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IX(混音人生) 作者:孙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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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她说完,音乐就响起来了。
“I'm at a payphone trying to call home我在电话亭边,说服自己回家All of my change I spent on you我已为你花光所有硬币Where have the times gone好时光不见Baby it's all wrong, where are the plans we made for two?亲爱的大错特错,我们的二人计划统统泡汤”
今天不同于往日,她穿了条水洗白的牛仔裤,一件V字领口的针织衫,两条绑带从锁骨上方穿过,黑发高高束起,露出白而清瘦的脖颈。不是节奏舒缓的抒情摇滚,乔馨心开场的第一声就打破了原先安逸慵懒的空气,那音色日臻成熟,甚至于找回了当年何故在这里开个演的感觉。
气氛一热,我也被那清亮又高亢的声音鼓动,猜想早已有人注意到我,但我在帽檐下面很安全,我可以唱。
我在这儿,可以被听见。
还要被更多的、更多的人听见。
或许是氛围被渲染得热烈起来,歌唱到后半段的时候我已经完全忘却了先前那种畏惧,它们就像附着在我身体表面的雾霾一样蒸发了,不见了,只消一点力气,我做得到。
顶灯转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我看见了光。
“Man fuck that shit嘿哥们儿
I'll be out spending all this money while you sitting round我要有钱就出去把它们烧光,你却坐在这里彷徨Wondering why it wasn't you who came up from nothing为什么白手起家和绝处逢生Made it from the bottom总是轮不到你丫头上Now when you see me I'm stunning如今你再见我,我已光彩夺目And all of my cars start with the push up a button我的车可是辆辆都带钮儿Telling me the chances I blew up or whatever you call it你说我一举成名的机会有多大,随便你管它叫啥Switched the number to my phone改掉我的手机号码So you never could call it你永远也别打”
我看不清台下的人是怎样的表情,专心嚼碎那些我烂熟于心的单词,不知道从第几句开始有人吹口哨,似乎是何胖子带的头,他们的惊讶在一个长句过后统统变成了欢呼,随着象征告一段落的鼓点进入高潮,乔馨心的声音衔接上了我的,陆续有人站起来鼓掌。
“If happy ever after did exist如果永恒的幸福真的存在I would still be holding you like this我会仍然那样抱着你All those fairytales are full of shit那些童话全是狗屁One more fucking love song i'll be sick再放什么该死的情歌我会疯掉Now I'm at a Payphone现在我在电话亭”
我不敢相信这是我唱得最好的一次。
比以往任何一次练习都要流畅,连那些总喜欢卡壳的单词都变得乖巧无比,好像从我身上长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如同登台前慌张的反弹。
不过这只是今晚的一个插曲,我是个服务生,唱完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然而当我端着盘子从酒客中穿过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善意的视线,不是嫌恶,不是嘲弄,不是怜悯,是因为感兴趣,和一点点带着欣赏的好奇。
但我实在不怎么习惯这种瞩目,有点后悔把帽子摘下来了。我头发丝里都是汗,刚刚被何故和李谦蓝搓了半天,全都乱糟糟的支楞在脑袋上,还有几撮垂了下来,看样子该修剪了。
其实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就想单纯的高兴一会儿。
或者给宫隽夜打个电话。
第29章
那个电话我终究是没有打出去,直到开学前我也没见过他。
返校前一天,我抽空去把头发剪短了,史无前例的长度。
实际上我主要是不想给那个传教士一样的理发师太多废话的时机,就直接告诉他剃个圆寸。这和先前的发型相比变化巨大,自己对着镜子打量都觉得怪异,隔天只好继续戴着帽子上学。
到学校看见了贴在门上的分班告示,看样子是高三前最后一次。我稀里糊涂的,在教导主任抑扬顿挫的广播声中穿过走廊,拖着书包跑去了另一个楼层,楼梯间里都是像我这样“敢问路在何方”的学生,挨着门牌号一个一个找,结果新班级门口遇上了许久没有过交集的齐刘海女生。
教室门锁着,看起来其他人都还没赶到,这里只有我们两个,隔着一扇门的宽度四目相望。
我猜这种时候应该说点儿什么,想了半天她的名字,最后却只说得出一句“嗨”。
她的模样没怎么变,我也没有足够的深的印象去区分前后的不同,可面对我的反应是始终如一的,眼神不敢长时间停留在我脸上,说话的声音也很小,我必须要微微俯下身体缩短身高差才能保证听得分明。“嗨,我们……我们分到一个班了……”
“嗯。”
因为对方总是这种拘束的态度,我也不由得跟着谨慎起来,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合适,打心眼儿里期盼剩下的同学们快点来,随便谁都行。
十分钟,楼梯上冒出一个亲切的人影,穿着一件灰白相间的棒球外套,脖子里挎一副黑色的耳机。
李谦蓝背着单肩包走了过来,一抬头看见我,脸上的小表情分外好看,“Excuse me?”
我如获大赦,尽管嘴上还是说,“怎么又跟你一个班,烦的。”
他和乔馨心一个癖好,手指夹住我的帽檐往后一转,“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么。”
“你都跟谁学的。”
他站在我和乐筱雅中间,身高跟我相若,把那姑娘整个儿挡住了,同时凑到我耳朵边压低嗓门说了句,“这姑娘是?”
“一个班的。”我懒得多说,回过神才发现我俩这姿势实在太奇怪了,我说路过的同年级女生怎么看着我们俩笑,还笑得意味深长,一个眼神能扩写八百字作文。
我用手背抽了一下他胸口,“你从初中就喊着要早恋喊到现在,人怀个哪吒也都生了,你是怎么回事儿。”
“我怀的葫芦娃。”
记得我刚认识李谦蓝的时候,他还是个在全班面前答错问题会不好意思的青葱少年——至今他也在很多人面前保持着这样一个成功的形象,干净,斯文,气质沉静而有涵养,可是随着感情升华羁绊加深,形形色色的朋友们最后都会变得亲如一家的讨嫌。就连我自己也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想,我们的最终意识形态都成了何胖子。这将是多么让人痛心的未来。
果然,他在扭头面对乐筱雅的时候又出现了那种具有迷惑性的姿态,“你好,一个班的?”
我们两个男的肯定不能把一个小姑娘晾在旁边,见有人搭话,她也开心起来。“嗯……同学我见过你的,你是乔馨心的朋友吧?”
“是啊,我们初中同学……”
我不再专注于耳边的说话声,脑袋放空了。身边有人的环境让我觉得放松。透过走廊一排大窗户往楼下看,CAO场边的白杨树被阳光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路上人来人往,三月的风里飘漾着早春的气息,吹面不寒。
四季又一次轮回了。
因为再有半年就是高三,我们取消了课余时间所有的娱乐活动,人工营造出一种紧迫的状态,可惜同学们多数不买账,传统教育压抑不住天性,又身在青春叛逆期,懒散消极是常态,不肯主动督促自己努力,比如我。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知道,在我们十几岁的时候,总有人以幸存者或殉道者的身份教我们一些道理,关乎时间、爱情、生命等等我们尚未经历的,它们或则有说服力,或则看来只是一纸空谈,我们明明知道再过几年就能懂,可又偏偏等不了这几年。
我不愿等。
自从上次开了先例,我尝试着在乔馨心出演的时候给她配唱。她学了R&B就会有很多时候用到我,对于这些歌来说,男声是辅佐,是增色,但非纯粹的锦上添花,有其存在的绝对意义,偶尔她也做我的陪练,利用她所知的专业知识给我指导。
然后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何胖子带回一个对我来说相当刺激的消息:五月末,这边几个街区的地下酒吧要联合举办活动,类似于演唱比赛;往年分为流行、摇滚和民谣三个组,今年新增了说唱组,他参加过,但今年已经属于退休人口,所以想鼓励我和乔馨心参赛,不图别的,就为见见世面。“你们要知道,山外青山,楼外青楼。”
我想了五分钟都愣是没想出这句话哪里不对。
“你们岁数还小,得要知道高低好歹。”
夜晚客人散去的酒吧是我们几个谈天说地的场合,何胖子坐在我们中间抽烟,见我们一时忘记了发表感言,他摸了摸最近蓄起的胡茬,不像平日里开玩笑的意思,“说不好听的,就是让那些真厉害的狠角色打打脸,省得一天到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拎不清斤两。”
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迟早要面对,既然选了走这条路,还想走出个名堂来,就要有承受住当头棒喝的心理准备。
我看了看没说话的乔馨心,说,行吧,我好好练,争取打脸也打得漂亮些。
何故表示赞许,“不愧是我徒弟,起码继承个厚脸皮。”
“……”
我该启程了。我想。
第30章
我坐在走廊的窗台上等李谦蓝和乔馨心,塞上耳机,吃一只橘子汽水味的棒棒糖。
周六傍晚大扫除的值日生们在走廊里忙碌,讲话声音很大的卫生委员从我跟前跑过去,我在想一个人,把棒棒糖从牙齿的一侧换到另一侧。
“I wish I was strong enough to lift not one but both of us我希望我足够强大,能和你一起撑起这片天,而不是你一人Some day I will be strong enough to lift not one but both of us我希望有一天,我足够强大,能和你一起撑起这片天,而不是你一人”
歌唱到这里的时候,一个女生站到我身边。
于是我摘了靠近她那边的耳机,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推了一片口香糖递给她。
她离我不近不远,讪讪地伸手接过,“谢谢……”
“你在这里等人啊。”
“嗯。”
我一条腿屈了膝刚好能支着地面,听歌时不由自主的用头和肩膀配合着节奏打拍子,一个人练习的时候更是根本把持不住,神经反射与多动症晚期完美结合。其实不少人都这样,这是音乐对人的感染力在起作用。何胖子曾赞扬过我节奏感强,Free-style那个气质先出来了,但我不能在公共场合表现得太夸张,有被当成癫痫病人就地按倒的可能。
我一边克制自己不雅的抖腿,一边搜肠刮肚的跟乐筱雅找话说,结果她先开了口。
“那个……之前我朋友当着你面乱说那件事,”她嗫嚅着说:“不好意思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眼见着话题朝着我唯恐避之不及的方向奔去,巴不得赶紧给姑娘一个台阶下,还托出了一个特别诚恳的笑容,“没事,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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