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往事+番外 作者:夏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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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住胐胐的后脖颈子提溜起来,它太乖顺,竟不挣不扎,缩后腿去咬自个儿的尾巴了!
胐胐憨态可掬,但我不能养,以免惹了祸事,就连彭答瑞,在不清楚他怀揣的秘密之前,也不能轻信了去。
我起来拍拍裤子,以往这般晚了,我便会留宿一宿,第二日清早再行下山。今日乱得很,刘国卿也该到了家,便说道:“太晚了,我还得回家,赶明儿再来看你,你让小黄送我下山就好。”
彭答瑞道:“山中夜里不大安妥,我送你。”
我想了想,道:“也好。”
胐胐两步一颠地跟上来,我垂下眼皮瞅它,它仰脸呜呜叫唤,小声儿端是委屈。
我说道:“你能解千愁,倒是能代替杯中物,可是我现在万万不能忘的,就是那些恼人的愁事。山中一岁,世上千年,你有灵性,酌清泉,听虫鸣,比外面好玩多了,你听我的。”
它把自己团成个毛团儿,卡巴眼睛,细一看,竟是掉了眼泪儿!
我哭笑不得,却不久留,与彭答瑞一同离开。
今夜月光浓似酒,虽不是十五,月盘却也大。遮天蔽月的老树割碎了月光,山岭只影影绰绰看个大概。彭答瑞在山里呆久了,一草一木如数家珍,倒是不曾走错路。我踩着彭答瑞的足迹,边下山边说:“山里的月亮瞧着就是好看,又亮又大,真亲近!正适合月下独酌,“说到此,禁不住摇头晃脑,”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彭答瑞耿直道:“您这辈子都别想碰酒了。”
美诗好句被打断,又听他直言不讳,不禁生出薄怒:“多嘴!不能碰,想想还不行?”
此番颇有些无理取闹之意,彭答瑞默然不语。我缓了口气,忽而道:“要说这酒,我虽然没全部尝过,但尝过的也不少,那些个洋酒,还是苏联老毛子的烈性!不过没有高粱酒的醇厚。南方的酒温润绵长,香也香,美也美,奈何不符合我的口味。”
彭答瑞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您是烈性之人,自然喜欢激烈的口感。”
我摇头笑道:“要说最让我念念不忘的,你猜是什么?”
彭答瑞也摇头:“猜不出。”
他这三字说得可爱,又是极认真的语气,我哈哈大笑道:“你这山神做的未免太不食人间烟火了,自个儿的山里可是藏龙卧虎,也只有你不拿它当宝贝。”见他目光灼灼,便说道,“依宁掉进去那个大窟窿,我不是后来又下去过一次,还遇到了酒鬼松鼠,鼠兄也是爱酒之士,他带着我找到了那两排满满当当的酒缸,盖儿一开,光是闻味儿,就醉的忘乎所以,不记今朝了!只可惜,那一次恰巧遇上了地震,没能得偿所愿。”
那浓郁的酒香,比花还醉人,今日记起来,依旧口舌生津,恍惚懂得“三月不知肉味”的道理了。
彭答瑞不出所料地眉峰高耸:“属下说过,那酒,不能喝。”
我就着月光,不动声色地观察他脸上的神情,惜哉他满脸的毛,压根儿看不出个好赖,口上道:“其实呀,我更好奇尽头的那扇门背后会是个什么情景,是谁、于何时,在那里建造的门呢?”
彭答瑞停下脚步,侧身让开,说道:“到了。”
我负手绕到他身边,侧首看向他,提起眉毛意味深长道:“‘守陵人,世世代’,你不说,或许是你的职责,我也不好逼你。不过,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真相的,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说完不理会他,径自沿着羊肠小路走了。
忽然彭答瑞在身后叫住我:“主子,您要找宝藏,但您可曾想过,这宝藏是什么?”
我转回头去:“无非是些金银珠宝,还能是什么?”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万不可想当然耳。”
“那是什么?”
彭答瑞沉默半晌,道:“许是蜜糖,许是砒-霜,属下也做不得准的。”
我笑道:“你这样说,我更好奇了。”
…………………
出了山,我还在满脑子转悠着“蜜糖”“砒-霜”,路经纳凉亭,忽而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拽个踉跄。心下一惊,正要反手相击,小腹却率先承受了来自对方的一拳。
与此同时也看清了动手的那人,皎皎月光下,他的脸白瓷似的剔透。
我捂着肚子挣开他,怒道:“刘国卿,你他妈大晚上发什么疯!”
刘国卿满面寒霜:“我发疯,分明是你找死!大晚上你瞎跑啥,你知不知道现在日本人在到处搜找漏网之鱼!你还不知轻重,巴巴的跑出来,我他妈找你一晚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彭先生一登场,画风就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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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这才上下打量他一番,他一副警署装扮,正是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出来找人了。
我揉着肚子,心里头有点儿高兴,但肚子还疼着,又有些生气。刘国卿气急败坏,双手再次攥成了拳头,我忙握住他的手,生怕他再来一拳,连哄带骗地转了话题:“天天闷家里头,闷得要死,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躲闺房里绣花。你成天忙,我也有要忙的事儿,要不是你一再推脱,我也不必自个儿一个人出来,不过你怎么会想到我在东陵?”
刘国卿道:“这还不好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不是一直闹着要来东陵吗?我不是要禁锢你人身自由,但这紧张的时令,你要是被日本抓了去,就是命有天大,也得给你生生断了半条去!”
他苦口婆心,说得我好像是不听话的三岁小孩儿,听得闹心了,正待挥手打住他,心念却一动,擒住他下巴来了个深吻。
四下寂寥无人,唯有月光树影,颇得“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的意趣。只是我与刘国卿并非东坡先生与张怀民,没他们那闲庭信步的悠然自在,
刘国卿意乱情迷,眼中腾起水雾,朦朦胧胧的,像作画时的头次渲染,情绪一层层晕染开,却是不再与我横眉立目了。
夜虫声乘着松声唤醒了他的神智,他恼羞成怒,重重推开我,恨恨斥道:“胡闹!”
我恬不知耻地笑道:“这叫情趣,反正没人瞧见,一派正经做给谁看?”
刘国卿满面窘色,身子却气得微微发颤,话都不成了句子,只是一个劲儿指着我道:“你——你——我在和你谈正事儿!把你那登徒子的模样收回去!”
我神色一敛,却仍留着三分笑,继续握着他的手,拽着他往东陵外走,心中郁气消散,整个人意气风发道:“我刚在这山里见了一位山野逋客,是卧龙先生一类的人物,不过寥寥几句,便指点了迷津,”不由感慨道,“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古人诚不余欺,原来聪明的人,都藏了起来呀!”
刘国卿被这一番抢白搞得摸不着头脑,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正值黑灯瞎火,人烟杳杳,正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我止住脚步,附耳与他,低声道:“救灾一事,你优柔寡断,但我也有错,我太冒进了,日本若有意顺藤摸瓜,你也跑不掉。而那逋客只问了我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何解,我便茅塞顿开了!”
刘国卿垂下头,径自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们都以为,这一句的意思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为教化民众德行。不过挪一挪标点,意义则大不相同了。”
我接过他的话,笑道:“不错,孺子可教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只要任其发展,这样一来,我们只需站在民众背后煽风点火,促使他们自个儿产生主观能动性,总有几个吃不饱饭的小伙子热血上头,这时再安排人深入其中,推他们一把,闹点儿芝麻事儿出来,给外国记者捅到国际上去,咱明面上再去镇压,给足日本面子,日本抓不住咱的小辫子,就是有苦,也得他自个儿吞下去!”
刘国卿眉尖轻耸,犹豫道:“这成吗?我还是担心百姓的安全。”
“你就是个猪脑子,大不了把闹事儿的都换成你的人,先来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接着再来场大闹天宫,我就不信搅合不起来!”
刘国卿道:“得,我回去再合计合计,我手上能用的人,可不太多。”
我说道:“随你,反正还是要你拿主意。不过我可告诉你,风起于青萍之末,这事儿看着小,说不定能越刮越旺呢。”
刘国卿一拍脑门儿:“行吧,就按你说的办。”说罢回头遥遥望了眼如黛远山,山巍巍而岑岑,树林掩映间,但闻虫声叮叮,鸟鸣啾啾。
刘国卿又道:“我对你这军师有点兴趣,什么时候方便引荐引荐?”
“之前我催你来东陵,就是为了带你见他,你自己不来,我也没辙。”
刘国卿回过头来:“他和那宝藏有关?”
我点头道:“但也不能全靠他,过些日子我们一起过来,再细细讲给你听。”
我们携手走出山峦拥抱的平原,坐进刘国卿的车子里,回家的途中,刘国卿道:“我也有事儿要告诉你,事出突然,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你说。”
“现在大街小巷都传,说是孟老板舍不得父老乡亲,千里迢迢从上海赶回来,重新在奉天挂牌登台了。”
“孟老板近些年一直跟着浅井,他回来了,浅井岂不是也回来了?你见到他了吗?”
刘国卿道:“我没见着浅井,但估摸着差不多。”
我忧心忡忡:“横沟把浅井叫回来,没准是有什么大动作,你可要万分小心。”
“我知道分寸,你放心。”
我想起他刚来到警署作文书的时候,日本人对他是礼遇有加,想必他背后也不简单。
刘国卿瞥了我一眼,看出我心中所想,轻轻叹道:“日本人不敢大动我,去德国之前,我曾拜一位日本人做师父,正是他举荐我来奉天做文书。”
我怔怔看他半晌,心中堵得慌,像个抠不开盖儿的醋坛子,心都是酸的,问出的话满是迟疑:“那……那当初……我听说你为了救郑兔崽子和孟老板而遭了软禁,从上海匆匆赶回来救你,实则……实则是我自以为是了?”
刘国卿似是不忍,却没再说谎:“是……”
尴尬人难免尴尬事儿,我自嘲一笑,抬手搓了把脸,道:“我就是个多管闲事儿的。”
刘国卿拽下我的手,低声道:“……对不起,不过我当时真挺高兴的,真的。”
“我也挺高兴,”我抬眼看他,勉强扯出个笑脸,“高兴你能在这时候跟我坦白,至少没一直拖下去。”
刘国卿短促地笑了一下,随后沉默下去。风景透过车窗费快递向后退散,我看了一会儿,只觉得鼻子也跟着酸了。
我那么早、那么早的泥足深陷,还甘之如饴,以为彼此两情相悦。那个时候,他冷眼看着,是不是觉着我像个跳梁小丑,却不得不放下身段,和我逢场作戏,其实又瞧我不起?
刘国卿搂过我的腰,我们相互依偎着,呼吸交融,是个极亲密的姿势。
就是不知道心都飘到哪儿去了。
车子拐进了春日町,前方依稀是刘国卿的宅邸。
下车之前,刘国卿掰过我的肩膀,面目复杂道:“还有个事儿啊……我今儿下午收到了邹老板的结婚帖子,他下个月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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