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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夜明白了周宁安坚持要跟他们先吃顿饭的意思，心里很是感动，他偏头看了周宁安一眼，对王院长笑道：“您客气了，小本生意，靠您照顾了。”

　　他跟王院长喝了杯酒，借着酒劲儿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一下周宁安的手，周宁安跟他相视一笑，回捏了他一下，挣开手，端起酒杯对杨医生笑道：“杨医生好像不怎么爱说话？”

　　“也不是不爱说话，只不过不太懂这些生意经而已，您要想听我讲说话，我讲专业课的时候一次三个小时都不用停。”杨医生笑眯眯的说着话，林夜却总觉得他好像对周宁安有点敌意，至少不像刚才在包间外面对他那样平易近人。

　　周宁安也不以为忤，知道有些人就这样，说话不懂得润色，直来直去的，也不管听的人怎么想。不过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没本事脑子不好使，要么就是天资过人不屑于左右逢迎，杨医生明显是后一种，这样的特质在一个医生身上出现，其实往往是好事。

　　周宁安觉得没什么，林夜却有点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他的座位正好挨着杨医生，右边是周宁安，他在中间，对面是王院长，他借着距离近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杨医生的杯子，笑道：“杨医生，做生意是小事，钱赔了还能再赚，我爷爷的命在你手里，这个我可赔不起，您能不能说两句好话，让我不至于太紧张？”

　　提起病人，杨医生马上露出一副严谨的表情，眉毛微微蹙起，慢条斯理的认真道：“还没有做术前检查，我现在不敢打包票，不过看以前的体检结果，病人的情况很乐观，这也不是多么罕见的病，我相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具体的情况，要等我接触过病人之后才能说。”

　　林夜本来没有多紧张，毕竟他懂的不多，但周宁安说了这人是权威，所以他对这个人挺信赖的，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又紧张起来：“那杨医生，有什么情况，您可千万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杨医生见他突然坐直了，自己也吓了一跳，却对他笑道：“我是说我暂时不知道具体情况，又没说情况不好，你不用这么紧张，到时候有了什么事我肯定会告诉你的，你别躲着我就好了，毕竟医生不去找那才是最好的情况。”

　　“呵呵，哪能啊，手术成功了我还要好好谢谢您呢。”林夜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大了，却没想到是这医生在故意逗他玩，说句实话，他爷爷这个病，除了花钱和受罪是两个大问题之外，手术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能治得起的基本上都没事。

　　林夜和杨医生碰了一下杯子，他先干为敬自己干了，杨医生倒也没扭捏，一仰头也把酒喝干了，周宁安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太过紧张所以显得有些疑神疑鬼，他总觉得，这个杨医生好像对林夜的态度不一般，可就是因为心里有鬼，哪怕是这么觉得，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更不好表现出来，他心里偷偷的把杨医生跟自己做了个对比，然后有点害怕的拉了一下林夜的手。

　　也许对于林夜来说，杨医生会是比他更适合度过一生的人选。

　　周宁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可是这样的念头一开始就止不住了，以至于他接下来的整个晚上都坐卧不安的，看杨辰光的表情即有些敌意，也有些羡慕。

　　他羡慕那个人可以这样毫无戒备的和林夜聊天，虽然一般人见第一面时几乎都是不用带什么负担的，可他还是止不住的去想，即便有一天杨医生和林夜不止是医生和病人家属的关系了，他依然不用在面对林夜的时候有什么负担。他突然很嫉妒杨晨光，因为他从见林夜第一面起，就害怕自己会失去他。

　　周宁安自己吓唬了自己一晚上，因为他的沉默，这场饭局结束的倒比想象中的快。周宁安冷眼看着林夜和杨医生交换了电话，虽说这是应该的，他把他们叫来的目的也是这样，但现在看着，他就是不好受。

　　林夜自然没觉得什么，也没发现周宁安的不对劲，后来他回忆起来当时的自己，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傻子，自以为和身边的人心灵相通，结果他从来都没弄懂过周宁安到底在想什么，他的情绪，他原来感知的那么迟钝。

　　吃完饭，林夜跟周宁安看着杨医生和王院长分别上了车，周宁安侧脸看着他，看着林夜搂着自己的肩膀用三分不经心和七分的亲切随意说着“我去阿芜那儿看看，我怕他出什么事儿。”

　　周宁安想，如果当时他阻止了林夜，不知道故事的发展会不会不同。

 

　　☆、 第六十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林夜眨眨眼睛，没能一次消化阿芜过于直白的问句。

　　“我说，周宁安就要结婚了，这件事你知道吧？”阿芜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这一次问的比上一次更加坚定，因为林夜的表情已经回答了，他不知道。

　　阿芜深吸了一口气，明白自己这回要做一次彻底的坏人，可他也是唯一一个能让林夜不再继续当傻子的人。

　　“我最近跟的那个人，姓宋，是周宁安打算联姻的那个人的哥哥。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我替周宁安说句话好了，他也不算出轨，他跟那个女人绝对没有感情，只是身份导致他们必须这样做而已。”阿芜把该说的话说完，林夜还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可是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林夜看起来有点困惑，这样的表情看的阿芜有点心疼。一个人被自己最相信的人，最亲蜜的人背叛，最初的反应都差不多是不敢相信吧？

　　“后天……就是后天？那他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林夜语速很慢，似乎在慢慢的开始消化这个事实。

　　“也许，他就没打算告诉你。”阿芜无奈的指出这个事实，作为朋友，他不能看林夜被瞒在鼓里，可是他却对周宁安恨不起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欺骗一个自己挚爱的人，比被欺骗的感觉更加可怕。面对着他的信赖和亲蜜，那种愧疚和不安就像虫子一样侵噬着你的心，直到最终秘密被打破时，反而会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走了真好，终于不用再担心你会走。

　　就类似这样的解脱吧？

　　“林夜，你先坐下，喝点水吧，你脸色太难看了。”阿芜去给他倒了杯水，回去坐在了床边，他们是在阿芜自己的住处里，地方不大，林夜看上去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摆放自己的手脚。

　　阿芜把水递给他，林夜接过去，像毫无意识一样的一口喝干了，他把水杯还给阿芜，两个人并排在床上坐着，陷入了一种沉闷的沉默。

　　半晌，阿芜讷讷的开口问道：“你怪我吗？”

　　“不怪你。”林夜扔下这么句话，猛的站起身，“谢谢你告诉我，阿芜，我这辈子最恨当傻子。”

　　林夜大步的走了出去，阿芜追出去拉了他一下，林夜有点控制不住的回头吼道：“干什么！”

　　“林夜，你听我说，可能周老板是有原因的呢？”阿芜急促的辩解道，自己也不明白他想要辩解什么。

　　“能有什么原因？”林夜大声吼了一句，眼睛发红，看着有些吓人，“能有什么原因，让他把我当傻子似的耍着玩了这么久？”

　　阿芜一下愣住了，但是这次林夜没再急着走，反而瞪着他问道：“我说的好聚好散，他要结婚我绝不留他！走了一次了又回来，这么耍我有意思吗？啊？从一开始他估计就没跟我说过实话，从开始他就算计好了，他特么的根本就是在哄我，现在等着看笑话……”

　　林夜声音忽然小了下来，目眦欲裂的瞪着阿芜四周的天花板，似乎在寻找着自己刚才想说的话，半天他也想不出来，急的眼睛通红，大骂了一声“操！”

　　阿芜突然有些哽咽，他小心翼翼的拉了一把林夜，都不知是在为谁辩解，“不是这样的，林夜，有些谎话一开始不说不是为了骗你，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于是就越来越不敢说了而已，你不想给他个机会解释吗？”

　　“解释？”林夜似乎不理解似的，又重复了一遍：“解释？他特么的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件事需要解释吗？除非这婚是假的，要不然还有什么好解释？”

　　是啊，伤害已经造成了，谎话已经说完了，没有人想听说谎的人背后有什么故事，不管是怎样疼痛的故事，人家连你这个人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你的故事吗？

　　阿芜闭上了眼睛，小声说道：“他那样身份的人，万一也是不得已呢？他就是怕你这个反应，才不敢跟你说的吧？”

　　“我这个反应？”林夜怒吼道，“就是什么反应，他特么也不该瞒着我！他还想瞒到什么时候？等他儿女双全子孙满堂了再告诉我？”

　　“他……”阿芜再想说什么，忽然想到了，那是周宁安和林夜之间的事，周宁安不是他，他没有资格再去说什么，而且林夜是他的朋友，他又为什么要替周宁安辩护？

　　“你不想听听他的理由吗？林夜，我告诉你，是怕你受伤害，万一有什么误会呢？你别这么冲动。”阿芜稍微平静下来，好在林夜现在正在气头上，顾不上去想阿芜的反应为什么这样奇怪。

　　“狗屁误会，真让你说对了阿芜，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哪个会把我们的事情当真？我让他糊弄了这么久，我特么的傻够了。我就应该听你的，玩什么爱情，玩蛋去吧。”林夜突然有些泄气，也吼不出来了，顺着墙溜坐到地上，靠着墙看着天，不说话。

　　阿芜也走过去，陪他一起坐在地上，林夜看着天，阿芜抱着膝盖盯着地板上某个点，小声问道：“林夜，你爱他吗？”

　　林夜沉默着，半晌才哼了一声：“嗯。”

　　“那他呢？”阿芜又问道。

　　林夜沉默了，这次半天都没有说话，在阿芜以为他就要睡着了的时候，听到他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了。”

　　林夜看着漆黑的楼道喃喃自语，“我以为他是爱的，我现在不知道了。”

　　“一个谎言，可以让你连这些都不确定了吗？”阿芜的声音有些颤抖，绝望的说道：“作为一个旁观者，林夜，我从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应该是十分爱你的。在你只剩一个人，一个东西可以爱的时候，那种绝望我很熟悉。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求你了，既然相爱，既然你们相爱……为什么一次谎言就把一切都抹杀了呢？”

　　“你是在说你呀，还是在说周宁安？”林夜冷静下来，这样问道。

　　“我不知道，林夜我不知道，”阿芜的声音抖的厉害，他坐在林夜旁边，林夜觉得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了，伸手扶了一下的他肩膀，阿芜突然靠在他身上，瘫软无力，声音带着哭腔哽咽道：“对不起，林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想，可是现在我觉得，他是真的不会原谅我了。林夜，怎么办，原来连爱情都这样脆弱，林夜，对不起……”

　　“没关系，不怪你，至少我不怪你。”林夜搂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阿芜，你说，白潇楠既然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你为什么还要背叛他呢？你是怎么对他的？”

　　阿芜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木然的摇了摇头，“因为那件事我必须做不可，遇见他才是意外。”

　　“哦，是么。”林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是既然明知道是欺骗，为什么要产生感情呢？既然产生了感情，为什么还要继续欺骗呢？”

　　“林夜，你不明白，太难了，活着太难了。你一辈子都活得热闹，你不会明白那种孤独。你以为你这辈子就要奔着那个终点去，自己一个人跑到终点为止，结果遇到了一个人可以陪你走一段，你说，你会不会一直拉着那个人，直到分岔路眼前才离开？”阿芜偏头看向他，又低声叹了口气：“不过，我也并不是说我们就不活该。恰恰相反，我们活该的。对你们来说，其实是希望从来没遇见过我们的，对吧？这样你们就可以去找真正能结伴一起走的人了。”

　　林夜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阿芜也不再说话了，两个人就这样并排的默默坐着，坐到夜色渐深，又坐到夜色渐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