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往事+番外 作者:夏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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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他身边,在另一张石椅上坐下,他抬眼一见是我,脸色颇为难堪。胐胐放下了爪子,呜呜往我怀里拱。我一手抱它取暖,一手钳过邹绳祖的下巴道:“来来来,给爷看看,谁欺负咱家邹大老板了,瞧这委屈的,挺老大一爷们儿,还掉金豆儿了,磕碜不磕碜。”
他偏头躲过去,抹了把脸,低声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气笑了:“我是白眼狼,那你是啥?”
他瞥我一眼,说道:“我是打狼的。”
我嘴咧得更开,这样的邹绳祖前所未见,跟小孩儿似的,真好玩:“哦,那你想怎么打我啊?”
他高高举起手,我笑眯眯地望着他,他忽然泄了气,手垂下来,满脸不高兴:“大半夜出来干啥,学狐大仙拜月啊,赶紧滚屋里躺着去!”
我站起身来:“你不说我还忘了,我要去撒泡尿。”
说完去树林子里解溲,回来更是神清气爽。邹绳祖借这工夫改头换面,不见丁点泪痕,我也没必要再揭他伤疤,只嬉笑道:“天天睡,觉都睡完了。倒是你,合该去睡,来这儿干坐着,学什么貂蝉拜月。”
“你这张嘴,半点儿亏也不肯吃。我要是貂蝉就好了,迷死你个公狐狸精,咱俩白天猫被窝晚上拜月亮,多好,就没那姓刘的啥事儿了。”
我微微困窘,自从我和他挑明关系,邹绳祖再不越雷池一步,只是时不时抛出这类挑逗似的言语,老子脸皮再厚,也架不住狂轰滥炸啊。
我轻咳一声,低头掐住胐胐的脸往两边拉,胐胐任我为所欲为,眼里澄澈一片。
邹绳祖盯着我的头顶静静看了一会儿,忽而叹气道:“你别跟我做对了好不,我是心疼你。”
我也叹气道:“不是我非要跟你作对,你自己算算,咱都耽误多长时间了,彭答瑞啥也不知道,咱还得下山去老宅子找找我阿玛留下的东西。这时间猴紧猴紧的,要我说,赶紧去看看那窟窿得了,我就觉着那儿有点东西,不看闹心,看完了咱就得下山了。”
“你知道那窟窿里面有啥吗,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带些什么东西?”
“我现在是两眼摸黑,可就是再危险,我也得去看!”我急躁道,“我想赶紧把事儿办完了,回去看看太太孩子,他们孤儿寡母的,要是落在日本人手上……”
“你瞧瞧你那脸色,跟鬼似的,我哪舍得你冒险。”邹绳祖道:“你也别说我自私,跟你太太孩子比,我更在乎你。如果他们能换你一条命,我绝对换,乐不颠儿地换,因为我觉得值。”
“你再这么说我揍你,”我说,“一点儿都不值,我宁可我这条命能换他们的……能换他们其中一个人的也行。”
邹绳祖捋捋我有些油腻的头发,说道:“你要是再这么说,我也揍你。你要是舍不得你太太孩子,我就拿我的命换,正好我也解脱。反正我咋对你好也是白扯,你个白眼狼半夜说梦话,叫的照样是刘国卿。”
我哑口无言。
他忽然又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漆黑的线,弯成个半圆,撑着石桌站起身来,说道:“我梦游呢,说的梦话,早上起来啥都不记着喽。”
接着也没打声招呼,回了屋子。因着我生病,怕传染给他和彭答瑞,便一个人占了一整间房子,他和彭答瑞一个在灶房铺席子,一个在柴房睡稻草。
我目送邹绳祖回屋,然后垂下眼来,点点胐胐乌黑湿润的小鼻头,轻声道:“好像有你在,确实开心了不少,书上说的果真没错,你能解忧呀!”
心结两相一说开,没两日热度神奇地退了下去,然而乐极生悲,我好了,邹绳祖竟又病倒了。
我不似邹绳祖那般会伺候人,只有彭答瑞忙前忙后,衬得邹绳祖更加可怜。老子心底不是个滋味儿,一股火儿上来,嘴丫子烂了不说,腮帮子也肿成了馒头。邹绳祖恹恹地指着我道:“是我烧迷糊了还是咋回事儿,怎么看你胖头肿脸的,变难看了。”
我脸都绿了,火上得更大,嗓子说不出话来,天天搬个板凳坐邹绳祖炕边,捧个搪瓷缸喝水,里面是清心去火的莲子心茶。
不过半日,嗓子能发声了。我望着外面日渐炎热的天儿,端是急得火烧火燎。再这么拖下去,我他妈烂山上得了!
于是,在这个月黑风高夜,待另两人安寝后,我扛起迷迷瞪瞪的小黄,后面尾随一只胐胐,踏上了前途茫茫的征程。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这俩人出师不利_(:з」∠)_
小剧场
【请自动把邹的自称称谓替换成‘哥哥’,谢谢!】
邹:宝宝喜欢你,但宝宝不说。
依:......
邹:宝宝心里委屈,但宝宝不说。
依:......
邹:你还和宝宝凶,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依:你特么够了,不说就把嘴闭上,老子也不想听(╯‵□′)╯︵┻━┻
邹:嘤嘤嘤,好可怕,你不喜欢宝宝了吗QAQ,对的,你从来没有喜欢过宝宝,宝宝什么都明白,但宝宝就是不说。咦,你好像变丑了!
依:......老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就算肿成了猪头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懂吗!滚!(ノ`Д)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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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进了林子,在枝杈掩映下,已瞧不见了彭答瑞的小屋。我这才放下小黄,他被我绑架在前,又有胐胐虎视眈眈在后,惊吓未定,身子蜷成个吊炉饼,像是被恶霸欺凌的少女,柔弱无依,楚楚可怜。
我都替他丢脸,蹲下来对着他那双绿豆般的小眼睛说道:“你说你一公的,肚皮下面可长了俩玩意儿。你这成天跟个小姑娘似的,不欺负你欺负谁?”
胐胐似乎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打了个喷嚏,我扭头看了它一眼,它纤长的胡须犹余轻颤,眼睛半睁半闭,硕大的眼仁浮现出幽深的月色。
小黄蜷得更紧了。我费劲巴拉地扒开他的脑袋,托在手掌上,揪了下他吓成紫红色的信子,让他老实儿听着,语气是好说好商量:“你别怕,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去。但保护费还是要按规矩收的,你也给不出钱,就帮我做件事儿吧。”
小黄撒娇耍赖,一么劲儿往我身上缠。胐胐悠哉悠哉蹲坐在我身前,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往我脸上扫,顺便骚扰怀里的小黄。
我呵斥了胐胐一声。胐胐尾巴不晃了,转过身眼睛滴溜溜瞅着小黄肥硕绚丽的蛇身。我把小黄脑袋强制扳过来,不让他看胐胐,嘴里说道:“挺久之前,我和老彭去扫墓,依宁和你偷偷搁后头跟着,路上依宁一不小心掉进个大窟窿里,这事儿你还记着不?”
小黄尾巴尖一拍地,大脑袋蹭了上来。
我忙推开他,又道:“我没怪你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现在带我去大窟窿那地儿,别跟我打马虎眼,管你是用闻的用尝的,我知道你肯定能找着。”
小黄一下子来劲儿了,许是头一回发觉自己大有用处,当下也不畏惧胐胐之- yín -威,雄赳赳气昂昂地领路向前。这也就是小黄吧,傻得跟个雏儿似的,要换成我家多多,得先讨要一番小鱼干才肯动弹。
小黄婉若游龙,游走在草丛之中。他领着我和胐胐绕来绕去,上窜下行,在我的记忆里,彭答瑞领我去墓地不过几步的工夫,没这么麻烦。可我也不敢去质疑小黄,生怕他伤了自尊,犯了小孩子脾气,撂挑子不干,把我们扔在这深山野领的,与孤魂野鬼作伴,可就不妙了。
我边走边胡思乱想,又过了会儿,小黄回过头来,信子如同狗舌头,吐得欢快。
我单膝跪地查看四周情状,见并无不妥后,低头扑落扑落杂乱无章的树杈子、草叶子。借着皎洁而幽静的月光,新鲜的土壤渐渐散去,我用力敲了敲地面,哗啦啦地,地面出现个小豁口,紧接着蛛网一般,从小豁口像八方龟裂、扩散,最终轰隆一声巨响,那萦绕心头,多年挥之不去的大窟窿终于重见天日。
事到临头,我反而没急着进去,抬眼问小黄:“墓地离这里近吗?近的话带我去看看。”
小黄忽而一扭身,是个不去的意思。
我问道:“不近吗?上次也就几步道儿,难不成这窟窿会动?”
小黄自是回答不了。我不再多话,将小黄握在手里,垂直放进窟窿里量高度,要他尾巴碰地就露露牙,测量后大概一人来高。
量高度是怕此地邪性,这窟窿都会遥哪乱蹿,难保不会肆意改变形状,拿小黄当急先锋也是物尽其用,只望小黄一直傻下去,他要是聪明过来,知道我这么利用他,再赏我一口都是轻的,到时候我也不好意思跟彭答瑞要解药了。
放下小黄,胐胐也跃跃欲试。我对他俩道:“你们在洞口守着,别让人靠近,尤其是日本人。我先下去探探路,很快就上来。”
胐胐不依不饶,扒着我的衣服要求陪同。我好言相劝也行,横眉立目也罢,皆无果。这小家伙就是块膏药,贴上就扯不下去。
我只好带胐胐下去,又嘱咐小黄一遍。小黄却是一副欢送瘟神的模样,兴高采烈载歌载舞,就差手舞足蹈了。我对这重要的“大后方”守备忧心忡忡,只可惜除了小黄,没人物可用,只得咬咬牙忍下,争取快去快回罢了。
胐胐小胳膊小腿儿,担心它摔着,便抱它一起跳了下来。落地之声浑朴敦厚,弥散开去,悠远深长。
石板地坚硬清脆,脚踩上去,一步一声。胐胐却一反常态,仿佛是少小离家少小回的孩童,挣脱我的怀抱,化作一道白影,撒了欢儿的往前跑,老子追都追不上。
跑了没几步,只觉脚尖踢到个软乎乎的东西。我腾出手来,吹开自彭答瑞灶台旁偷来的火折子,借着火光一瞧,一只厚实蓬松的大毛尾巴卷着一只松鼠的身体。我这一脚力道不大,他慢吞吞地爬起来,倒是不怕人,行为举止也越发神似人类了。
先是揉揉脑袋,接着拍拍身上和尾巴,最后仰头望向光亮,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一张开怀的松鼠脸。
我后脊梁骨倏忽吹过一阵阴风,却立在原地不敢动。那松鼠与我对视半晌,然后身体灵活地攀着光滑的石壁,猴儿一般蹦到了高处。
随着他的高度而上,火折子照得石壁半阴半阳,一坛坛排列整齐的酒坛子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我恍然想起他是谁了,分明是那只松鼠中的酒鬼,酒鬼中的松鼠,嗜酒如命,与我平昔之交的鼠兄嘛!
这家伙是打算泡死在酒里,做个风-流鼠吗?
鼠兄形骸放浪,颇有魏晋之风,独缺一件宽袍广袖的大开衫。由一只松鼠做来竹林七贤,自是有违和之感。他却不以为意,似乎认为我也应不以此为天下奇谈,一个俯冲,竟跳到了我鸟窝似的脑袋顶上。
他坐舒服了,我却担惊受怕,生怕一不留神把他跌下来,这给了他胡作非为的本钱,蹦跶一会儿后,拍了拍我的脑袋,接着顺着肩头滑下来,落在酒坛子的缸沿儿上,里面的酒已经见底儿了。
我搞不清楚这松鼠是怎么把比它高那么老多的酒坛子喝空的,我却清楚他拍另一只酒坛子,是要我给他开封。
我一直很好奇这些酒,上一次遇上了地震,没来得及品尝,又得了彭答瑞的再三告诫,心里更是痒痒。然而如今我喝不得酒,闻闻味儿总行吧?
如此想着,起了一坛子新酒。鼠兄乐疯了,尾巴上的毛都炸炸着,来回摆动。他拽了拽我,指指碧波荡漾的酒液,邀我先开这第一口。
此番没有头回那般察觉到酒液气味的浓郁醇香,如同加了层伪装。我一瞬惊疑,复又想鼠兄已经喝了整整一坛子,也不见异状,彭答瑞的警告多半是夸大其词,我虽不能饮酒,但沾一舌尖尝尝味道总是无伤大雅,遂弯下腰去。
谁知舌头刚探出个头,堪堪从酒面上划过,腰眼处一股子大力袭来,将我向旁侧撞去。我没攀扶住,连带着酒坛子摔在地面上,裂成几瓣。酒水迎头撒了满身满脸,这下子酒香四溢,原本魂牵梦绕的芬芳香气萦绕在身体周围,我还没有醉,却已然飘飘欲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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