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花 作者:喵治·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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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快步伐,临到门前,发觉里面似乎有两个人在激烈地辩论。其中一个凛冽锐利,另一个则稳重中暗含机锋。
“我知道你们关系非同一般—当然,没有人告诉我,我也不会说出去,可是看你这幅模样我又有什么猜不到的呢?我也年轻过,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正是因为这样,我要劝你冷静,奇瓦利爱尔上校。”
稳重的声音如是说,考虑到这股气魄和年龄,我猜测这就是办公室的主人默克将军。
“默克中将,我的脑子清楚得很!不要说浪费时间的话了。”
那个凛冽的声音说。
我凝神一听,这声音竟然有点像硫夏!我一下子呆住了。他不是在南部吗?怎么回来了?
“不管怎样,乔·柏兰登是我要的人,这是不容更改的。我真好奇,到底是谁胆敢和我抢人?竟然还劳烦您来遮遮掩掩?”
这人又说,显露的气势非常惊人。
我确定了这就是硫夏。他们为什么提到了我?我满心的疑惑亟需解答,但是现在推开门既不礼貌也不合适,只得继续听下去。
默克将军沉默了一会儿,道:“罗兰将军。”
“罗纳德·罗兰?这个唯利是图,一点儿军人荣耀心都没有的老匹夫!他的勇气和血统早就被金钱腐蚀了,我决不会让乔跟着这种人!”
“请你慎言。罗兰将军和柏兰登的父母有生意关系,他会关照柏兰登的。”默克将军的语气带了些微不满,但依旧维持着风度。默克将军本人平民出身,这几年家里人也有试着投资一些生意。自推翻帝政以来,掌权的贵族资本家霸占着最好的商业行当,占据议会最多的席位,想方设法限制其他阶层的权利。像默克将军这样的人可能对“血统”之类的贵族式骄傲积怨已久。
“我可以照顾好乔,就不劳他费心了。”硫夏说。
“乔·柏兰登是非常优秀的预备军官,我也相信你可以给他最大程度的保护和关爱。可是,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在你那里—你姑父布拉帕元帅的麾下,他可能小有成就,但是很难挑大梁。他原本可以成为驰骋森林的狼,而你的爱和庇护可能会让他终生只做一条宠物狗。”
“不,我会—”
默克将军打断硫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你一定要把人带走,我是不会阻拦的。但是,一个圈子以外的青年人如何能拼出一条血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这很辛苦。现在是战争期间,和同僚的一丁点矛盾都可能是致命的。奇瓦利爱尔上校。扪心自问,你忍心吗?”
硫夏不语,但他急促的呼吸代表他并没有妥协。
默克将军趁热打铁道:“如果不是在罗兰那里,而是在我这里呢?”
“你说什么?”
“罗兰为人不能让你满意,那么你信任我吗?从乔一年级起我就关注着他,并且非常珍惜他的才华。我和罗兰有点儿私交,人在我这里他和柏兰登的家人都能接受。更何况,我听说你最近拒绝了近卫军的职务,自请去南方前线。这种历练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太危险了,而我才领了去往东部镇守拉斐尔要塞的调令……”
这才是杀手锏。
硫夏动摇了,但是做不了决定。我知道,因为他爱我,所以没法和我分居两地,所以没法不考虑我的安全。
“你下不了决心。”默克将军说:“你的感情在束缚你。将来,如果他真的在你身边,感情会让你们两个人都陷入危险的境地。你想要他做你的秘密情人,但是只要你们在一起,这就是瞒不住的,你们都会受到伤害。尤其是你,硫夏·奇瓦利爱尔,关于你的流言本来就够多了,你的敌人在虎视眈眈地寻找你的软肋……”
“让我再想想。”硫夏说。
“为什么不让他自己来做决定呢?”默克将军温和地说。
忽然,校长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我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两人面前。
我看到了硫夏和默克将军,也看到了墙上那面只能从里往外看的小镜子。硫夏神色微动,看了我一眼就把头别过去了。
默克将军注视着我,灰色的眼睛满里是自信和从容:
“现在情况危急,共和国需要人才。明天我们就会给所有的在校生提前授衔,然后分配你们去不同的军团。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的决定是什么呢?”
“我愿意遵从默克将军的指示。”我冷下心肠说,强迫自己不去看硫夏。
“这样很好。”
硫夏冷淡地说:
“事务繁忙,恕我告辞了。”
他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硫夏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不带一点迟疑。我叹了口气,对默克将军说:“将军,您可真是条老狐狸。您从一开始就想把我要过去不是吗?”
“不错。”默克将军点点头:“但是我说的理由都是真的。你在他身边,对你们两个都不好,而我恰好又是个惜才的人。”
等我把我对南方的推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默克将军,已经又过去半个小时。他说军方近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却还是太晚。有南方庄园主和义坦力、鹰岛支持,保皇党军队相对于共和国的劣势又减少了,一场大战迫在眉睫。不止南方,东方的一众邻国,西方的海域都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等共和国一栽跟头就趁虚而入。
我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因为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周围。被树荫里站的那个人冷不防地拉过去的时候,我下意识还想还击,幸好看到对方的脸的时候住了手。
“你怎么这时候才出来。”
硫夏说,语气里带了点不满,但是也没有生气。
“我……”
我看了看四下无人,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放着胆子搂他的腰。触碰到他,才知道我想他已经想得要死了。
“别摸了,几天没洗澡,就早上冲了把脸。”硫夏捧着我的脸蹭蹭我的鼻头:“从军部开完会直接跑过来的。能见到你真好。”
“什么时候走?”我问。
“明天清早。”硫夏说:“赛德有人叛变,军部决定调整在南方的兵力分配,既不打草惊蛇,也要留有一击之力。本来以为可以带你走呢。”
我们同时沉默了。
过了一小会,硫夏叮嘱道:“你在默克将军身边挺好。我毕生所知,大半已教给你,你缺的只是经验。要认真学,不要贪功,不要冒进。”
“我会的。你也要小心。你不是一个人了。”
我说,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不愿意放开。他的手握着我的,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哎,我的小狗也是个能干的大人了,怎么就放不了心呢。幸好不在我跟前,不然你出点什么事我得急死,现在眼不见为净。”硫夏自嘲地笑笑:“我走啦!”
“不是明天吗?”我惊慌地问。
“得去军械所看装备,还要和一帮顽固不化的老家伙抬杠。”
“不睡觉?”
“打仗了就是这样的,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回来,不行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真得走了,快迟到了。”他挥挥手。
“我等你,来得及就回来睡一会,来不及就算了。”我说。
“好。”
小屋外的蔷薇开了,无人照看,自在生长。
我躺在床上辗转到凌晨三点多,听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进门来,在床边脱掉外套,爬上床。
我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因为不想闹他。现在已经这个点了,明天清晨他就得出发,他必须好好睡一觉。
他看了我好久,然后才彻底躺下。我睁着眼睛了无睡意地望着天花板。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摸上我的身体。
我下意识地合上眼睛。
那只手顺着我的腰线抚摸着我的大腿,一下一下,轻柔地,专注地,不含情欲地。指头上的枪茧划过皮肤,激起些微的颤栗。
我原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哭。
忍耐已久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眼泪顺着面庞一滴一滴打湿了颈窝。我咬着牙,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泪。曾经我为他哭过,在他拒绝我的时候。可是为什么现在他终于爱上我了,我却还是想哭呢?
和平的假象蓦然被划开一个大口子,那些黑暗的幻想,血色的噩梦一下子涌现在我眼前。我的心脏隐隐作痛。
即将控制不住抽噎的时候,我翻身一把抱住了硫夏,哑声道:“睡吧。”
他身体僵硬了一下。他一定听出了我的哭腔,但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把身体和我贴得更紧,交叠的身体恨不能融成一个。
翌日清晨,默克将军领着我与数十位新晋少尉一道送第一批军官出征。硫夏骑着金色的马在队伍的最前头,仪容肃整,锐气逼人,丝毫看不出昨夜缠绵的情态。马蹄溅起阵阵尘土,我注视着他们消失在道路尽头,心中一片空茫。
我的青春时代结束了。
囚花·荆棘战火
青天长云,北风萧瑟,起伏的雪山相互勾连,衰草冻土绵延不绝。数千米的天空之上有鹰在盘旋,达达的马蹄声在山谷中回响。
此地,是我国东北部的寒山山脉,终年风雪连天,渺无人烟。
此时,是共和保卫战争的第四年。
四年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共和国军队在和保皇党军队的拉锯战中已经占据了完全的优势。南方绝大部分的疆土已被收复,复辟皇帝身边只有一些近臣在负隅顽抗,其余的支持者要么投降,要么溃逃海外。胜利的曙光已经在向我们招手。
四年的战争改变了许多,共和国的政治与经济的格局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政治方面,总统们接连引咎辞职,国会议员经历大换血,政坛的话语权掌握在军人手中。其中,最有威望和权势的共和国元帅布拉帕经议会决议,被授予前所未有的最高军衔“大元帅”。而他的党羽,第三军团统帅、乔瑟芬军校校长麦罗拉顶替他之前的位置成为元帅。
在经济方面,重工业工厂蓬勃发展 ,为战争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后援。商会加深了商人之间的联系,赚得盆盈钵满的平民资本家们不再满足于既有的财富,而是开始谋求更高的政治地位。以罗兰商会为领头羊,多个商会联合起来,成立了名义上的商人爱国组织“资产阶级卫国同盟”,初步有了政党的雏形-事实上,议会和军部已被渗透了许多。等到下一轮的选举,说不定格局又有了新变化。
然而,除了最开始进入部队的适应期以外,我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变化。最初两年我担任东部军团长默克将军的副官,后来开始带兵,和东部边境线的强盗团伙有过一些小的战斗,从国外护送过一些物资,生活还算安生。东部军团最大的作用不是战斗,而是震慑东方的众邻国,警告它们不要妄动。默克将军很好,虽然不受布拉帕元帅重视,但他确实是个极为优秀的将领,对军事和政治都有着极为犀利的眼光。他的战斗风格很是稳健,和在南方大出风头的硫夏·奇瓦利爱尔少将完全不同。有时候默克将军会略带遗憾地对我说,我教了你四年,奇瓦利爱尔教你两年,你的风格怎么更像他呢?
我无法回答,毕竟那是我的硫夏。默克将军的教诲我谨记在心,硫夏的话语却早已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多年未见,思念却能穿过千山万水。在战局稳定的时候,我们偶尔能够通信,但是大部分时间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挖掘他的信息。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心,能够在战争结束后与他相聚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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