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口,看样子刚打算进去,动作停留在抬手敲门的前一刻,朝我们这边一歪头,眉毛扬了扬。
费娜吹了声口哨。
我一时间有点移不开眼。
他穿了西装标志性的三件套,扣子没扣,里面黑色的马甲紧贴着腰身,一条银亮的表链露在手腕外侧。我都看不下去了。
老穿成这样在大街上晃悠迟早要出事的。
一旦在脑海里形成了这个概念,我才发觉自己觉醒得未免有点儿太晚。
肯定有漫山遍野的情敌吧。
我面上没有变色,他八成也猜不出我的心思,旁若无人地搂过我抱了一下。“谈拢了?”
只听费娜在身后难忍地:“Fuck——”。
我憋着笑,嗅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和上次见他不同的味道,前调像是杨桃和佛手柑,雨后的花园一样清凉。我眯起眼睛,闻了又闻,“嗯,正要去试音。”
他跟我们一块儿进了录音棚,费娜的两个同事下午不在这儿,她就在调音台前坐下,从电脑里找到一份全部经过消音的伴奏歌单,让我选一首。
“这个?”她点开我指着的那首,“OK,一小段就行。”
我刚想进录音室,她又招呼我,手里拿着一颗横着剖开的苹果,用水果刀切了一片给我。
“吃苹果防止口水音。”
她看着我把苹果片吃了,伸手指挥,“进去摁一下话筒分配器侧面的按钮,就能用。”
我把中袖卷到上臂,关了门,站在那片暖黄色的灯光下,戴上耳机,确认开关,随即向外面的费娜比了个拇指。
然后隔着玻璃和宫隽夜对视一眼,音乐开始。
“That D'USS is the shit if I do say so myself我说这是好酒,这就是好酒If I do say so myself, if I do say so myself所有的事情我说了算,我说了算Hold up, stumble all in the house tryna backup all that mouth在夜店里酩酊大醉,想要回家翻云覆雨Know I sling Clint Eastwood, hope you can handle this curve你知道我蓄势待发,但愿你能承受这劲力Foreplay in the foyer, fucked up my Warhol迫不及待的在门口开始前戏Slid the panties right to the side内裤甩到脚底Ain't got the time to take draws off, on site不等被他完全脱下,这好戏即将上演”
我唱到一半,不经意瞥见他脸上了然于心的坏笑。
本来我不觉得这纯粹为了艺术加工的歌词有多么不健康,它们好歹在我的发育期间充当了第一启蒙,补完了那些需要看十八禁才能洞悉的世界观。
结果他这一笑就破了功,我越想越猥琐,收尾时差点唱错。
敢情每次听我唱歌他都做歌词赏析。
一段Rap至多五十秒,很快就唱完。看到费娜一个结束的手势,我把设备关好了,调整呼吸走出录音室,灯底下太热了,我胳膊上起了一层薄汗,被空调冷风吹得打寒颤。
“很好,不逊色于那些职业出身的,有些细节我接下来再教你技巧,都不是大问题。”
费娜比我想象的还要满意,这多少让我有了些微不足道的成就感。
没有人不喜欢被认可。我承认那年比赛失利和签约出道的变故都让我灰心丧气过,一旦有人站出来说欣赏我,就好像被人从满地尘埃里捡起来似的,有种夹杂着酸楚的开心。
但那也是开心。
“这几天你没事儿都过来吧,录音棚平时上午九点就有人,有时候我们在这儿通宵写歌。”
她说着,从一个厚实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打印纸,粗略的翻动了一下,“明天我把歌词给你,采样有现成的,争取一周工作日录出Demo来。”
“好。”
“那你俩在这儿小坐一会儿,我去隔壁整理点材料,然后去洗手间,补个妆,回来锁门。我也要回去喝一杯,早点休息……”她伸了个懒腰往外走,隔几步又一回头,“帮我关一下这边的电源,谢谢亲爱的。”
她把门虚掩了,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把设备的电闸拉下来,微弱的电流声消失了,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很微妙。
一开始我们俩谁都没说话,宫隽夜跟我并排靠在调音台边沿,他的腿斜支着地面,脚尖懒洋洋的摇摆着。
“我说……”
“你别说。”这样的间距我头都不用转,一把捂住他的嘴,想起刚才的歌词局促更甚。
我他妈都唱了点儿啥啊。
他顿时没了声音,嘴唇柔软的触感却让人有一两秒的恍神,忽然亲了我的手心。
我惊吓的缩回胳膊,被他用手撑着调音台的边缘,困在双臂之间。
因为我的腿站得不直,身高输下去几分,他稍一俯身就能构成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夹角,我喜欢看接吻前一秒他敛起的眼睛,睫毛间能窥见一条幽深的罅隙,声息炙热,不需要露骨的字眼,就能将欲求暗示到极点。
“再给我唱一遍?”
我怎么能说不呢?
费娜回来后锁了门,听说我要去打工,地点在酒吧,闲来无事就说结伴去喝一杯。
“你还打工?”她坐在车后座,表示十分不可思议,后又指着转身倒车的宫隽夜,惋惜地对我摇了摇头:“你白傍大款了小息。”
启动时我检查了一下大款的安全带,他手握方向盘,兴味十足地问:“你是图我的钱还是图我的人?”
我说,财色两收吧。
这可是大实话。
第69章
到达酒吧之前我们还在打趣说,费娜会不会被混迹酒吧的歌迷认出来。
事实很快就印证了猜想,从她落座时起,就不间断的有男人前来搭讪、拍照、请她喝酒,往来邀约的应接不暇。
我去找何故报道,送了一趟盘子回来,瞧见他正往聚起来的一小撮人里张望,“哎,这妞儿不是那谁么!拿好几个奖那个……挺飒啊,照片儿看不出来都。”
我用抹布把盘子里不小心碰洒的水渍擦干净,端起两杯新加坡司令,走前给他答疑,“同行师姐,我刚抱的大腿。”
“……腿是不错。”
太低俗了这个人。
我把酒给费娜和宫隽夜那一桌送去,正有个红着脸的小男生请求合照,拘谨又害羞的和她贴在一起,她对着手机摄像头做鬼脸,笑得甜美。
小众歌手影响的只是某一个特定类型的歌迷,相比于受众群体广大的主流歌手,圈子要单纯得多,大家都守规矩,没引起太大的骚动。她不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因此也不摆架子,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费娜都一一大方满足。
直到有人说想请她在这里唱一首,她才露出略显为难的神情,“免了吧……这合适吗。”
我代她去请示何故,想不到这胖子特别承情,“怎么不合适啊美女,来一个?”
费娜就差跟他挤眉弄眼了,这不是白来给人家赚酒钱的吗?
“伴奏不行。”
她摊开手,意思是先天条件不足,没办法成人之美。
想不到何胖子一把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当即走去舞台下提了一把吉他,坐在高脚椅上弄了几下拨片,扫着弦就唱上了:“You ain\\\'t the type of lady that\\\'s known to fuck around你不同于那些我玩儿过的姑娘Keep your mind on your money and you ain\\\'t looking to settle down金钱熏心,不肯安定Girl,you keep it 100, 100, 100姑娘你值100美金When you\\\'re round me当你来到我身旁Yeah, that\\\'s why I keep it 100, 100, 100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给你100美金When you\\\'re round me当你来到我身旁Girl, when you come around me姑娘,你什么时候来我的身旁”
这是费娜最出名的一首翻唱,提起来几乎是无人不晓。
她再也放不下手里的话筒,从阑珊的灯光里看他,眉梢细细挑起。
何故收了弦,取了别在耳朵上的烟叼在嘴里,一晃打火机,满脸贼溜溜的故意。
“那胖子有两把刷子啊。”
果然,隔天下午我去录音棚,还没开工的时候,费娜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是圈里人?”
我心里默念,妈的,死胖子段数竟然如此之高,嘴里说,“他唱民谣,和摇滚,教过我基本功。”
“但他现在不唱歌了。”
“是吗。”
我想每个真正热爱音乐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惜才之心,在听说一个出色的歌手因为各种原因不再唱下去,都会扼腕叹息。
然而这种感时伤怀出现得有些不合时宜,她咳了一声,回归话题,“你看这个。”
我拿着她分给我的那份歌词粗略的浏览了一下,歌名叫《念破》。
听上去不中不西、不伦不类的。
作词和编曲没有署名,一共五页。除了副歌和她自己的part,其余的歌词都被她用红笔做了标记,包括需要空拍跟和声的部分,总体来说,Rap这种音乐形式本身自由度就非常大,不必太过墨守成规。
“接下来呢,我教你几个技巧,吞音啊换气啊强弱啊这方面的,你的任务就是,今明两天给我把歌词顺下来,不要出错。”
她用一支圆珠笔效仿教鞭,敲打着手心,“后天我们就试着和音——放心,我很严格的哦。”
“晚上你要是想练歌,我把录音棚的钥匙给你。”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录歌,或许这在那些职业人眼中,是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活儿,但是在我这里,不容许自己出一丁点儿差错。
傍晚,费娜和工作室的人回去以后,我到楼下吃了晚饭,借着这个时间告诉夏皆和宫隽夜,已经做好了通宵的打算。
我觉得一个人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的样子还蛮帅的。
等整栋楼的人差不多都下了班,门卫都没影了,我回到录音棚串词。不多时我就发现,唱起来是比看起来困难得多,我放了费娜留在电脑桌面上的纯音采样,没了可以模仿的对象,纵使我有优势也无法发挥,进度极慢,让我有点儿沉不住气。
九点过后,我从闷热的录音室里出来中场休息,想顺便找点喝的,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我事先有了预感,但心里还有些不确信,开门一看,宫隽夜站在外面。
我嗓子发干,吞了口口水,“……你来了。”
他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撑着门框,视线去黑漆漆的房间里绕了一圈,勾回我的脸,眉尾扬了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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