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往事+番外 作者:夏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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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结束晚课,我回到房间;因为我是师叔,年纪虽小,地位却高,因此一直是一人间;刚关上门,却发现桌边坐着有个红衣服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我,神情无辜极了,如果忽视掉嘴角残留的点心渣子的话。
这小姑娘面相稚嫩,满身没有烟火气,说她十二三也在理,十四五也不错,可终归是个姑娘家,深夜出现在我一个和尚房间里,任凭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于是我敞开了门,离她几步之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深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她灵动的目光溜溜地在我身上打转,飘上忽下,就是不说话;反而肥肥欢实地扑上去,冲她摇头摆尾。
我一直躬着身,等她眼神飘够了,才挺起来:“敢问女施主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小姑娘声音脆生生水灵灵的,若是咬一口,定如一颗丰润多汁的大白梨:“你是谁呀,为什么叫我女施主?我不叫施主。”
我说道:“贫僧法名得乐。”
小姑娘眼睛弯弯,如两道明亮的月牙,咧嘴一笑,小虎牙白生生的,可爱极了:“呀,我叫安乐,你叫得乐,我们都有一个‘乐’字。”
“时间不早,女施主该回家了。”
“我就是偷跑出来玩儿的,才不要回家;而且,我是跟着引盘来的,你大概就是我师祖说的那个哥哥吧?”
“施主慎言,贫僧多有不便,望施主见谅,还请施主快快离去。”
小姑娘和我鸡同鸭讲:“你眼睛、鼻子,和我生得那么像,真好。”
我无奈道:“施主……”
“好吧,好吧,”小姑娘说,“留在你这儿,师祖一定会找来的,我这就走啦——你桌子上圆圆的东西真好吃,还有吗,我想带几个走。”
那是厨房早上做的豆沙饼,我爱吃甜,厨房若有剩的甜点心,便都送到我屋里来。
我只好说:“我去厨房看看,要是有,就给你包几个。”
小姑娘晃着腿,喜滋滋地坐在房间里等,进了厨房我才想到,她不过是个陌生的姑娘,我为什么会这般心甘情愿地迁就她?
我给她包了五个,还给她装了一壶水,说道:“慢慢吃,别噎着,就着水一起吃。”
她抱在怀里,当下就翻出一个来,咬了一口,说道:“这儿的水不好喝,我带了我家的水,分你点儿好了。”
她从腰间拿出一只素雅的细瓶,给我倒了一杯,水质碧色幽幽,我有些好奇:“这是你家的水,颜色怎么会是绿的?”
“我从小喝的就是绿的,你们这儿却是透明的,真奇怪!”
我担心道:“你给我倒了这么多,自己不够喝怎么办?”
“不会不够的,”她晃晃瓶子,“里面还有好多。”她咬着豆沙饼,将瓶子别回腰间去,朝我挥挥手,“我走啦,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哈,这篇番外很温馨~下章有大家喜闻乐见的HE~嘿嘿
☆、安喜番外·学佛只为一念贪(下)
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她清澈得,像一抹月光。
我以为那一面不过是月光般的偶然,不想一个月后,她又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里,脸上却没有了天真可人的笑意,身上耀眼的红衣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外界女人千篇一律的军绿色上衣和灰色裤子。
她见了我,怏怏不乐,说道:“这里的人都一个样,我穿了红衣服,他们以为我是逃婚的新嫁娘,要逮我回去;这里的人还吃上不饭,我用豆沙饼跟一个女孩子换了衣服,她吃得可急了,要不是我在旁边看着,她就被噎死了。”
这回我没赶她,而是坐在她对面,说道:“现在在闹饥荒,我们东北还算好的,摸条鱼、打个猎,总不会饿死。”
“真没想到这里是这样,”她清澈的眼睛沾染上惆怅,“和我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我犹豫道:“……回家去吧。”
她可能不是人,生得这么漂亮,没准是一只小花妖?不然为什么有一身涉世未深的灵动?
她垂下鸦羽似的眼睫,轻轻点了点头。
临走前,我把桌子上的糖酥饼包好给她;她接过来,然后低下头翻她的小布包,从里面掏出一只光润的玉佩,上面栩栩如生地绘着一条龙。
她递给我,说:“你拿好了,这本来就该是你的,你一半,我一半;你要是有大事,我这块儿就会发热,我就会来帮你。”
她真的是个小妖怪呀!
我收下了她的玉佩,她就真的没再我的房间里出现了。
饥荒过后,人民休养生息;刚刚恢复元气,一场历时十年的浩劫以摧枯拉朽之势降临到佛祖的头上。
寺里一时人人自危,在最初的几年里,慈恩寺作为大寺院,被打砸过多次,僧人也时有受伤;随着“破四旧”的口号渐渐高昂,寺庙被戴着红袖标的年轻人打砸抢烧;1974年,这个时候,我已经是一位真正成熟的男人,我和师父为了护住寺里最大、历史最悠久的一尊佛像,不顾棍棒加身,以身相互。
他们在我们周围堆满了柴,燃起了熊熊大火。
我呛得睁不开眼,突然师父一掌把我打了出去,他的声音瞬间如倾倒的古树般雄浑苍老:“得乐,快跑——你快跑——”
我滚了满身泥,没头苍蝇似的,和肥肥一起,一股脑儿扎进了山林子里。
得乐,得乐,佛家说,离苦得乐,我一直身在乐事,不知苦,所以亦不曾离苦。不曾离苦,如何得乐?
我浑浑噩噩地想着,在山林里打转儿;我迷路了,又口干舌燥,幸而山间有一条小溪,我喝了两口,又洗了把脸,抬眼一看,远远有一抹红向我跑来。
小妖怪换回了红衣服,在绿林掩映下,像一朵摇曳的海棠花,跑的两步仿佛在跳舞,我拿袖子擦干了脸,起身叫她:“你怎么——”
她晃晃玉佩,笑嘻嘻道:“当然是这个告诉我的,我可是偷偷跑出来找你呢。”
我扶着额头,上下打量她:她没丝毫变化,还是那般稚嫩的面容,我已经三十三了,她却还是十二三。领出去,人家大概会以为她是我女儿。
她围着我转了一圈,娇憨道:“好嘛,原来我长大了是这副模样呀,这么好看,被人瞧见了惦记上,可怎么办呀!”
我哭笑不得地说:“是呀,小妖怪,我也好奇,你怎么和我长得这么像?”
“你是我哥哥呀!”
“我又不是妖怪,怎么会是你哥哥?”
她赌气道:“你就是我哥哥,你就是我哥哥!”
“好吧好吧,脱了僧袍,我就是你哥哥,”一朵小海棠妖,可爱得让我忍不住宠她,“但穿上僧袍,我可就不能和俗世有任何牵扯了。”
说着,我脱下烧得乌黑缺角的僧袍,只着里衣,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如师父摸我。
师父……
我的脸色灰暗下来:偌大的慈恩寺没了,我的师兄师侄们也流离失散了。
我陪着这只叫“安乐”的小妖怪在山里呆了两天,但我不能一直荒废下去。
安乐小妖怪说:“你跟我回家吧,师祖知道你的。”
哈?妖怪窝?
“走嘛走嘛,”安乐拉着我的胳膊,“师祖还会讲我们爹爹的故事呢!”
我被安乐小妖怪软磨硬泡去了妖怪窝,那是在山林深处的地底,经过长长的甬道,那就是另外的世界。
安乐口中的“师祖”是一位极清俊的男子,看上去年纪与我不相上下,我向他道“阿弥陀佛”,他却说:“你两个爹送你去出家了?”
两个爹?我皱着眉,将幼小的记忆翻出来:“……是我两个叔叔送我出家的。”
他说了两句“胡闹”,然后说:“那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什么?”
我在妖怪窝里听了一宿的故事,还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我真是安乐的哥哥,也是“妖怪窝”的一员。
师祖说:“说起来,不久之前,你父亲还被冲到了我这儿来,安乐见着他了,你来得真不凑巧。”
晚上就寝,安乐拦住我,叫我住在离洞口最近的一间石室,她告诉我,不要再往地底去,再下面,一日便是洞外的一年。
我悄悄问她:“小妖怪,咱们父亲后来去哪儿了?”
她说道:“师祖开了阵法,送他去找咱们爹爹啦!”
深夜,等到他们都陷入熟睡,我不告而别。我怕与他们告别,安乐的眼泪能淹了整个洞。可我终究不属于这里,我还去救助陷入苦难的僧人。
挨过了最困难的日子,我终于不用再东躲西藏,慈恩寺原地重建,一些失散多年的师侄回来了,更多的,谨如我的师兄们,回不来了。
我辈分最高,被推举为新一任的主持;安乐偶尔会来,来了就当自己是名居士,倒还有摸有样。她喜欢看爱情小说,时常带着肥肥消失一阵,说是去寻找真爱,闹腾得像只小家雀。
七十年代末期,我代表中国,前往日本进行佛学交流。
我们出访了东京、京都和奈良;正巧在最后一日,听闻大阪新落成了一间大型寺庙,日本方面强烈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落成仪式。
日本的翻译介绍道:“这座寺院的总建筑师,正是著名的依诚先生。”
我了然地点头:“中国人?”
“是的,依诚先生是中日友好的使者,初到日本时,他跟随贵国的曹维先生学习路桥建设,后来转入建筑专业……”
…………………………………
天下大安。
八十年代,慈恩寺香火终于恢复昔日的鼎盛;一九九三年,我们接到了第一笔大规模的捐款:人民币十五万元。
捐款的名头,正是近些年在东北声名鹊起的私人企业——恒宇集团,他们的老总是一位刚过而立的青年,年少有为的他是媒体的宠儿,然而他满腹心事,经常到慈恩寺来上香。
于是,我亲自接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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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彩蛋)
1951年,春。
台湾省,垦丁。
沙滩上趴着一个人,是被海水冲上岸的,不知死活。
村民们不敢靠近,一位退伍的刘姓军人扒开人群,将“尸体”拖回了家。
“刘恒曦,刘安澜。”白色的小别墅里,军人叫来他的一双儿女,指着“尸体”道,“来,叫妈妈!”
(番外完)
PS.
1950年,春。
台湾省,台北市。
正值白色恐怖。
“我不是匪谍。”依舸看向摇篮里安睡的龙凤宝宝,轻轻地说,“我愿意随时配合研究……求你们……不要让他们成为孤儿。”
1950年,夏。
国民党中将依舸涉嫌通匪叛党,被执行枪决。
同一时间,退伍兵刘可舟被送往高雄,参与秘密研究。
1950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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