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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番外 作者:夏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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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他嬉皮笑脸:“今儿个刚和朋友看了出西洋戏,叫‘罗密欧与朱丽叶’,其中有一幕叫‘阳台会’,讲的是一个叫罗密欧的男人和一个叫朱丽叶的女人彼此相爱,但是家族世仇,他们无法在一起,罗密欧就跑到朱丽叶家的花园里去找她幽会,我就想起我昨天那副狼狈样,可不是活脱脱的一个罗密欧吗?”
  我板起脸来斥道:“你就没个正形,净胡说八道!
  他“嘿嘿”一笑,说道:“明天咱就走了,我还等着你和我去吃义顺和呢。”
  我才刚吃过晚饭,没有多余的胃口,只怪他来得晚,只是他闪着满脸期待,像个摇头晃脑的小狗,尾巴摇得欢实,极尽讨好,十分得人宠爱。
  于是实话实说:“我吃过饭了,陪你去可以,不过我不再吃了。”
  他失望道:“你看着我吃,我哪还吃得下?要么我们去起士林买个蛋糕吃吧,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就当是饭后甜点了。”
  被他软磨硬泡着买了蛋糕,也不坐在店里,而是出了店门,找了个僻静地方席地而坐,又买了两瓶日本啤酒,他咕咚灌下一口,剜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含含糊糊道:“你也吃啊,他家用料足,贵有贵的道理。”
  顾忌着肚子,便没有碰那瓶酒,有一搭没一搭吃着,奶油甜进了心坎里。只是这蛋糕还是小,一个小姑娘吃都绰绰有余,遇上我们俩大老爷们,三口两口便吃了个底儿朝天。曹维没吃饱,偷眼儿瞄着对面义顺和的牌子。
  搁心里叹口气,正要拉着他进店,远远地,远处驶来一辆电车,我们停住脚,等它过去。
  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穿着长裙子,施了脂粉,没有带帽子,可以清晰地看清她的容貌。
  因着两道浓眉,她的长相偏于英气,此刻却柔和了眉眼,对着身旁为她提包的男人温婉一笑。
  那男人背对着我,看不见正脸。但是我对他太熟悉了,是一种抛弃骨肉,也能从他不经意一个侧脸就能认出他的那种熟悉。
  曹维反客为主,拽着我紧跟着进了义顺和。他没有注意到那两人,而是专注地推荐这一家的烤鱼有多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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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刘国卿和冯虚前脚进了店,我和曹维后脚就跟了进去。我没打算和刘国卿正面碰上,一是他不知道我来天津,当然我也不知道他来天津,其次,冯虚和白崇山那档子事儿,也不清楚刘国卿知道不知道,但甭管知道与否,都是尴尬,不如干脆装作不认识,一了百了。
  借着“安静”的借口,和曹维坐在了一处靠窗的拐角,正和刘国卿是两个方向。曹维要了烤鱼,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吃,我只要了杯酸梅汤,一口吃食也吃不下。
  俄国菜油腻,味道重,原本我是十分喜欢的,今日却受不住味道,只觉得鼻腔壁上附着着一层层的油花,直犯恶心,灌了一肚子的酸梅汤也没压下去,偏生曹维还叉过来一叉子汁水淋漓的罐焖牛肉,一股子酸水简直要从鼻子里喷出来,连忙拿手捂了,告个退都没来得及,酸水已经浸入了指缝里,慌慌张张起身,带翻了凳子也不顾,直跑去了洗手间。
  对着马桶吐了个天翻地覆,胃和肠子似乎都调了个个儿,脑袋和脚也调了个个儿,一时间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回过神儿来时,屁股已经落了地,双手撑着厕所隔间的门板慢慢爬起来,恍若新生。
  推门出去,来到洗手池前,胡乱抹了把脸,再抬起头来,眼前那面大镜子里出现了刘国卿,毫发毕现。我转过身去,他眉头皱着,唇角抿得紧紧的,从兜里掏出一条手绢递过来。
  他随身带手绢的娘们习气是改不了了,可每每都救得了我的场,因此也不客气,接过来使了。
  刘国卿道:“你不是说去上海,怎么又跑天津来了?”
  我说道:“怎么,兴你来,就不兴我来?”
  他“啧”一声:“要不是你凳子翻了,我还真没注意到你。和你一起吃饭的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你不可能见过我所有的朋友,”我说,“我来这儿就是看看我小弟,倒是你,掖着藏着的,也没和我说你来。”
  “这就怪我?说来也是赶巧儿,你走的第二天,我收到信儿,说是丈母娘没了,催着我来奔丧。”
  我睨着他道:“骗鬼哪?你老丈人家在北平,你倒是孝顺,和太太巴巴儿跑天津来吃义顺和了。”
  “我到的时候,老太太早就收了棺,埋了土,我家那口子心里头一直缓不过劲儿来,就想着带她散散心。”
  当时冯虚回北平,就说是伺候妈,这回给妈伺候走了,她还得回上海。
  我说道:“警署那边儿都妥当?”
  “都妥当。”
  “那……你太太知不知道你做的是什么事业?”
  他眯了眯眼睛,半晌,才小声道:“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她一个女人,我不希望她参合进咱们爷们儿的事儿里。我和她打小一起长大,她性子可倔,又能忍,在这世道上可讨不着好,我也没别的奢望,只求她能平平安安活到老,也就是了,不枉老太太对我的嘱托。”
  这心里酸溜溜的,但想到奉天家里头我的太太,就当是和刘国卿扯平了。
  我还要说点儿什么,只是单纯地聊聊天,唠唠嗑,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少了,然而老天不开恩,话到了嗓子眼儿,即将冒出来的时刻,曹维闯了进来。
  “你在里头呆这么长时间,真怕你吐迷糊了——这位是?”
  我赶紧给刘国卿撇清关系:“这位是刘先生,素不相识的,见我洗完脸没东西擦,就把自己的手绢给了我,这怎么好意思?”
  刘国卿不吭声。
  “没事儿没事儿,”曹维也掏出一条手绢来,“刘先生,您别嫌乎,这条是我昨天新买的,一次没用过,您就收下吧!”
  刘国卿道:“何必这么客气,左右不过一条手绢的事儿,犯得着大张旗鼓的?”
  “理是这么个理,要是没有,也就算了,但这手边儿不是有吗?”
  曹维嘴快,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刘国卿插不上话,最后脸色阴沉沉地接了手绢。
  曹维这才回过头来,说道:“你怎么突然间就不舒服了?也没吃啥东西,是不是之前那个蛋糕不新鲜?”
  “没有没有,这两天有点儿水土不服……”边说着边和曹维走出洗手间,暗地里给刘国卿使个眼色,就不再管他了。
  第二日是一大早的火车,叔公给我预备了一小卷钞票。我说啥也没要,他老人家虽说没什么开销,却也没有进项,就是在吃老本儿,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可这年头谁都不宽裕,前朝的遗老遗少都是在走下坡路,想我小时候玩的金镏子翡翠片,那都是实打实的金子翡翠,如今依宁依宸她们,能得一套羊嘎拉哈就不错了。
  我补贴不了叔公,已是不孝,又怎能从他身上得好处呢?
  在火车上的几日,曹维照顾得更加尽心,直到他在苏州下车,不忘叮嘱好些东西,又问我在上海的住址。
  我微一沉吟,说道:“我在上海有要事,恐怕没工夫跟你碰面,你在苏州忙完就直接回奉天,不要来找我,等我也回了,再找你出来。”
  他不情不愿道:“好吧。”
  磨叽了好些功夫,火车又是一声长鸣,才匆忙将他推下车,火车缓缓驶离站台,前方是上海,这段旅途,又是我一个人。
  如今肚子快两个月,反应日渐明显,若是曹维那小子还缠在身边,这事儿估计就瞒不住了。但月份还是小,得时刻警醒着些,这样一来,精力又不够用了。
  到了上海,直奔愚园路,在邹绳祖的房子里安了家,落了户。在舒适宽阔绵软的大床上美美睡上了一觉,第二日就开始了四处联系。
  头一个就是吴远。
  他被我塞进了白崇山的洋行里,也算是助他一臂之力,对白家商场上的一些事也会了如指掌,借着他顺藤摸瓜,我又与白崇山、白小姐有些交情,重新进入白家并不难。
  其次,就是邹绳祖给我的那几个商场朋友,我既然是以商人身份来沪,就不能是单枪匹马,图惹人怀疑,时不时借个邹绳祖的人情,也算是给自个儿放烟|雾|弹。
  再有,就是冯虚。
  我不敢确定在天津她认没认出我,我反而希望她认出来,这样有许多话,我们就可以摊开来讲了,就比如,她接近白崇山,究竟是什么目的?
  ——在我心里,刘国卿自然是比白崇山好上千百倍。可我不是女人,更不是冯虚,不清楚白崇山对她的魅力是不是敌得过刘国卿,又或者她只是寂寞,没有安全感,因此宁愿得一个能时时在身边儿的,也未可知。
  吴远做起买办来是做得风生水起,一口气为洋行拦下了许多大项目,自个儿也成了个小头目。与他折折叨叨半个来月,我又重新回到了白小姐的麻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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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崇山似乎忙得很,连着三天没有见过他;冯虚倒是见过一次,只是掐头去尾不过屁大点儿功夫,就被白崇山接走了。
  白小姐抱怨道:“我哥也是的,整天带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不晓得要做啥!”又对我道,“你倒是整天和我们这些太太小姐混在一起!”
  我笑道:“哪里叫混,分明是忙里偷闲,我下午还要去见个人,说是欠了赌债,急着卖掉两块地,说他可怜,又觉着可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嘛,这时候都忙着屯粮食,还赌什么赌?钱都不值钱了,”边说边摸到一张红中,手一翻,一亮相,“看吧,就说我说中了。”
  我说道:“现在全国各地都是这情况,我们家也在屯粮食。不过看你哥哥,好像还没个动静?”
  白小姐露齿一笑,颇自傲道:“我们这守在粮库边儿的,光吃那漏出来的米粒都够填肚子了,阿拉硕鼠,阿拉勿吃侬,阿拉吃煞公家个!”
  一席话说得哄堂大笑,牌桌上更是热络起来。和我打对家的也是老相识,是那个叫关露的女作家。女作家身上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普遍意义上叫气质,但要我看,不如叫隽气。
  关露打出一张牌,糊了白薇,白小姐喜不自胜地推到牌面。洗牌时,关露对白薇道:“刘先生下午要去谈生意,你要放行,我也有一笔生意要谈,你也得放行,就不能陪你啦,你快去找别人。”
  白小姐不悦道:“哪有你这样还把人往外推的?你只管走你的,其他的不要你管。”
  关露笑道:“哪里是把你往外推,还不是怕你寂寞,我就是到了下午忽然抬腿走了,你又能说什么?”
  白小姐道:“不和你说了,”探头向门外叫道,“张妈,小馄饨好了没有啦?”
  那叫张妈的佣人端着个小盘子上楼来:“早好啦,晾着呢。”
  一一分了,给我时,那佣人笑道:“刘先生的是这碗,添了好多醋的!”
  白小姐打趣道:“男人爱吃醋可不好。”
  我干笑两声,囫囵吃完,又打了两圈麻将,便提出告辞。
  白小姐道:“吃过午饭再走吧。”
  我推辞道:“和对方约好了,急着赶过去,就不用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关露也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先走了。”
  “你们两个也真是,哪还有忙到吃不上一口午饭的,”白小姐翻个白眼,耸耸打打,却没有多做阻拦,“走吧走吧,下次要刘先生请客。”
  和关露一同离开白家,她要往报社去,和我是一个方向,便合伙叫了一辆黄包车。待黄包车平稳地走出一段路后,关露将手提包放在外侧,离我近了些。她目视前方,轻声道:“冯虚想和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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