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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番外 作者:夏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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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老人颤巍巍地接过来,我终于看到了她掩藏在宽大居士服下的隐晦: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啊,形如鸟爪,皲似龟手,常年沾染泥土,已不辨本色,绝不仅仅是捻拈香火的症候。
  娘娘庙坐北朝南,我们正是打从北面来,能够瞧见庙后的景致。有一块见方的小空地,生长着幼绿的嫩苗。刘国庆说种的是地瓜和土豆,近而开来,全赖这位老人打理。
  不由问道:“这庙里就您和安喜吗?不是说有个老主持,怎么不见人?”
  老人揩了揩眼角,说道:“地里收成不好,师父出去化缘,许久没回了……”摇头叹道,“没准儿回不来了……”
  我们三人相继沉默,这年月挨家都吃不上饭,饥饿消化了善心,谁会理睬一位干瘪的苦行僧?在这个年月,化缘等同于乞讨,要受白眼了。
  我试探着问:“据我所知,邹先生走时是留了一笔钱的……”
  “有钱也买不到吃食,今年尤为不好。现在粮食定量供应,一个大人一天才能领二两橡子面,钱和一堆破铜烂铁没个区别。我一把快入土的年纪,也就罢了,可是孩子还小,也没饭吃,真是造孽……”
  方才安喜轻巧的重量好似还残留在胳膊上,我动了动手臂,滋味难明。举首看向桌案,菩萨端方和润的面相藏匿在香火之后,雕琢的慈悯眼神,有一刻,竟是无情。
  菩萨身前抽巴的苹果露出嘲讽的笑脸——将苹果给一尊雕像有个屁用?她给不了我们吃的,我们要饿死了,他就是这样保佑他虔诚的信徒的?
  刘国卿道:“难为您给安喜养得壮实,还望您信得过咱们。我好歹有份差事,总能让他吃上饱饭。”
  老人道:“这小子我一手带大的,哪舍得呢?”
  她对我们这身日本军服仍存忌惮,我有些急了,说道:“那你就舍得他饿死?”
  刘国卿按住我的肩膀,安抚地摩挲衣料,一边对老人道:“此事一时也急不来,不能强迫您仓促下结论。要么您考虑考虑,晚上——明儿,明儿再告诉我。”
  见老人应了下来,我终于沉不住气,跑到院里去找安喜。刘国卿追了出来,拉过我的手,轻声道:“你怎么分不清轻重,这时候闹脾气?”
  “老子他妈的哪儿闹脾气了?”我倒是还记得压低嗓门,甩开他的桎梏,愤然道,“我去找我儿子还不行了?”
  刘国卿好声好气道:“人老太太说得也有道理,她是把安喜当亲孙子疼,又不了解我们,仅凭着邹老板的一块怀表,还是缺乏说服力——说到怀表,你从哪儿得的?”
  我实在没心思陪他翻小肠,转身就走。刘国卿搁后头一乐,跟上来道:“等等我。”
  安喜正和胐胐在后院的花丛里扑蝴蝶,小孩子笨手笨脚,胐胐倒是一扑一个准儿,然而手掌不会抓握,总让蝴蝶得了空子飞走。
  我可是逮虫子的好手,多年没亲身上阵,童子功却还在,不大一会儿便找回了技巧,眼疾手快地逮住一只白翅膀的,拢在手里,蹲下来给安喜看。
  安喜乐不可支:“你憋死它啦!”
  “没有,我留着缝儿呢。”
  安喜忽然道:“春日正宜朝看蝶!”
  我大为惊讶,与刘国卿异口同声道:“你认字了?”
  安喜看我们的表情,更觉好笑,又往下背了好长一截。
  我放走蝴蝶,把他抱起来,稀罕不够。这么小的孩子,已经会背《声律启蒙》了,以后咱家不得出个大文豪!
  越想越骄傲,脸上直放光。我逗他:“谁教你的,你这没背全呀!”
  安喜大叫道:“你傻呀,下面的师父没教!”
  刘国卿凑过来捏捏儿子小手,嘴里教训道:“怎么跟你爸——跟你二叔说话呢?”
  我乐呵呵地,并不在意。亲亲安喜的脸蛋,毛遂自荐道:“你不会,我会呀!我教你好不?”
  安喜脑袋摇成拨浪鼓,把我往外推:“我要出去玩!放我下来!”
  我依言为之,转转眼珠子,问他:“你想吃什么?”
  安喜叉着小八字脚,仰头瞅我,硕大的黑眼仁清澈明亮。
  我蹲下来又问一遍:“你有没有想吃的?”
  这孩子挺会看眼色,又会审时度势,小身体往前一仆,抱住我的胳膊,是个撒娇的姿势,细小的脖子往后仰,几乎要折断。 
  他望着天空,小小声道:“我想吃糖。”
  “嗯,糖。除了糖还有吗?”
  “还有丸子。”说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肉丸子?”
  “还有香肠!”
  我摸摸安喜脑袋,抬眼看向刘国卿,这位才是财主。
  刘国卿犹疑道:“佛门重地,杀生不好吧?”
  安喜不懂“杀生”的意思,犹在憧憬。我心疼自家儿子,想他刚出生就吃冰饮雪,又与一群粗野胡子摔打,没得着过好东西。这问话要是换做依诚依宁,盯上的全是最新鲜的玩意儿,丸子、香肠早八百年前就看不上眼了。
  我搂紧安喜,对刘国卿道:“小孩子守什么清规戒律,又不是真出家了,哪有小孩儿不吃肉的?你给老太太说一声,今儿中午安喜和咱一起吃饭。”
  他胡撸一把安喜的头发,笑道:“来的时候,你不还说这是个小和尚吗?”
  “废什么话!赶紧去!”
  刘国卿只好又进屋。我也没等老太太同不同意,光给安喜画大饼:“今天你想吃啥就吃啥,想吃多少吃多少,爸爸——二叔和三叔都听你的!”
  安喜乐得直蹦高,捧着我的脸亲了好几下。我飘飘然受着儿子亲近,直到老人和刘国卿从屋里出来——
  “不行啊!您要害死他吗!”老人声泪俱下,迈开小脚一把将安喜夺过去,跪下来连连磕头,“大老爷,求求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孤儿寡母吧!”
  我一愣,慢吞吞站起身,也想不到将眼前沧桑可怜的老太太扶起来,只觉手足无措:“我、我咋害他了?”
  ——那是我儿子,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儿子!我哪里会害了他!
  刘国卿正弯腰去扶老人,闻言叹气道:“是我们顾虑不周,忘了‘经济犯’这茬。”
  中国人不准吃细粮,近两年更是不准吃肉。但刘国卿身份不同,并不在此列;而我家从前是允许吃细粮的待遇,对这些政策便不敏感,因此,只是察觉到粮食的减少,却并没有往“经济犯”上想。
  安喜天真活泼地冲我笑,手指头塞进嘴巴里,哈喇子直流。
  我涩声道:“他……他爸爸是日本人,他自然也应该是日本人的待遇。”
  刘国卿诧异地看向我,而我只是单纯的,想给儿子吃上一口荤腥。
  老太太老泪纵横道:“我可怜的老姐姐,和日本人生了儿子,也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那大外甥命苦啊……我们把他当日本人,可日本人什么时候拿他当一样的了?他儿子又怎么会是日本人……安喜是我的命根子呀……”
  我背过身去,吩咐刘国卿把老太太扶回去。安喜莫名其妙,还要往我身边凑乎,充满希冀道:“想起来了!我还想吃鸡架!”
  我不敢转头看他,招呼胐胐把安喜整走。安喜恋恋不舍地离开,却在抓到螳螂的时候,将心愿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离老远瞅他,小家伙没心没肺,折腾得虫子生不如死,恰和胐胐做了一丘之貉。
  刘国卿送老太太回来,站在我身边,也瞅安喜。嘴里说道:“这么一闹,老太太更不能让安喜跟我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吃肉丸和鸡架QAQ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刘国卿进城给安喜买糖去,做父母的心情总是杂陈,想把糖铺全包下来堆到孩子跟前,又怕他没节制吃坏了牙。
  安喜得了糖很高兴,饭也不吃了。我只好把他手里的糖没收,为此他还大哭一场。哄了好半天,最终没骨气地给他吃了一块儿,方使他心甘情愿地上了餐桌。
  中午是高粱米水饭和腌萝卜,这大概是庙里最高等级的粮食。可是高粱米剌嗓子,萝卜又硬,小孩子吃不惯,安喜勉强捅咕了半碗下去,又来讨糖吃。
  我稀里糊涂地吃完饭,整理好面容和情绪,亦步亦趋地跟着儿子,眼睛狗皮膏药似的粘在他身上。安喜来到院子里,轻车熟路地爬上桃树;我见桃树高大,枝干粗壮,枝桠结实,承载一位成年人的重量不成问题,便搓搓手心,也上了树,坐在安喜的下方,抬头就能见着两条晃荡的小腿。
  安喜低头看我,拍拍身边:“你上来呀!”
  我仰脸看他,同样拍拍身边:“你咋不下来呀!”
  安喜身体越发前倾,一不留神竟大头朝下栽了下来!
  吓得老子心惊肉跳,一个猴子捞月敏捷地接住他,只顾搂在怀里。树枝弹簧似的震颤,刚被安喜搅乱的心又提上了嗓子眼儿!
  身下一空,只那么两秒,我紧紧护住安喜,恨不得将他嵌进我的身体。然而落到地上,身下似乎垫了软垫,并没有预期的痛感。
  腰间多了两条手臂,其中一只手拍拍安喜;耳根一热,刘国卿轻轻吐了口气,呻-吟道:“压死我了……”
  我连忙骨碌到地上,顾不得满身尘土,一手抱儿子,一手拉他,心里心疼,火气上头,脾气一急,张嘴就骂:“长俩大眼珠子不看路当摆设啊,这树又不高,摔也摔不坏,你过来凑乎个什么劲儿?压死活该!”
  刘国卿顺着手劲站稳当了,朝安喜做个鬼脸,摆出个泼皮无赖相:“你再骂,信不信我把你嘴堵上?”
  我翻个白眼儿,懒得理他,撂下一句“有病”,施施然抱着安喜离开。
  他抓住我的肩膀,使了巧劲儿扳回身子,两片嘴皮子就压了下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捂住安喜纯良的眼睛,一脚踹向他裤裆,气急败坏道:“儿子还在呢!”
  并没用太大力,刘国卿毫发无伤,还摸出糖,腆脸对安喜笑道:“喜不喜欢二叔三叔?”
  安喜盯着糖两眼放光,连声道:“喜欢喜欢!可喜欢了!”
  刘国卿剥开糖纸,塞进安喜嘴里,人拐子似的循循善诱:“我也喜欢你和你二叔,但你二叔不让我亲,要不你替我亲一下?”
  安喜甜滋滋水润润的小嘴“呜啊——”凑了上来。
  我也重重地亲了口儿子,跟他说:“走,二叔这儿也有糖,咱不理你三叔了。”
  安喜却为难道:“这可咋整......我哪个都放不下呀……”
  不知道他说的是人还是糖,却也足够我心花怒放。刘国卿含笑立在一旁,满目温存的笑意水一般,多得要溢出来。
  我看得眼珠子不会动了。他不止一次地站在过桃花树下面,大北关有桃花树,春日町也有桃花树,然而此时此景的桃花树,或是因着娘娘庙的关系,添得几分禅意,连带着树底下的人都不一样了。
  他妈的,老子看中的人,咋能这么好看呢?
  强行掰过眼球,落到安喜身上。安喜像极了他,打从肚子里出来就像,刘国卿也说过,尤其那温润的眉眼,与我截然相反——我眉骨高,鼻梁挺,便显得眼睛深邃,面庞凌厉。他身上唯一像我的地方,大概是下巴,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沟,是刘国卿所没有的。
  他要是能长成刘国卿的样貌,那得是一种怎样祸害人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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