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人生+番外 作者:贪图享乐
Tags:现代架空
张释与奇怪道:“妈,我们不是刚吃过吗?”
张母转身道:“什么刚吃过,你睡傻了吧?”
张释与努力睁大眼睛仔细去看母亲长相,却是徒劳,张母的整张脸隐没在白光里,无法分辨。
“妈,哪来的光?刺眼得很。”
“哪有什么光?儿子,你最近怎么整天胡言乱语。”
不对劲,不正常。
张释与眨几下眼,抓着他母亲的手腕慌张道:“妈,我……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脸?”
张母伸手附在张释与手背上安抚道:“释与,看不清你就凑近些,仔细看看……说起来,我也好多年没好好看看我的释与了……你都长这么高了。”
张释与双手抓住张母肩膀,企图挥开她面上的那团白光,“什么好多年?我们不是一直住在这吗?”
他脑海里出现一张男人的脸,一闪而过,那张脸张释与很熟悉,又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张释与没来由的害怕这个男人,他几乎绝望地朝张母哀求:“妈,你救救我……有个人……有个人想要我的命!他想让我死……他想让我死……妈……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张母不理会张释与的胡言乱语,把他的手拿下来拢在自己手间,“释与,你上次来看我,还是十年前。”
张释与明明被张母的手抓着,却察觉不出张母双手的触感。
“释与,我的好孩子,我真想你永远在这陪我,咱娘儿俩待在一块……可你终究要走,这地方你不该再回来……”
张母面上那团白光渐渐消散,张释与终于看清她的脸。
那张脸上面色青白,嘴唇乌黑开裂,两只眼角流出血泪,眼珠子瞪得老大,没法聚焦,对着张释与的方向一动不动,渗人得很。
张释与被这般死人面容吓一跳,连忙从张母身边跳开,“你……你是谁!”
这张脸张释与曾经见过,但他想不起在哪里见到,隐约知道那时候他还很小。
“释与,妈妈是不是很丑?妈妈也不想吓着你……妈妈是想你活得好,想你开开心心,想你一世无忧……”张母语调无起伏,眼角的血泪却汹涌起来,染红她身上浅色的亚麻裙。她站在原地,瞪得老大的眼珠子朝张释与流泪,青白的脸,乌黑的唇,说不出的恐怖,也说不出的可怜,“可是你过得不好……释与,你过得不好。”
“妈……”
张释与想说什么,却听不知从哪处传来的一声巨响,那声音说:“释与,你快醒来吧,只要你睁睁眼,我什么都答应你……爸爸什么都答应你……”
那声音太巨大,张释与这处霎时间天崩地裂,青山、木屋,连同他那个不知是谁的“母亲”一同陷落下去。
“妈妈!妈妈——”
张释与凄厉大喊,却什么也阻止不了,所有温暖的阳光,美好的庭院,墙角的躺椅,院里的水井,还有那一只皮毛柔顺的老猫,通通被黑暗埋进去。
沈务坐在病床边,虚握着张释与的手。
沈三爷刚下葬,沈务就急忙赶到A国。张释与病情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
沈务握着张释与手沮丧道:“释与,你快醒来吧,只要你睁睁眼,我什么都答应你……爸爸什么都答应你……”
沈务话毕,张释与毫无反应的手突然回握住他,呼吸剧烈起伏,嘴巴一张一合要说什么,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释与?释与,你怎么了?”沈务急忙凑近病床,他不知道张释与这反应是好是坏,连忙叫了医生。
张释与从温暖中跌进黑暗里,最后意识到自己在一张手术台上,无影灯太亮,他眼睛几乎要被晃瞎。
张释与的肚子被剖开,坐起身后,肠子流出来,摊满整个手术台。他想把那些肠子捞起来重新塞回肚子里,可那一大滩东西近在咫尺,张释与却怎么伸手也够不到。
那个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男人就站在手术台边,比他记忆里的样子年轻些,双手插兜看着他,冷眼旁观。
张释与拖着一手术台的内脏艰难跪坐起来,拽着那男人的裤腿求救:“爸爸……救救我……我要死了……爸爸……你来……你来救救我好不好?好不好……”
男人动了,手从兜里掏出,重重把张释与拂开。
张释与急忙又扒上他的裤腿,头顺着他的腿重重磕在手术台上,“爸爸……爸爸!你救救我……我要被大卸八块了……”他不停地磕头,每一下都砸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发出闷响,丝毫不觉得疼,“爸爸!你救我这一次,我给你当牛做马……爸爸……求求你,求求你……”
“张释与,你该叫我一声‘先生’。”
张释与眼睁睁看男人退进黑暗里,又从黑暗里走出几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拿着手术刀把他按在手术台上,明晃晃的刀子就要往他眼睛里戳。他拼命挣扎,朝着男人隐去的方向嘶吼,嗓子都要扯破,
“沈务!沈务——沈务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病床前。
张释与起初扯住沈务的手不停唤他“爸爸”,后来四肢抽搐着流泪,最后在病床上不断挣扎,扯着嗓子要让沈务“不得好死”。
沈务怕张释与挣扎的厉害了,输液针要断在皮肉里,只好在医生来之前压住他不安分的手脚,让他动作不那么剧烈。
医生来得及时,动作麻利给张释与打了一针镇定剂。
镇定剂药效极快,沈务感觉张释与的四肢渐渐无力,最后终于绵软地垂落,死去一般。
☆、第四十五章 梦魇(二)
第四十五章梦魇(二)
“沈务,你不得好死。”
沈务第一次被梦惊醒。他当年手上沾满血的时候都未曾做过梦,如今却在梦里惊出一身冷汗。
梦里的张释与,跪在手术台上,开膛破肚,对他说沈务,你不得好死。他身子底下的手术台泛着寒光,还有一大片血迹凝结。
沈务就站在手术台不远处,双脚僵硬,迈不开一步。
然后沈务面色苍白睁开眼,手摸了摸额头,全是冰冷的汗珠。他就着病房外头照进来的微弱月光抬眼看墙上的挂钟,不到凌晨五点。沈务两点才睡下,他觉得自己被困在噩梦里有一辈子那么长,没想到不过三个小时。
他还睡在张释与旁边那张病床上,脖子稍转就能看到张释与,手臂微伸就能摸到张释与,再勤快一些,下床走一步就能到张释与病床前,就能把他搂进怀里,就能任自己肆意妄为。
看,他就在那里,哪也去不了,从未有过的安分听话。
这样的张释与,沈务一点都不想要。
他想要活生生的,会骗他,会气他,对他阳奉阴违,对他恶语相向,偶尔还会耍耍滑头的张释与,不是这个躺在床上,不会动不会笑,听不到不能说,死气沉沉的人。
怎么能有人钻牛角尖能钻这么深呢?沈务想,就算张释与暂时接受不了,有什么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发狠?张释与真这么恨他,就该牟足劲儿,想尽一切办法对付他,而不是这么懦弱,遇着问题只知道用死逃避。
沈务苦笑,释与,若不是真心待你的人,哪个会在乎你的生死?你胆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要挟,心里莫不是也知道自己对我的重要性了?
“释与,释与……”沈务叹息。
张释与紧闭的眼角流出眼泪,开始是一颗泪珠,然后眼泪越来越多,昏暗的月光下,双鬓间两道亮莹莹的泪水滑过的痕迹,煞是好看。
张释与在梦里哭。
他梦见自己被那一群医生围住,打了什么药水,然后身体像被钉住一样动弹不得,让那些人硬生生挖掉了自己的双眼。
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自己眼眶里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冷空气从空洞的眼眶钻进脑子里,脑仁都冻得嗡嗡作响。
他眼皮没法闭上,眼前却是一片黑暗,耳边有人叫他名字,“释与,释与……”一声声的呼唤,那么温柔动听,让张释与产生一种被关心爱护的错觉。于是他不自觉地哭,不敢发出声音,怕又有什么坏人要抓住他,只好咬着牙流泪。
“释与,你为什么哭?”有人问。
“我……我快死了……”张释与不想死,至少不想这么凄惨的死,可是没有办法,似乎所有人都在逼他,都在催着他快点死,他没有半点活路。
“释与,你不会死,只要你睁开眼……释与,你把眼睛挣开好不好?你醒过来好不好?释与,醒来吧,别睡了……”
有人一直在他耳边呢喃,让他别睡了,让他睁开眼,让他醒过来。
张释与终于被这个声音蛊惑了,睫毛微动,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打开。
连下了几天的雪,天空终于在今日放晴,张释与睁眼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太阳露出一个角,第一缕阳光从窗台溜进病房,金红色的,依偎在张释与的床沿上,他的手背氤氲在那一点点暖光里,手上细微的汗毛都附着了一层浅金色。
“释与?你醒了?”沈务惊喜道,他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按铃把医生叫来替张释与做进一步检查。
张释与刚醒时还有几分茫然,听到沈务声音才转动眼珠子看他,“沈务?”他嗓子干得冒烟,只说两个字,喉咙里就像被刀子割过,下意识又道:“水……”
沈务不知道张释与现在的状况能不能喝水,只好拿棉签沾了水润润他的嘴唇,“释与,等医生检查完再喝水,听话。”
张释与只觉得嘴唇上凉凉的,迫不及待伸出舌头舔舔上头沾的那点水,压根没听沈务在说什么。
医生来得很快,随行的还有几个护士,一群人迅速走到张释与窗前,白大褂排了一排。
张释与还在舔嘴唇,看到那些个穿白大褂的陌生人,面色巨变,挥手打开沈务,奋力往床角缩进去,尖叫道:“别过来!你们……你们别过来——!”
他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半个脑袋都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那些人,两只手牢牢攥住被角。
“释与少爷,您别担心,我们是医生,来给您检查的,不是坏人。”
“你们滚开!滚开!不许过来!滚出去!”
主治医生其实长得很和善,面上带笑的时候很给人一种亲切感,张释与却觉得那人笑得如此狰狞,甚至连嘴里的尖牙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像一只野兽。他愈发恐惧,慌不择路往床后缩,突然身子一空,竟是退得无路可退,向后栽下床去。
张释与跌下床的一刹那,沈务心跳都停了半拍,几乎是同一时间翻到床的那一端,想接住张释与。
“别过来,不许过来……你们滚,都给我滚开……”张释与坐在墙角,双手紧抱膝盖,双眼失焦看着地板,口里神经质地念念有词。
沈务怕惊着张释与,示意医生别动,自己脚步轻缓挪到张释与,蹲在他旁边,小心地,缓缓地伸手,把张释与圈进怀里,手掌安抚性的覆在他还裹着绷带的头上,“释与,别怕,他们伤不了你,他们是医生,来给你治病的……”
床和墙缝之间的间隙本就狭小,沈务这么一蹲,和张释与两个人把那一点点缝隙都填满。张释与头埋进沈务前胸,闷声闷气朝沈务哀求,“沈务……爸爸……你就救我这一次行不行?你把他们赶走,你把他们赶走……我以后……以后一定不给你添麻烦……你救我这一次,我给你当牛做马……行不行?爸爸……救救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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