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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番外 作者:夏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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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于1月1日上午在香港成立!宋庆龄女士当选荣誉主席!
  我抠着这几个字眼,问道:“这是——?”
  王美仁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收回报纸,捏住一角,用打火机点燃。脆弱纤薄的制片虾子般蜷缩,化为几片黑灰。
  我直接了当地问他:“师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王美仁道:“老依呀,你觉得,咱们这场内战能持续多久?”
  “这我可说不好。”
  王美仁道:“那我换个问法,你觉得,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我皱起眉头瞅他,并不答话。
  “刚和老共打的时候,中央说,三到六个月之内剿灭共\匪,可现在,都已经是四八年了,”王美仁站起身,在营帐里负手踱步,徐徐道:“我两党之斗争,说白了,就是哪个阶层做统治的问题。我军亲美,要学习他们的资本主义,为什么?”他目光炯炯地看过来,“因为我们有家底儿。我们可以有善心,但更有私心,你愿意把你的家底儿白白送给那群没知识、没文化、没受过教育、更没有见识见地的市侩农民吗?”
  “……”
  “但有个致命的问题啊,”王美仁道,“我国和欧美国家不一样,他们的资本家觉醒得早,抓住了崛起的先机,而我们觉醒的时候,农民已经不好糊弄了。而且,我国四万万人民,有几个是大地主、大资本家?老依啊,咱得承认,共\产党有群众基础,我们没有啊。”
  “师长,您有话直说,我一听一过,出了这个门,就全忘了。”
  他宽厚一笑,说道:“忘了可不行啊,铺垫这许多,就是为了让你看清目前的局势。蒋校长渐失民心,党内左\派人士更是公然造反,建立起这个什么‘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来。我们小鱼小虾,却也要为自己搏个前程不是?”
  我扫了一眼门口,移回目光后,说道:“您要加入这个委员会?”
  “聪明,”他毫不避讳地称赞道,“有时候脚踏两条船不是贬义,踏得稳了,不论哪条船翻了,我们也淹不死。诶,人嘛,都要为自己考虑。”
  “您希望我怎么做?”
  王美仁道:“这事儿也不着急,他们刚在香港成立,远来不了东北。你就在心里有个谱,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我还得多劳你帮忙遮掩。”
  我回道:“好。”
  他哈哈大笑两声,提过炉子上烧开的热水,给我倒了一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听说,你孩子到呼兰县去了?怎么样,适应吗?”
  我心中一凛,谨而慎之地回道:“还不错,说是已经复学了,成绩都还挺好。”
  他笑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说,哈尔滨的老孔和咱们都熟,一句话的事儿。”
  我暗地里攥紧了拳头,面前一杯热气腾腾的水,仿佛是刚开的油锅,
  同一天,刘国卿的部队改称东北野战军。据探子回报说,他们没能阻止5师迁移,所以气急败坏,扬言说“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饭”,以后见我们一次,打我们一次。
  我轻笑一声,心道一群莽夫,并不值得放在心上。谁能想到针锋相对的两队将领,背地里却在争分夺秒地恩爱呢。
  之后又和刘国卿打了几场缠绵悱恻无伤亡的小仗,谁也奈何不了谁,连我的副官也做起了丈二和尚,抱怨道:“参谋,一遇上刘国卿的部队,咱这仗打得就太憋屈了,哪有打仗之前告诉对方走位,还留时间给对方撤离的——要我看干脆别打了,凑一起比喝酒、比吃肉、比打麻将分输赢得了。”
  我笑而不语,只是问他:“你乐意打他们吗?”
  “我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长官叫我打谁,我就打谁。”
  我摇头叹气道:“你错了,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而非同室操戈。”
  他挠挠脑袋,又道:“得了,反正你叫我干啥就干啥吧。我去叫号手喊话了,这次咱们是要进山打刘旅长的后屁股是吧?”
  我点点头道:“不错,快去快回。”
  没一会儿他回来,抽搐着嘴角,纠结道:“参谋,那啥,刘旅长说他们接下来会跟进山来,一路往东北方向打游击,叫我们在树林子外头转悠两圈就行了,别往里走。”
  我沉吟道:“你去告诉他,东北方向有我军两个团的兵力埋伏在山上,不能过去,必须赶快调整行进方向!”
  副官奔波繁忙,回来后灌了一大口水,闹脾气似的把铁壶往地上一摔,崩溃道:“依参谋!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两军不是在打仗,是在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吧!”
  我一刮他脑瓜顶:“瞎说啥呢!“
  他捂着脑袋道:“你俩你侬我侬的,我这条腿是要跑断了!我不管!再这么下去,打到啥时候是个头啊!”
  这话仿佛是个信号。我和刘国卿的“战事”没有持续太久,这年酷夏,国内通货膨胀,经济形势险峻。八月末,中央发行金圆券,按一定比例将金圆券与黄金换算,以黄金、美元和银元换取金圆券,限期至九月底。
  我对国民政府的此番作为大失所望——这招日本在伪满洲国也用过,老百姓的资产会相应缩水,生活更是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可中央几乎是蒋总裁的一言堂,正如王美仁所言:“我们小鱼小虾,除了为自己搏个前程,还能干什么呢?”
  我颇为担心柳叔,家里的家底儿几乎被苏联人砸了精光,也不知他如何生存下去。我给他寄了封信,要他北上去投奔邹绳祖,却一直杳无音讯。倒是刘国卿派他的副官——那个知道我们关系的心腹老何——做贼似的给我递了口信儿,寥寥几字,如同电报:“柳北去,望君安。”
  我问老何:“是你们护送的柳叔?”
  老何道:“是党内的几个同志送的,您放心,都十分可靠。”
  我遂安下心来,想着如何回复刘国卿。太矫情的话说不出口,还要人代述,十分别扭。我想了想,抽出匕首来,在老何微怔的目光中,割掉一撮头发——头发这东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军队里事事从简,理发也可着普通士兵先来,所以我已经有半年不曾理发,头发快长到耳朵根儿了。
  又割了里衣一角,再将这撮头发包好,我交给老何道:“这个给刘国卿。”
  老何点头,将布包收进怀里,裹着夜色,利落而去。
  我摸摸缺了头发的地方,回营的途中,踏着月光默默背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
  同年九月,军队迁往锦州。12日,辽西会战爆发。
作者有话要说: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辽西会战就是辽沈战役。国称“辽西会战”,共称“辽沈战役”。
话说,他俩这作战方式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真特么黏糊,吃瓜众都看不下去了(笑cry)
最近忙到大脑闹着罢工,我尽量更吧,反正也快结束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从沈阳郊区转移到锦州,表面上说得好听,叫“战略转移”,实际我们军队高层皆心知肚明——我军三个兵团被东北野战军压制、分割,分别被困在沈阳、长春和锦州,又失去了北宁铁路的控制权,相当于切断了我军的陆路交通,补给唯有依靠空运,但空运资源消耗巨大,因此物资匮乏,我们这些长官终日愁眉不展,“有娘的孩子”也要愁柴米油盐了。
  九月末,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的李主席秘密抵沈,王美仁在我的遮掩下,前去与之会面,月底,军队兵变,王美仁带了一个排的亲卫兵,冲出重围,正式加入国\民\党“左\派”集团。
  王美仁的顺利逃脱是我有意放水之故。如今东北大部分落入共\党手中,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与共\党交情匪浅,王美仁答应我会就近保护我身在呼兰的两个孩子。
  主将叛逃,军心不稳,东北又是块儿棘手的肥肉,师座一位空缺,如今部队里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我,但我又因为没有成功阻止王美仁逃跑而获罪。我想中央是想空降一个师长来,但因为交通不便,最终只好妥协,擢升我为2师副师长,暂代师长一职,要求我将功补过,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上头说得好听,却一点实际表示都没有,我们被放逐在祖国宽广辽阔的东北平原上自生自灭。我只好领着队伍冒险进山,一边和共\党打游击,一边打猎,饥一顿饱一顿的,倒也活了下来。在十月初的一场战役中,三团还俘获了几个杂牌军的头头。
  十月的东北秋风萧瑟,乍起的山风利刃般肃杀,扑打在脸上,割骨挖肉的疼。我的脸早已被吹得煽红一片,因而不打仗的时间里,都将头脸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的部队,对待俘虏很是人性化。我们吃糠咽菜,却给他们吃肉吃面,生怕落下个苛待俘虏的骂名。不过共\党的人都比较奇怪,好像被俘了,就成了被糟践的黄花大闺女,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还经常浪费粮食,动辄掀翻饭盆,气得我的副官将他们五花大绑,如此才如了他们的意。
  其实我们可以坐下来平心静气的交谈,又不是语言不通,可惜年轻人的火气太大,一言不合就要死要活,我又不愿残害同胞,又不能轻易放了他们,还得好吃好喝供佛似的供着,真是给自己找罪受。所以每次俘获俘虏,我都十分头疼。
  但这一次的几个杂牌军没有许多顾忌,给吃就吃给喝就喝,还嫌我们小气,不给酒喝。我听了副官义愤填膺的陈述,不由笑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听这话,大概以前是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胡子,混不下去了才来当兵的。”
  副官道:“师座,您不知道,他们说话那叫一个气人。要我看,把他们撵走了吧,一群杂牌兵,成不了大事。”
  我叹息道:“你是不知道胡子的厉害。多年前,我曾跟着一帮胡子在山里混了一年,他们勇猛剽悍,手起刀落,不懂怜悯,去抢一个村子,往往最后留不下一个活口。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他们不惧生死,把每天都当做最后一天去过,所以他们肆无忌惮——今天活过来了,就赚一天,明天死了,也不留遗憾。”
  副官不以为然,见我要出营帐,忙拿了斗篷给我披上,说道:“那能咋的,不还是落我们手里了——师座,您要亲自去审他们啊?有燕子看着呢,就别去了吧。”
  我逗他:“你一个劲儿不让我去,是啥意思?”
  副官脸红脖子粗,松鼠似的鼓起腮帮子,磕磕巴巴道:“师座您这话说的,您要不信我,就把我撸了!何苦说这话来惹人伤心!”
  他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我一向把他当依诚看,亲厚自不必多言,遂一糊撸他脑瓜顶子,笑骂道:“恁多废话,赶紧该干啥干啥去!”
  俘虏营在背风口的一处山洞里,架上炉子,干燥温暖。门口有两队士兵轮流看守,洞口不远处是一片澜澜的金色树梢,给冰冷的秋季涂上一抹温暖的色彩。
  我走到洞口,看守刚给我敬礼,便听到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后,一个不大不小的男声响起:“诶,听外面那俩叫师座呢,终于来了个管事儿的。”
  我嚼着这声音万分耳熟,步子便加快了几分,拐进山洞深处,一共三个穿着单衣单裤的男人正背着火光扭过脸。我把头面从帽子围巾里露出来,果不其然听到整齐的抽气声——
  “可舟?”
  “老刘?”
  我扒拉下头发,尴尬一笑:“老大,老三,老五,咋是你们几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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