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往事+番外 作者:夏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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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收拾得油光水滑,人模狗样,套上板正的军装,裹上了厚重的军用斗篷,带上了崭新的白手套,洗干净头面,涂了发油,揽镜自照,发肿的腰部被遮了个严实,正是一个玉树临风、英明神武的军官形象。
然而还没等大部分警署的人见着老子光彩照人的一面,便被迎面碰上的刘国卿,悄无声息地握住了手,又悄无声息地带进了洗手间。
没等我发话,一个带着寒气的吻落在了嘴唇上。干燥的双唇摩擦产生热量,抵抗住了窗外的天寒地冻,从身体内部迸发出热度来。
老子他妈的想死他了。
分开之后,他气喘吁吁地问:“昨晚怎么没过来?”
我说道:“不方便,正巧青竹回来了,他熟门熟路的,就让他给你送的饽饽。”说着笑道,“一共十个,那小子没偷吃吧?”
“我要同你说正事,”他低声道,“横沟秘密派浅井去了上海,据消息说,是安排在了土肥原手底下。”
“土肥原贤二?”挑高了眉毛,惊讶道,“难道横沟是土肥原的人?”
横沟军衔不过是少佐,不可能与土肥原平起平坐,只有横沟伏低做小,两人才能共处。
“无论是在76号还是在特高课,横沟都等同于一只手伸到了上海——”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离开上海的当晚,我见到过浅井,他把孟老板也带到了上海。”
刘国卿用他漂亮的眼睛看着我,正在默默的倾听着,他还没有听到他想要听的部分。
但他还是打断了一句:“孟老板可好?”
“……还不错。”
“罗大公子愈见消沉,他到我这儿来,打听过你几句。”
“哦,”我干巴巴的笑了笑,“我也无能为力。”
刘国卿继续道:“依舸,和你在天津遇见的当晚,冯虚就跟我说了,你们两个居然认识。我没想到那丫头胆子那么大,敢跑去上海做那样的事业,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能让她冒然收手,就同她说了,有事可以去找你。”
我低下头,去掏戒指盒,同时苦笑一声:“你太太真是个人物,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她却更映衬了后一句,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刘国卿缓缓挺直了背脊,不知为什么,让我联想起了狼。
“……这话什么意思?”
“她让我带给你一样东西。”
打开戒指盒,里面却是枚男戒,我连忙收回去,说了声“拿错了”,从另一侧又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盒,打开递了过去。
他接过来,良久、良久,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说到做到!两人见面啦!((一见面就谈公事什么的,累不爱_(:з」∠)_
粗长的一张,记得留下爪印哦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二章
呼吸渐渐急促,逼仄的洗手间不见天日,他没有改变动作,却散发着极大的压迫感,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心如鼓擂,勉强打起精神,急于辩解:“当时情况比较复杂,她走投无路,与其落在鬼子手里,不如……”牙一咬,心一横,说道,“你也不希望她生不如死吧?”
他定定地瞅着戒指出神,声音没了起伏:“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月一。”
他轻轻撩起眼皮,喉咙上下微动:“如果日本人有动向,我不可能不知道。”
我犹豫一下,婉转而涩然:“她……她比我们勇敢,她……她很骄傲,她说她不想死在敌人手里……”
“那她是怎么……怎么……”
“…….”
“依舸,你跟我说实话,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不能说,要是说了,我俩就完了。
“你别多想,人已经没了,她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戒指你留好,这可是个念想,”微一顿,清清嗓子,垂下眼,说道,“你别哭,你一哭我也跟着不好受,以后我也不跟你争了,我给你当媳妇儿,搁你半剌儿伺候你,你说啥是啥,我绝没半个不字儿,你说行不?”
他说:“依舸,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行,但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可别钻牛角尖。”
他背对着我,挥手让我出去。
我的手一直在哆嗦,幸而收进了宽大而厚重的斗篷里,没露一丝破绽。
…………………………
我不在的日子里,成田堂而皇之地入驻了署长办公室,见我回来了,也没动窝,要不是至今没收到职务解除令,老子几乎以为,我已经因旷职而被开除了。
可事实上,一个听话、不管闲事、游手好闲、没有“大展宏图”野心的署长,是警署上下最受爱戴的,包括成田、包括横沟。
成田不打算挪地儿,只好是我走了。和成田换了办公室,他的办公室有着强烈的日本风格,墙上挂着昭和天皇的画像,柜子上供放着一把武|士|刀。出鞘一看,刀刃精削,泛着粼粼寒光,是把好刀。
欣赏了好一阵子,直到成田推门进来,才要罢手。
成田收回刀,说道:“这是把好刀,锋利坚固,削发如泥。”
说完,挥舞了俩式,倒是有模有样。
成田似乎心情不错,多说了几句:“这把刀,原来是我哥的,他官至大佐,即将升为少将,却因为判断失误,导致前线失利,用这把刀剖腹自尽了。”他拿着白布利落地擦拭刀身,“他选择了我做他的介错人,这把刀代表了我成田家的对天皇的忠诚和天皇赐予的荣耀。”
无论听过多少关于“剖腹自尽”的故事,仍是对他们的思维不甚理解。不过成田没打算要我的回应,擦完刀,就将我请出了办公室,同时说道:“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能够每天看到你。”
这话如果不是成田说的,会是一句贴心的情话,但这是成田说的,只会让人毛骨悚然。
在我不在的时间里,署里由成田接手,所以暂时屁事儿没有。对面就是刘国卿的办公室,我特地没有关上门,看到他脚步沉重、面容麻木、背影萧索地进了办公室,心里特不是滋味儿。像是约定好了,整整一天,我们都没有出办公室的门,长廊就像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昭然若是的分割成了楚汉两个阵营。
等到下班的时候,我正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刘国卿神情肃穆,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过来,先将配枪拍在桌面上,然后说道:“依舸,冯虚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的死,我必须要给她娘家有一个交代。我也不拐弯抹角,也不想费工夫去查,她的婚戒向来是不离身的,你既然能得到,说明在最后时刻,你就在她身边儿,我想让你告诉我,是谁杀了她?”
“……”
“是日本人?还是76号?”
我挑起眼皮,在他咄咄逼人的质问下竟笑了:“逝者已矣,把你自己照顾好,她就能安息了,你也不用威胁我,话已至此,你节哀。”
“如果换做是你,死的是你太太,你会说这话吗?”
“……不会。”
我会比他更要丧失理智,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
所以、所以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我捏紧了拳头,手指僵硬的蜷在一起,努力保持着平稳的语调问他:“知道是谁杀的之后,你会怎么做?”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任何人都是吗?”
他略略一顿,说道:“若是问心无愧,我也不会迁怒无辜。”
“若是问心有愧呢?”
他一晃神,沉默下去。
我把枪递给他:“把你的枪收回去。”
他握住枪柄,缓缓地将枪管从我手中脱离,直到最后一刻,他控制着枪口,在我的心脏处轻轻点了三下。
仿佛开启了情绪的开关,悲伤不可抑制的涌上心窝,还要掖着藏着,硌得浑身生疼,配合着他进门时带进来的寒气,遍体生寒。
我宁可他发怒、咆哮,哪怕是打上一架,也不要他把枪从我的手里拔|出去。
他转身走了,步步生风,不留只言片语。
办公室外的长廊波涛汹涌,真成了能淹没天地的楚汉鸿沟。
离开警署,没急着回家,反而是绕了老远,去了平安座电影院。
离家近的保安电影院的老板因为要扩建电影院,挪用了钢筋水泥,今年刚开年就被定为经济犯,被宪兵队的人带走了,案底还是从我这儿经手的。
奉天的电影滞后于上海,除了日本电影,最新上映的是《魂断蓝桥》。
我问卖票的姑娘:“这部电影好看吗?”
姑娘说:“我没看过,但这两天来看它的人老多了。”
我买了一张票,选了个好位置,等待电影开场。
电影感人至深,感人肺腑,感人涕零。在场的小情侣们一个个儿泣不成声,我也不能免俗,落下了几滴猫尿,落着落着,愈落愈凶猛,竟有了停不下来的趋势。
这真是部好电影,阿玛逝后,老子就再没哭过,敢情是为了今儿一股脑儿全他妈倒给他!
电影散场后,随着仍缓不过神儿来的人群走出电影院,蓦然肚子又被小王八蛋踹了两下。
我来到不远处的馄饨摊,抱着肚子吃了碗馄饨,脸都埋进了碗里,吃完喝了口汤,咸的要命。
回了家,依宁正在院子里拍皮球,看见我本要抱球就走,不想却愣了一下。
她一愣的功夫,给了我机会,揉了揉她的头顶。她又长高了不少,身体开始抽条,比以前瘦了不少,脸也变长了,不似小时圆润,显得眼睛更大了,鼻子和嘴像我,是个标致的小姑娘。
她还是抱球跑走了。
太太正在客厅里织毛衣,一抬头,露出和依宁神似的反应,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道:“哟,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我家老爷,瞅瞅这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被她说得有些尴尬,幸而太太并不紧着问,说道:“今儿邹老板给送了一批料子来,说是天冷了,该做厚衣裳了。”
“咱前些日子不是刚从他那儿采购了一批料子回来吗?”
“谁知道呢,都是些新料子,款式好看得很,颜色也全乎,有一套鸦青的正配你。”
“你挑你和孩子们喜欢的,剩下的给我就成。”我说,“回来也有一阵子了,一直没去看这姓邹的,送来的这批料子,估计在挤兑我不去看他呢。”
太太白我一眼:“这话说的,没俩月就过年了,合该去看看。”
随意应了两句,料子也没细看,上楼看了看小妹。小妹正在哄依宸睡觉,口中唱着悠车调,在房里来回踱步。
她唱的是满语,小时候都是我在给她唱,哄她睡觉,满语的只唱过那么四五次,后来因着日本人提倡讲汉话,就再没讲过满语,没想到她却记住了。
等依宸睡熟了,小妹轻手轻脚地出来,将门虚掩上,冲我巧笑倩兮:“阿珲。”
以前我给她唱悠车调,都是把“额涅”改成了“阿珲”,是以有一段时间,小妹整天“哥哥”“阿珲”的混着叫。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稍纵即逝。我是依家老二,上面只有一个姐姐,是不会叫人“阿珲”的,可那个片段里,分明是我跌跌撞撞追在一个小男孩儿的屁股后面,口口声声叫着“阿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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