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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怀不乱 作者:明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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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玉默默的点头,傅玉声走的时候,心里也有一种别离的难过,那时谁能料到,一家人会自此天各一方呢?
    他和孟青到了美国,头一件事就是先去拜访骆红花。玉瑛和振玉都已经大了,看着仿佛是从时髦杂志上走下来的一对金童玉女。玉瑛的行动言语已经象极了洋人,热情而又活泼,简直让人吃不消,见着他是一个贴面吻,孟青在一旁看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振玉倒是沉稳许多,他的长相原本就三分象孟青,七分象凤萍,所以柔和许多,看起来不是那么的令人生畏。
    他之前已经把医生对病情的详细描述寄送了过来,骆红花语言不通,主要是振玉和玉瑛两个年青人四处奔走联络,还去图书馆查了很多书,做了详细的笔记给他参考。
    迟些时候他在美国医院检查,医生经过诊断,说他胃部生了肿瘤,需要做手术。他起先还有所犹豫,后来也是两个年轻人去翻了许多的资料,葛立芒也很热心的联络到了旧日在上海的朋友,为他一一解释,他才终于决心进行手术。
    他不想在美国留得太久,所以一旦下定决心,就着急的催促医生进行手术。结果等到傅玉华坐的船都到了美国,他的手术才刚刚被安排上。
    在那之前,他就只好在病房里等着手术。骆红花和刘英民一同来看他,看见他在病床前教孟青下西洋棋,不免好笑,说他倒是会入乡随俗。
    孟青一句洋文都不会,出去了犹如瞎子聋子一般,他的性子又不是热络的那种,所以也不肯出去,只在病房里陪伴着他。除非是熟悉的人前来,或者是两个年青人前来,他是不肯离开傅玉声半步的。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上海解放的时候,他在病房里看到了英文报纸,很是惊讶。他给还在上海的陆少瑜写信,很快得到了回复,告诉他如果他要回来,还是很欢迎的。
    他倍受鼓舞,在手术后还不到半个月,就着急着要回到上海。因为做了手术的缘故,孟青坚决的不同意,认为他需要静养,他却不肯等待,固执的要求回国。
    振玉和玉瑛都想要和他们两个一同回国,还想要劝说她们夫妻两人一道回去。振玉的事,骆红花无法做主,可是玉瑛要回国,她却坚决不肯同意。
    
    第340章
    
    傅玉华已经在芝加哥定居下来了,因为他做手术的缘故,又特意来到纽约来为他做陪护。听说他要回国,就劝他不要着急,说:“我们可以等等看,看看情形到底如何。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将来一同回去。”
    傅玉声笑着说,“嗯,我先回去替你们看看,我去探探路。”
    傅玉华很不以为然,他将陪护的人都请了出去,连孟青也不例外。
    孟青有些尴尬,慌忙的朝他鞠了个躬,然后快步走了出去。傅玉声不明白他的意思,见他赶走孟青,也有点不大高兴,却不能发作,只说:“大哥也太小心了。”
    傅玉华坐在了他的床边,仍旧不肯死心,劝他道:“你一定要回去,是不是?你又不了解共产党的那一套。苏俄成立以后,原本的贵族和资本家,都被剥夺了财产,只有到处流亡,上海这样的人你见得还少吗?你回去做什么呢?到时候还是要被赶到国外。我是不相信中国能够有什么光明的前途,无论换哪个政党执政,吃亏的总是我们这样的人。”
    傅玉声沉吟了片刻,翻开了床头的英文杂志,打开里面解放上海的照片,拿给他看,“我不相信这样一支军队,会和国民党一样。”那是解放军躺在街头睡觉的照片,平静而又安详。说实话,比他在国内见到的任何一支军队都要强上百倍。
    傅玉华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张照片,一时哑然,可他仍是不能放下心来,半天才说,“玉声,你是买办资本家,是共产党最讨厌的那一种人。你向来又和青帮的人来往密切,你不知道他们打死过很多工人,和共党有很多过往吗?”
    傅玉声如何不知道呢?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的,他开的贸易公司收益可观,可却脱不开倒买倒卖,发战争财的恶名,不然他也不会第一时间写信回去试探了。只是有些话却不方便对他的兄长说。
    他不像傅玉华,他看起来是个新派的人,骨子里却很念旧,对于财产又看得没那么重。他自认并不是什么共产主义者,可却对于社会底层的那些人充满了天然的同情,这也就是为什么最初他和陆少瑜能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的缘故。
    他年轻的时候过于一帆风顺,只知道享乐,结果遭遇了几次变故,身体其实已经大不如前了。除却令他备受折磨的胃病,他的关节和肺都已经不太好。也许是在煤矿的那几年,也许是因为几次牢狱之灾,又或许是因为战乱,四处漂泊动荡,这些已经说不清楚了。可岁月的痕迹,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身体上。
    傅玉华说得的确不错,或许可以等几年看看形势再回复,可人生又有几个几年呢?又有多久可以等等看呢?况且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孟青和他一起,在这样一个城市,远离了他仅剩的朋友,他不会快活,孟青也不会快活。
    他若是先走了,孟青独自一个留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岂不是更寂寞?
    那片故土虽然满是鲜血和残垣,可新的国家已然成立。永京的坟茔仍在上海,除了他还有谁能去祭奠?少棋以身殉国,只有衣冠冢,连坟茔都没有,还有生死不明的杨秋心,只有他躲过了抗战,幸运的活了下来。他还要继续的躲下去吗?他凭什么舍弃所有的过往,就这样躲在这个遥远陌生的城市,苟且的活着呢?
    傅玉声为了安他的心,便说:“少瑜就是共产党,她到底是我名义上的妻子,别人我不知道,她我还不知道吗?你放心好了。若是真的象苏俄那样,我再来投奔你们就是了。”
    傅玉华哪里说得过他?忧心忡忡,却也不能将他当真捆起来不许他走,所以很是无可奈何。他在上海的时候,也曾经接触一些共产党,不可否认他们的个人魅力,可对于赤色主义的恐惧,还是不能够令他下定决心回国。
    最后傅玉声仍是坚决的要回国,傅玉华拦他不住,就放他走了。孟青一个人哪里能做得了他的主呢?最后只好不情愿的跟他一起去了机场,怪他手术之后不好好的养伤,却这样的匆忙。
    骆红花不允许玉瑛离开,最后和他们同行的只有振玉。廷玉去机场送他们,满怀期望的说,等念完博士也回去为祖国效力。傅玉声听了很高兴,夸他说他很有志气,廷玉就笑,说:“怎么会?只是没出息,舍不得离开家乡罢了。”
    孟青走前嘱咐他要时常的给父亲写信,廷玉答应道,“我会常给你们写信的。”
    廷玉和振玉兄弟两人在机场拥抱告别,虽然数年未见,两个人却毫不生疏,振玉把自己在美国带的一块手表送给了他,廷玉当即带在手腕上,两个人搂在一起,看起来仍是是象小时候一样,那么的亲密。
    飞机起飞后,振玉仍旧紧紧的把脸贴在机舱的玻璃上,用力的朝下看着,孟青难得的没有训斥他,反而沉默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振玉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说,“我想哥哥。”
    傅玉声听得很是心酸,只好闭紧了双眼装睡,听孟青笨拙的安抚着他。
    回国的时候,陆少瑜亲自来接他,他同她开玩笑,是不是看在假夫妻的情分上才来接他,又问她那位罗曼蒂克的朋友呢,如何放心让她这样独自前来。
    她却突然红了眼眶,他就不敢再多问,连忙把话岔开了,问起上海当下的情形来。
    后来他才知道,温迟良在解放战争的时候已经牺牲了,这个消息实在是让他震惊不已。那天晚上他私底下同孟青说,我们两个这样的幸运,真不知受到了老天爷什么样的眷顾。
    
    第341章
    
    孟青很认真的说道,“是因为三爷宅心仁厚,所以有福报。我跟着三爷,也沾了福气。”
    傅玉声听到这样一本正经的回答,简直丝毫不出他的意料,不免笑倒在他的身上,眨着眼问道:“原来佛祖还管男夫妻的事呀?”
    孟青明知道他在说玩笑话,却还是陪着他,笑着说:“人间的事,没有佛祖不管的。”
    傅玉声枕在他的大腿上,眯着眼睛装睡,一点也不想起身,孟青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突然惊讶的说道:“三爷,你有白头发了。”
    傅玉声啊呀了一声,慌忙的摸着头发,连声的说,“去拿剪子,赶快绞掉,绞掉!”
    孟青笑出了声,手指轻轻穿过他的头发,柔声的哄他道,“三爷,别怕,就一根,不要紧的。”
    傅玉声这个年纪了,看着却仍是很年轻,很时髦。之前和他住在梅园头的乡下,几乎不出门,身上穿穿旧日里做的绫罗长衫倒也罢了。可只要出门,就连在纽约看医生,都要穿着簇新的西服和衬衣,头发都要整整齐齐的梳起来,一丝不乱,还要系袖扣,别胸花,喷法兰西香水,精致得简直像是洋人杂志上走下来的男明星一样。这时候突然跟他说有了白头发,岂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简直不想理睬他,起身去抽屉里翻剪子,孟青连忙双手搂住他,好声好气的哄道,“别生气啦,我给你绞掉。”
    傅玉声这才把剪子递给他,靠在木案旁边,闭着眼让他替自己绞白头发。
    孟青把绞下来的头发装了起来,说明天要带去庙里拜拜佛。傅玉声则不自觉的伸手摸着他的头发,说:“又该染了呀。”
    因为孟青不肯去那些时髦的理发厅染发,傅玉声就找家里的老佣人要了染发的土法子,亲手做了染发膏给他染的。他又做不惯这种事情,还是孟青给他打下手。孟青笑他学什么不好,学了这样一门劳累手艺,却还是陪着他做这做哪,任他驱使。
    起初总是染得没那么均匀,所以要仔细的看着染,后来就染得很好了。可去美国做手术以后,一来是不方便,二来是实在没精力,就再没给孟青染过了。
    孟青仔细的给他系纽扣,哄他说,“好好的养着,等养好了再替我染吧。”
    傅玉声有心无力,也只好答应了,可摸着孟青的头发,还是不免觉着心酸。
    那时候上海才刚解放,留下来的人对于新政府都有着一定的期盼,所以反而有一种独特的新气象。陈毅市长召开了工商界大会,他也受邀出席,心里还颇有些紧张,私下里打电话给陆少瑜,打问情形。
    陆少瑜接通电话,等听完他的话,不由得笑出了声,说:“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一天,见我父亲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紧张?”
    傅玉声倒很不好意思,说:“国民党的官员我见得多了呀,共产党的大官这是头一遭嘛。”
    陆少瑜跟他说:“没什么要紧,你把他当做是像我一样的共党分子对待就好了。”
    会上气氛也很民主,主要讲了几点,因为解放前上海很多工厂都已关停,市场情形也很不好,所以新政府希望能够多办厂,稳定和扩大生产,这令与会的众人都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气氛也热烈了起来。
    新政府的人找他单独谈过话,因为他原本是大达船厂和淮南煤矿的经理,论理应该请他干回老本行,可是全国尚未完全解放,很多地方还在国民党的武装控制下,内河航运暂且不能开放,所以希望他能将贸易公司先恢复起来。上海是个物资匮乏的城市,很多东西也只能从国外购买,比如柴油,汽油等,还有很多生产出来的东西要出口到国外去,因此贸易公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仍是非常的重要。
    傅玉声却之不恭,当即就承诺下来,转天就走马上任了。
    因为有过了谈话,他对于贸易公司有了很不一样的想法,做起事来反倒比从前上心许多,精神也很是振奋。孟青不料他工作起来这样的热忱,很怕他累着,所以每天都接送他去公司,不许他过度CAO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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