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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 作者:尔文a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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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六姐到了塌方处就开始一边喊着虎哥的名字,一边沿着隧道方向往山上走,寂静的山野上,除了滴滴嗒嗒的雨声,就是六姐一声一声的呼喊……忽然间听到一声微弱的“嗯~”,六姐立马停了脚步,静静的倾听了一会儿,好像除了雨点打在草地上的声音,就只剩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了;然后六姐站在原地不死心的又喊了几声,可是没再有任何回应。六姐那个时候深信虎哥就在这附近,于是来来回回边喊边找转了十来圈,直到最后发现一口被荒草遮盖住的枯井。六姐猛的扑到井边,冲着里面大声喊着虎哥的名字,可惜的是,耳边传来的只有自己的回声。六姐坚信着自己听到的那一声微弱的“嗯”声来自虎哥,虽然期间有那么数次信心动摇,可是他不想放弃任何可能的希望,之后六姐将绳子的一头捆在了旁边的两棵山楂树上,自己顺着另一头往下探。
  很多年后再说起六姐的这个“幻听”,虎哥笑着说这叫“心灵感应”,而六姐非要纠正说,这是“菩萨显灵”。
  洞口的荒草被六姐的身子挤的东倒西歪,他顺着绳子蹬着逼仄的井壁一点一点往下挪,每找着一个着力点,他就开了手电筒朝下照一照,好几次差一点就直接滑的摔下去了,还好,只是手上胳膊上蹭破点皮。这井下了一半,六姐就觉得浑身乏力了,可是他还是坚持着,坚持到手电筒照到井底一个黑乎乎的轮廓。
  六姐不能准确的说出当时的心情,因为从他看清井底那个侧爬着的光头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那人的身子一半在井底,另一半卡在井底一侧的洞里,不知道他是从里面爬出来的?还是准备把腿放进去探探路?六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抱着这个光头的上半身,努力的将他从那个洞里拽出来,然后将有限的绳子绑在了他两条大腿根儿和胸口;六姐是自己先顺着绳子爬上去的,到了井口缓了两口气就开始将里面的光头往上拉……当村里那个唯一的卫生所的门被敲开的时候,天色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六姐记不得当时自己的心情,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虎哥拉出枯井又一步一步背下山的,他记不得自己摔了多少跤,记不得当时有没有确认过虎哥的生死,他更记不得自己第二天怎么会在村里卫生所的床铺上醒来;不过那个医生记得,他记得当时光头被雨点冲洗的瓦亮瓦亮的,他记得六姐贴着头皮的头发,苍白的脸还有同样瓦亮瓦亮的双眼,他记得六姐将这个光头小心翼翼的放在床铺上后,转头对他说,“丁大夫,你给他看看”,他还记得这个“女人”说完这句话后一头扎在了地上瞬间就不省人事了。
  虎哥是在镇上的医院醒来的,除了小腿上的划伤有点感染外,主要还是二氧化碳中毒,虎哥说当时塌方的时候,他正站在顶处的桁架上贴着隧道壁砌那个水泥青砖,前几秒中还在跟老乡说着这上面有个挺深的洞口,大家还开玩笑的猜着里面会不会是什么地主的藏金库,后一秒钟就听到“轰隆”一声,跟地震似的,紧接着就看到隧道口一股子黄土扑面而来,大伙儿刚反应过来,塌下来的土块就已经落到了虎哥的脚下;他只来得及喊一声“塌方啦~”要不是顺着本能第一时间钻了先前看到的那个洞,估计他就被埋到土里了。进了洞后,虎哥才发现,这可能是个地道,不过有些道口似乎早就坍塌过了,于是他只能在这个不知道出口在何方的洞里爬爬走走,遇到死路了再退出来重新爬爬走走;虎哥不知道自己爬爬走走了多久,只是觉得跃入洞口前被桁架上的铁丝划伤的小腿越来越肿,嘴皮子越来越干,力气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快爬不动的时候,他才停了下来,躺在这个黑乎乎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虎哥觉得四面八方的墙壁似乎都在朝他挤来,挤的他胸口憋闷,心浮气躁;虎哥想到了自己年迈的母亲,想到了这个可怜的女人似乎都还没从他这个儿子身上享过一天清福,于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想着看能不能挖到个出口;然后就在这黑暗中,他挥着一直被攥在手里的腻子,摸索寻找着相对松软些的地方一点一点往出抠土。
  虎哥已经记不得自己抠了多少个地方,最后当他的腻子成功的穿到另一个空间时,他似乎看到了光;拼着最后的一点生的意愿打通一个洞口,钻出一半的身子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依旧被困在一个更深的坑里;头顶上依稀可以看到杂草间透过来的一丝微弱的阳光?可是此时的虎哥,除了感觉到胸口越来越闷以外,剩下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疲倦;他似乎忘却了自己在哪里,身体轻飘飘的,连小腿上的疼痛肿胀感都微弱的像是被狗尾巴草扫过一样。虎哥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爹坐在院子里低头正给他做一把弹弓,他小狗似的蹲在一边问道,“爹,弹弓能打狍子不?”;虎哥还看到了他妈坐在炕头儿,挑了挑桌子上的煤油灯蕊,然后继续费力的纳着千层底;再之后走马灯似的,他看到了村子里的大水沟子,沟子里的小青鱼,光着屁股的小玩伴,打他手板子的语文老师,监狱里的水煮白菜,和铁窗外微弱的星光……最后,他看到了六姐,着一身湖蓝色的旗袍,倚着门框冲着他笑。
  虎哥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觉得恍恍惚惚的像是还很困一样,于是就又睡了过去;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六姐放大了的笑脸,那人微笑着轻轻叫了声:“虎哥~”。
              
 
  ☆、照应
 
  近日里平顶村最开心的莫过于两个人,一个是常大牙,据说工程队的又有代表找他谈山楂树的事了,另一个便是六姐,因为虎哥住了半个多月的院后,已经全须全尾的出院了,而他的酒铺子又照常的热闹了起来。
  虎哥出院后,关于六姐救他的事便像风一样在一处和平顶村传开了。
  然后一部分人等着看虎哥的笑话,他们说:
  “这东北佬的命可是那六姐救的,虽然这六姐是个假女人,但可以当个真媳妇儿嘛,不然这老北佬可就忘恩负义啦”
  也有一部分人等着看六姐的笑话,他们说:
  “听说这六姐可是拼了小命的救了那光头,没准儿现在把嫁妆都准备好了,虽然这女人装的像模像样的,可就是不知道这生孩子的活儿能不能做的了”
  还有一部分人口头上等着看两人的笑话,可是不经意间竟也羡慕起了这个蹲过大狱的光头疤脸男人:
  “这东北佬命真大嘿,要不是这常六姐,估计连骨渣子都找不着吧”
  对于六姐的这份心思,虎哥从旁人口中算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了,可是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能如何回应对方这份深情;说到底,虎哥是也个普通的农村男人,即便他认为六姐再好,那也得考虑考虑自己老母亲的感受,他不希望把家里唯一的老娘再给气归西了。虎哥想的是,对于六姐的这份救命之恩,他一定尽心尽力的去报答,而其他的,他希望也能跟六姐提点清楚,别让人错付了一腔热情;正好那天铺子里就剩两人了,虎哥一边帮着六姐收拾东西装平板小车,一边装做不经意间说道,
  “妹子,哥最近寻思你一个人上山救我这事儿,如果再来一次,哥不希望你再这么不管不顾的冲动了,俗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阎王爷要是真想收我,怎么着也躲不过去;而你呢,应该好好的,冒那么大风险,受那么大的罪不值当”
  六姐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有回头,之后莞尔道,
  “虎哥,你是个好人,好人命长”
  “嗨,这话也就你说,前些日子见你没搭理我了,我还想着,没准儿是嫌弃我坐过牢,是个劳改犯呢”
  六姐听了扑哧轻笑了一声,说道,
  “我被那野猫子符身了,只看得见你的好,没想着你坐过牢”
  虎哥不好意思的也笑了笑,
  “嗨,还提这事儿干啥”
  六姐收了收笑容,淡淡的望向远方,轻声道,
  “虎哥,不瞒你说,前些日子不搭理你,是不敢搭理你,像我这样的,要是个真女人也就罢了,我也不怕他们给你闲言碎语,可是……”六姐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一直想着,估计给我投胎的时候,这小鬼儿们弄错了,要不然也不是这样儿,自从家里一个人搬出来,这么些年我就是想活出自己想要的人样儿,我不怕他们说我,我就当他们放屁嘣出个响来,可是我不能连累让他们也说你,虎哥,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是个好人,好人得有好报”
  六姐这一番话说的虎哥心里瞬间暖烘烘颤悠悠的;一个人怎么看你,其实都在眼睛里,虎哥知道六姐每次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都是一亮一亮的,会让他下意识的把脊背挺的再直一点,连带着感觉自己立马又虚高了几分;那样的眼神确实会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值得被看好的人,那样的眼神也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像天一样的男人。
  虎哥出院以后,就常常会帮六姐的酒铺子搭把手,一开始会帮六姐把他的小车装好,后来会帮他推一段路送到一处坡下,再后来送到村口,最后直接就给他送回那破窑了;那破窑现在也不破了,让六姐住的有门有窗有院有落的,唯一遗憾的就是村里不给他这里通电;不过六姐也不介意,毕竟村里能让他这么住就不错了,晚上的时候要么就早点睡,要么就点个油灯也不影响干活儿。
  自从虎哥开始送他回家后,六姐觉得这三里多路怎么越走越短了呢,往往觉得话还没说呢,就到地方了;虎哥一般是放下车子就走,一开始六姐会拿着手电筒将他又送到山坡下,可是虎哥笑他说,这送来送去的够送一晚上了,于是六姐就不好意思的停在了自家的“院”门口,用手电筒帮虎哥照着下山的路;虎哥每次下了山坡之后走出好远,再回头时还能看到暗夜里山坡上微弱的手电筒光,一直那么孤零零又倔强的守在那里;也就是一束光,不知道何时,竟然慢慢的照进了虎哥的心里,时而照的他暖暖的,时而又照的他酸酸的。
  平顶村和一处关于虎哥和六姐的“绯闻”又成了大家伙儿茶余饭后的嚼根儿,关于两人的话题传什么的都有,更有甚者传言说,六姐给这东北光头已经怀上小光头了;听到的人震惊之余,还不忘理智的问道,
  “这男人还能生孩子了?”
  “现在高科技弄的公鸡都能下蛋了,生孩子算个啥”
  平顶村里活了八十多岁的老人都没见过会下蛋的公鸡,自然这男人生孩子依然是半信半疑;最初传出这个话题的年轻人本来是带着奚落的口气开了个玩笑,可是这玩笑越传越走样,最后连这年轻人也忍不住好奇,见到六姐了以后死命的盯着对方肚子看。
  这一次,六姐没有再继续躲着虎哥,他想着,虎哥在平顶村不会待太久了,而自己那段日子忍着不对那人好反而比面对流言蜚语还难受,所以他想顺应着自己的心意,因为每天跟这个男人哪怕多说一句话,他都会觉得一天甜丝丝的,这样的幸福就像是穿上女装做回女人一样。
  对于流言,虎哥也没有太在乎,一来他本就是个粗糙的男人,二来他这些年养成的性格就是不太会在意别人的言辞,三来他觉得自己欠了六姐一条命,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是条命;最后,内心深处觉得与六姐相处带来的愉悦感已经足足抵消了他对流言的畏惧。
  虎哥出现在六姐那个破窑的频率越来越高,一旦有点时间,就会帮六姐挑挑水、扫扫院、修修栅栏、钉钉门窗;六姐的破窑比以前更齐整了,六姐家的门窗比以前更结实了,六姐家的水缸比以前更满了,六姐脸上的笑容比以前更甜了。而虎哥呢,他的衣服再没有开线豁口子超过一天,手上的风口子也越来越少了,别的民工身上常常会飘出阵阵汗酸和油腻味,而虎哥的身上常常是肥皂的清新香,有时候上工的时候,都不像是要去干活的工人,反而更像是去监工的工头。
  这一年中秋,工地还是照常放了半天的假,本来酒铺子应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不过六姐今天也给自己“放假”了。放假的原因是,前几天他试探邀请虎哥晚上一起过中秋,没想到虎哥答应了,于是六姐一早起来就去了镇上买肉买菜,买瓜买果,快中午的时候赶回来就开始忙着准备晚饭。做好的肉菜一部分放炉子上温着,然后下午回自己爹妈家给他们送另一部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六姐回家一会儿擦擦桌子,一会儿挪挪凳子,他没办法让自己闲下来,因为一闲下来就会想象着这个不一样的中秋,想得他心慌的厉害。
  虎哥是晚上快六点的时候到的,来的时候给拎了一斤五仁月饼,一斤糟子糕。两人搬了小桌子往院子里一放,晚饭上了桌,外加一瓶老白汾。一瓶老白汾见底之后,菜也吃的差不多了,六姐把残羹剩菜先撤了,再摆上月饼点心瓜果出来供奉月亮爷。虎哥今天喝了足有六两酒,整个人目前是有点微醺的最放松的状态,伸手拿了花生,两手一捏,剥皮往嘴里一扔,长长的舒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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