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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蛟戏傲鸟(只若初见)+番外 作者:偶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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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昱昇年少气盛,只要有人和他的言论不一样,就立刻动怒:“反正我不去!那有什么好的!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只想把我赶出去,我姐姐嫁人了,我再出去,这昱家就是你们的了!”
    赵老六说:“我的爷爷!可不带这么说的,我老赵跟了你们家十几年,怎么就落了一身埋怨?我也好,两个姨太太也好,小姐小少爷也好,那都是要帮衬你的。”
    昱昇觉得这话还算动听,虽然知道赵老六这老狗口是心非,但是总算听着舒服,若是黎漠有他一半的会哄人,昱昇也不会那么口不择言,他抿了一口凉茶,清凉的草药味在嘴里蔓延:“我不管,反正我是不想去。”
    赵老六说:“少爷,你听我一句,你这一出去可就自由了,家里又供给你钱,没人管着,这不是好事一桩吗?北京城再好玩也就是这么几样,外面好玩的更多呢。”
    赵老六的这几句话倒是打动了昱昇的心,他犹豫了一下:“可是总归孤影单只的。要不我带上黎漠跟我去吧,他还能照应我。”
    赵管家连忙说:“可千万别,一则是钱家里花不起,二则是他可是跟你爸爸通气的,倒时候你做了什么,他回来跟你爸爸一汇报,断了你的钱路,那还怎么玩乐?放心吧,北京城里好几家少爷小姐都一同去,你落不了单。”
    昱昇咬了颗蜜饯:“那让我再想想吧。”
    
    第21章
    
    昱思惑并没有给昱昇考虑的时间,黎漠跟他说了昱昇的意思,他思虑了一会对黎漠说:“若是如今还事事都由着他,他才真是给毁了。”黎漠虽然宠溺昱昇,但是心里也分得清是非。昱昇跟他撒泼过也撒娇过,通通不见效,他打定了主意,还托付朋友走后门这个名额,颇有些亲手送他离开的意思,他知道昱昇非得要独自生活一段才能知道生存的艰辛,钱财的不易。他买了上海的车票,这些少爷小姐们要统一从上海出发去往大不列颠留洋。太太开始一万个反对,她生怕儿子一走,自己就看不到他了。昱思惑同太太讲明了道理,自从免了太太管账的权利,他们夫妻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用心的交谈过了,老爷知道太太的顾虑,他劝慰太太,昱家要指着昱昇撑起门面,就要让他学做人会本领,只有这样才不至于把家都败掉。
    太太虽然心疼儿子,却也理解老爷,为人父母总是希望孩子能有出息,也欣慰老爷心中最挂念的依然是昱昇,这一趟留洋对如今的昱家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销,然而老爷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让昱昇去,自己怎么能一时心软毁了孩子的前途呢。她又怕这一路昱昇劳顿辛苦,把自己多年积攒的体己钱交给儿子,让他好生照顾自己。
    昱昇走的前一夜,家中难道气氛和睦一些,连太太都勉强上了桌子,已经成为昱家姑奶奶的昱愔也带着丈夫一同回来娘家。一家人似乎都把留洋当成能让大少爷走上正道的灵丹妙药,指望他出去一次回来就能做起大事来。昱昇经过几日思考似乎对出国留学也不那么排斥了,爸爸妈妈黎漠都让他去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事,尤其是当父母给了他花不完的银子的时候他几乎对留洋这件事期待起来了。他想,如今他有钱,又能离开父母的管教,太自在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对他能离开家去见世面也是十分羡慕的,这让他更觉得长了面子,连带着对黎漠的怨恨也轻了。席间昱思惑说:“昱昇,这次去留洋,你是去学本领,男子汉大丈夫,出了家门顶着是昱家的脸,出了国门顶的是国家的脸,学本事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同僚之间要相互帮助,切不可跟在家一样,一语不合就跟人动手。学学你哥哥的性子,遇到事情礼让三分,吃些亏不打紧,万事不要强出头。”
    太太也嘱咐:“昇昇,爸爸妈妈不在你身边,千万不要惹是生非,这到了外面不比家里,若是出了事情……”
    昱昇打断说:“啊呀,我知道了。都是一些洋毛子,连话都说不通,怎么能打得起来?”他认下了要出去的好处,隐约生出了几分雀跃感,对家中的絮叨有些不耐烦,也有点依依不舍,他这几天对旁人特别的和气,憧憬日后自己留洋回来做了大官家人全要靠着他生活的场景,颇有些雄心壮志。
    黎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舍不得,昱昇是他一直守着长大的,如今突然离开,黎漠既像昱思惑一样希望他能改一改如今这个模样,又像太太一样怕他出去要吃亏。昱昇脾气暴躁,又不会说话办事,黎漠给他跑下名额之后又去帮他暗中打点,他站柜台,总要认识一些达官贵人,他们有的人的孩子已经在大不列颠了,黎漠和他们多走动了一些,备上厚礼,恳求他们能帮忙照拂昱昇。
    昱昇当初失而复得,回来的时候,比在家里的时候长进了不知道多少。如今又要出去见识,不免被家中寄予厚望,姑奶奶对弟弟语重心长的叮嘱,连两个姨娘都抹起了眼泪,唯一对此不痛不痒甚至还有些欣喜的就是他一双弟弟妹妹,在他们看来,这个霸道的哥哥不在家,真是再好不过。
    晚上家里都吃了酒,老爷太太们都休息去了。昱昇睡不着,走到院子里,坐在长廊上看星星,长廊两侧种着菊花,一簇一簇美得不可方物,前几日下了场雨,把桂花都涿掉了,这些菊花却熠熠生辉起来,只是味道闻起来有点生涩,昱昇这一去至少要走两三年,他在院子里左顾右盼,像是即将离开巢穴的雏鹰,既有将展翅高飞的期待,又带着些对未知天空的惶恐。黎漠经过他身边,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这几年,黎漠整日在柜上,昱昇天天都在外面。总觉得他们生份得奇怪,可是细想起来,他们见面的时候总是有限,似乎很久都没有两个人独处过了。
    黎漠挨着昱昇坐下来,秋日的夜晚很舒服,虫鸣声更趁着安静显得越发清楚。黎漠瞧着昱昇,昱昇已经不再是那副柔柔嫩嫩娇小少年的样子,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青年了。昱昇生的白,比旁人难免更招眼一点,若是单看他的模样,不知道多少姑娘要芳心暗许。他五官精致,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看人的时候总是不抬眼皮,高鼻梁薄嘴唇,生得一副薄情相,可是他真是漂亮。黎漠看着他,闻到他身上带着若有似无檀香的味道,不免偷偷地深呼吸一下,那味道便在鼻腔里久久盘桓。
    昱昇前一段因为气愤黎漠无端惹事要撵他走,对他颇为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了一阵子,虽然知道黎漠是不会与他计较的,但是眼看自己要走了,心里生出不舍,拉着黎漠说:“我要走了,家里就靠着你多担待了。”
    昱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不再叫哥哥了,第一次不叫后慢慢也习惯了,似乎是想把两个人身份强调的原因,只是今日气氛这样舒服,他总想着再叫一声,又似乎有点羞赧,怎么也叫不出口。黎漠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很想叮嘱昱昇,又觉得今天他听的嘱咐已经够多了。他原本不善于说话,但是这几年掌柜下来,多少也有了些长进,在昱昇面前却还是笨嘴拙舌,毕竟他早就不是那个只能依靠着自己的小男孩了。
    凉风习习,夜里带着些菊花的味道,闻起来不似花朵的香甜,倒是有几分药性,两个人并排坐在院中的长廊里,昱昇回来的那一年,太太亲手在走廊两旁种了紫藤祈福,如今攀攀沿沿已经把棚顶盖得密不透风,少年时候的相依为命转眼都成了过往,整日碌碌,唯有偷得一时闲的时候才恍然感叹岁月的匆忙荒芜。
    昱昇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又想也许过个几年回来,黎漠已经讨了老婆,亲亲密密的跟别人成了一家子,就想如今的姐姐姐夫那样,总要形影不离,到时候自己要跟他亲近,怕是更难了,他们两个就这样坐着,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就这么持续了一会儿,黎漠突然想起什么,从衣服里摸出一张银票。
    昱昇没料到黎漠拿了这个出来,有点茫然的看着他,黎漠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他知道昱昇带的钱很充裕,但是更了解他花钱流水一般的性子,他把银票放在昱昇手里说:“你拿着吧。”
    昱昇看了看张银票,心里突然酸了一下,黎漠怕是把这几年积攒的月钱都拿出来了。他抿了抿嘴,突然想到儿时黎漠要省给他馒头的事情,眼眶几乎都要一齐酸了,他把银票放回黎漠手里,偏着头说:“我不要!”
    黎漠说:“我整日在家里,吃穿都用不到,你还是带着罢。穷家富路,有钱傍身总要安全些。”
    昱昇说:“我有钱,爸爸给了我很多钱,妈妈也给了,我不用你的了。”
    黎漠执意不肯拿,昱昇少爷脾气上来了:“我说不要就不要!这么一点有什么用!”
    这本是及伤人的一句话,可是最后两个字,带了哽咽的声音,黎漠瞧见昱昇的眼圈红了,知道他的心意,这样一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黎漠的心中早就难过了好几天,两人对着看了看,都不再说话。昱昇突然倾过身子,双臂揽上黎漠的脖子,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处。
    这样一抱,只觉得彼此的味道盖过菊花香,生生灌入鼻腔,黎漠浑身一颤,也伸手抱住昱昇,他们这样拥抱着,彼此依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好。平日里争吵也好,觉得变化了也罢,真到了要分开的时候,才觉出了痛,昱昇摸到脖子上头拴着的一块碧玉,这是他回来不久时候爸爸给他的,样子很是精巧,碧绿无暇的叶子生了一块黄俏色,巧夺天工地雕刻了一只玉蝉,寓意一鸣惊人,一夜成名,材地更是通透难得,雕工更是精妙无双,玉蝉栩栩如生,这算是昱家的祖传,早前是宫里头赏赐的,这小玩意昱昇本来喜欢的紧,这会儿他却一心要把这个留给黎漠,他摘下这个吊坠,放到黎漠手里,黎漠知道这东西贵重,摇头不肯要。昱昇一把夺过银票,狠狠地说:“我拿了你的银子,这个抵给你,等我出息了之后,还是要赎的。”
    俩人互相看着,明明都红了眼圈,却是又绷着脸,昱昇忍不住先笑了,这样一笑倒是挤下两个泪珠来。黎漠伸手给他抹去了,他看见昱昇的嘴唇红红润润,因为哭泣,口水在上面闪闪发亮,他心口一紧,眼睛不自然地转开,不免想到儿时昱昇总要缠着他亲嘴的事情。如今都长大晓事了,怎么还能收这种蛊惑呢。黎漠觉得自己真是该死。他狠狠地把心底的欲望压制住,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就像小时候那样,靠在一处闭上了眼睛。
    
    第22章
    
    昱昇去上海了,准备在上海乘坐开往异国他乡的船,他除了丢在天津那次,几乎不曾出过远门,到了上海才算是开了眼界,此时的上海滩已经有了舞厅和西餐厅,先生和太太们身穿华丽的礼服,出入都坐着洋汽车,那份派头实在是让人羡慕。
    船票是半个月之后的,领事的就安排他们在上海暂时住下,新奇的上海让他们这些纨绔子弟们如鱼得水,整日长在外面游玩,几乎希望这里就是大不列颠了。
    此行中有一个姓王的后生,之前来过上海几次。一日闲来无事,这王少爷说要带他们去见见世面,昱昇几个欣然前往,跟着他一齐去了个叫胭脂楼的地方,这胭脂楼有点像京城里的八大胡同,每家每户都是做皮肉生意的,这些少爷们在家多少都有人管着,不敢过于造次,如今离开家中,颇有些想开戒的意思,谁知道昱昇却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旧相识——李广德。
    当年李广德脸上被昱昇捅个窟窿后,因为觉得丑,不肯去上私塾。家里拿他的面目换了大把银子,他那卖鱼的爹更是终日吃喝玩乐,也不管他去不去念书,爷俩倒是臭味相投,成日长在八大胡同里面比着玩姑娘。他爹酗酒贪欢吃大烟,没多久就吹灯拔蜡,他那做了姨太太的亲姑姑可怜家中这唯一的独苗,正赶上丈夫高升调到上海来工作,便带着他一起来,这李广德死性不改,偷偷包着姑娘戏子在外面玩,那官员姑父容不下他败坏门风,撵他出门,姑姑偷着给了他自己的私房钱,让他自食其力,他靠山吃山倒是摸出门道,又没有人管着,干脆从附近乡下买下了三四个十几岁的丫头小子,做起那拉皮条子的生意来。
    这李广德比他那鱼头老爹更加心黑手毒,抓个癞蛤蟆都要挤出二两油,到他手里的姑娘小子没一个不恨他,他靠着挣钱又不把他们当人,稍有不顺就要打骂,有的孩子受了伤,或者染了脏病,他不但给找大夫,反而转卖到最低等的娼所,任其自生自灭。但是面上对客人却是一万个千依百顺,颇有点大太监伺候老佛爷的架势,又有个面上带着个大疤瘌的特点,在风月场所也算是个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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