的眼眶和浓浓的黑眼圈，皮肤和显得有些粗糙而缺乏光泽。

　　“你终于醒了。”刘开口到，声音又些沙哑。Joy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将手从他手掌里抽回。

　　刘轻轻皱了下眉头，“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Joy仍然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在注视他，又好像直接透过他的身体望向更远处。

　　刘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掌，有些焦虑地说：“Joy，你怎么了？这么不说话？”刘继续看了Joy几秒钟，起身按下呼唤铃。

　　“医生，他是怎么了？不说话也没反应，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刘起身站到一旁，让医生仔细检查Joy的身体。

　　医生再次检查了Joy的耳朵和喉咙，将刘叫到病房外。

　　“先生，病人没有任何器质性的伤害。考虑到病人之前是自杀，这种状况更多是有心理因素造成的。其实有很大一部分病人失语，并不是因为器官受损，而是他们自己选择不说话。针对这种情况，只能希望家人和朋友多关心和开导，也可以寻求心理治疗。平时要特别注意病人的情绪，避免造成他们情绪起伏过大。同时还要密切关注病人是否继续有自杀倾向。一次自杀失败的人很大一部分会继续谋划自杀。”

　　听完医生的话，刘面色沉重，“我知道了。”

　　“今天晚上再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回去后好好调养，尽量减少他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密切关注他的自杀倾向。”

　　刘到卫生间点了一根烟，再次回到病房，“刚才医生告诉我，你今天在医院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不在的这几天Doll可想你了。”

　　“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哦已经让Gap给你准备了，他一会儿就送过来。你这几天只能吃清淡的食物，我让他炖了鱼片粥。”

　　“还有Jimmy，他说明天上午来看你，顺便接你出院。”

　　尽管Joy一言不发，刘还是拼命找话讲，希望某一个话题能让Joy能有回应。

　　Joy继续躺在床上，自从睁开眼，他真感觉自己死过一回，现在就连胸口的心脏跳动好像都慢了许多，很难再有东西能够提起他的兴趣。他很不配合地闭上眼睛，留刘承志一个人呆呆坐在一旁。

　　半个小时后，Gap送来了鱼片粥，将饭盒放下，刘就安排他回去，自己亲自照顾他吃饭。

　　“Joy，好吃吗？“Joy从刘手中接过勺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一句话没说，也没看他一眼。

　　“你说说话好吗？”刘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

　　Joy拿勺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接着喝粥。刘猛地站起来，凳子发出哐当一声响，往门口走了两步，似乎想出去，却又转身回来坐下。

　　“你生气也好，骂我也好，都可以，但是不要这样闷声不吭，好不好？”

　　Joy一口一口将粥全部吃完，刘将饭盒简单清洗一下，放在桌子上摆好。走到床边又尝试着和他说了几句话，Joy还是没有反应。

　　“你困了吗？我陪你看会儿电视吧。我等你睡着了再回去。”刘拿过电视遥控器，真打算按下电源键，Joy将遥控从刘手中拿走放在床边，躺下闭上眼睛。

　　“你想睡了吗？那我等你睡着再回去。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出院。”刘说完在床边坐下。

　　Joy直直地躺着一动不动，他能感觉到刘的视线在他身上徘徊。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刻意保持匀速而缓慢的呼吸声。十多分钟后，Joy终于听见刘关门离开的声音。他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一点睡意都没有。

　　生气？怨恨？其实他现在并没有那么复杂而强烈的情绪。相反，他的内心显得异常平静，他只是单纯的很喜欢安静，喜欢到他选择不发出声音，如果可能的话，也希望别人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打破宁静。这种宁静带给他一种简单而安心的感觉。

　　刘驱车回家，一进门就直奔Joy的房间，再次将他的笔记本翻了出来，吩咐Gap到：“明天早上少爷出院，你们今天晚上把他房里的东西全部搬到我房间。”刘说完拿着笔记进了书房。

　　在Joy昏迷的这三天里，他除了在医院里陪着他，就是回家研究他房间里放着的笔记和遗书。这个笔记让他第一次真正了解他。过去他调查过他，知道他的家庭背景、生活环境，生命中发生的大事小事，但是他不了解他这个人本身，不了解他是怎么看待自己，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他的自我是缺失的，他是一个哥哥，是一件商品，他只是盲目的通过不同的外在关系来定义他自己。而他的人生本来就缺失绝大多数东西，是在一种畸形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和外在环境的联系非常少，能够用来当参照物定义自己的东西也很少。所以当事情发生时也就显得异常脆弱。

　　笔记的最后一段刘一直没弄明白，他没想到Joy竟会从这么深奥的层面去思考人生。但是最起码他看懂了一点，Joy是爱他的，直到自杀前都没有放弃过爱情。甚至可以说这份沉重的爱情是他想要终结生命的催化剂。现在呢？今天Joy的表情让他有些担心，他不仅没有说话，脸上还挂着一副冷漠的表情，就像戴着一张厚厚的面具。眼神也变得有些空洞，不像过去的他，会害羞，会慌乱，会手足无措，还会低声下气央求他的爱。

　　他喜欢看他因为克制自己的爱情而手足无措的样子，喜欢看他在床上强忍住不叫出声的样子。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瞬间难觅踪迹。

　　终点就是起点？他喜欢这句话。就让他们在这个新的世界，有一个新的开始和不一样的结局吧！

　　

 

　　☆、我们重新恋爱吧！

 

　　第二天一早，刘带着早餐到病房，Joy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看报纸。

　　“Joy，我给你带了粥和小笼包，你先吃点。”刘将桌板放下来，把早餐摆在他面前。Joy没说话，默默地吃着早餐。

　　“在看什么报纸呢？”刘拿起放在床边的报纸，随手翻了一下，一眼就看见头版的新闻“F帮开始重组，社团制变为公司制”。刘将报纸合上，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吃早餐。

　　“Joy，你感觉怎么样？听说你今天出院。”Jimmy提着一个水果篮，推门走进病房，微笑着打招呼。

　　Joy抬头冲他微笑了一下，示意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我明天的飞机去澳洲，打算在那边定居，以后很少回来。记得要经常给我打电话发邮件哦。”Jimmy一点都没介意他的沉默，仍然开心的说。

　　两人上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之后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Joy本以为两人已经渐行渐远，也曾因为自己没有出席Tim的葬礼而感到自责，没想到Jimmy这么豁达，竟然主动联系他。让他觉得有些感动。

　　Joy看着Jimmy，点了点头。

　　“你们先聊着，我去办出院手续。”刘说完先离开病房。

　　Jimmy坐到床边，拉着Joy的手问：“你是不愿意在他面前说话？”

　　Joy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

　　“那你愿意跟我说话吗？”

　　Joy犹豫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让Jimmy有些焦急。

　　“那我给你发信息你会回吗？”

　　Joy想了一下，点点头。

　　“我说你这是何苦呢？算了，你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选择吧。你一路走来其实挺不容易的，刘现在对你也挺好，为什么不能开开心心享受生活呢？其实上天待我们已经很仁慈了，可怕的事情最终不是都没有发生吗？有时候我就在想，不能辜负上天对我们的眷顾啊，要好好生活。”Jimmy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着。

　　“你还不知道吧？你师父和我师父他们都退休了。随着F帮的改制，他们已经彻底脱离帮派了。Rat想在北美那边开一家酒吧，Mat打算当一名健身教练。大家都可以选择过自己的生活。”

　　Joy欣慰地笑了笑，有手指了指Jimmy。

　　“你问我吗？我爸爸死后给我留了一笔财产，我打算移民澳大利亚，在那边承包一个牧场。我喜欢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Jimmy欣喜地说，眼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Joy看着Jimmy笑了，主动握着他的手。

　　“你不愿意说话就不说，但是我给你发信息你一定要回，主动吗？”Jimmy用坚持的眼神盯着他，直到他点了点头，Jimmy才开心地笑了。

　　一个小时后，Jimmy离开了，他站在医院门前向Joy挥手的时刻，Joy有一种也许今生都不会再相见的伤感。

　　刘和Gap把Joy接回刘家。Joy上到二楼正打算回他的房间时，刘突然拉着他的手臂说：“从今天开始，你跟我一起住三楼，你的东西我都让人收拾到我房间了。走，我带你上去看。”

　　刘拉着他上了三楼，每上以及台阶，Joy都感觉有些别扭和紧张。三楼是刘的领地，每次上来他都怀着各种忐忑的心情。而除了书房之外的空间，他更是从未涉足。

　　刘拉着他来到三楼左手边最里面的一间房，他知道那是他的卧室。他在过道上停下了脚步，却被刘拉着来到房门前。在换房间这件事上，刘没有给他选择和反驳的权利。

　　刘推开房门，那是一件宽大的卧室，白色的墙壁，灰色的窗帘，深棕色的床，深蓝色的格子被罩，床边放着一个双人坐的棕色真皮沙发，角落里摆着一个衣帽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多余的装饰。卧室两边分别连着一个单间，一边是卫生间，另一边是衣帽间。整个房间全是冷色调，让人觉得有些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