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然明白过来他说什么,神色有些尴尬,低低咳嗽一声:“没什么。”
温言盯着顾嘉然,目光灼灼,直看得顾嘉然脸上发热,他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说是去公司了。
顾嘉然松了口气。
微博和推送他都看到了,对于炒作什么的他不是很关心。但是评论里频频出现的“恋爱”这两个字让他莫名在意。
他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在笑的时候,想的都是温言。这意味着什么?
顾嘉然忍不住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热门微博,一眼就看到点赞特别多的一条评论——
Appletree:不记得以前在哪看到过,说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贫穷,和爱。
顾嘉然看到这条评论有点心虚,还有点慌张。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两个人对彼此细微的变化,无论再怎么忽略,都是能感觉出来的。只是顾嘉然一直把它藏在心底,不敢去翻动它。他不知道温言是怎么想的,就他自己来说,在面对温言时,他其实在忍受着折磨:一方面是他没法抗拒温言对他的吸引,另一方面他时刻提醒自己这一切是很普通的交往,并没有什么。
他放任自己沉溺其中,却又刻意模糊。
然而这一次的视频,却仿佛把他那些暗无天日的心事一下子放在太阳底下,□□裸的,让他无所遁形。
可是——
想到这里,他立刻站起身打电话给何瑞之:“瑞之,中午有时间吃饭吗?……好,那就中午见。”
何瑞之到达约定好的咖啡厅,就看见顾嘉然在发呆。他放下手中的包,好奇道:“今天没戏?”
顾嘉然回过神:“要杀青了,布景没弄好,明天最后一场。”
何瑞之看顾嘉然心神不宁,问道:“你怎么怪怪的?是因为你和宋笑笑的新闻吗?早上听纪总说已经让撤了。”
顾嘉然犹豫许久,开口道:“瑞之,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何瑞之一愣,随后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怎么问我这个?”
“你总比我有经验。”
何瑞之盯着顾嘉然:“嘉然,你不对劲。以前我开玩笑说你是无性恋,因为你好像对任何事都不关心。可是现在你居然会问我这种小女生才问的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我不知道。”
出乎何瑞之意料之外,顾嘉然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何瑞之想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温言?!”
顾嘉然的睫毛颤了颤。
“竟然是温言。”何瑞之有点不敢相信,“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了。如果是旁人,你肯定心里早就有数了。”
顾嘉然不说话,只是轻轻搅动着咖啡。
“嘉然,你有没有告诉过温言方星远的事?”
顾嘉然的手停了下来。
何瑞之明白了。
他担心地看着顾嘉然,轻声道:“想到他的时候,会忍不住想笑;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喜欢听他说话,也喜欢什么都不做就看着他;觉得他什么都好,相貌,家庭,甚至他生气的样子,也是最好的。”
“甚至,我在说这段话的时候,你一直在想着他。”
叮——
咖啡勺不小心碰到了杯壁,发出一点响声。
何瑞之叹了口气:“顾嘉然,你喜欢上温言了。可是,你分不清是真的喜欢上他这个人,还是因为方星远的缘故,是不是?”
顾嘉然痛苦地闭上眼睛。
十七、医生
《嘉人行》杀青当天,顾嘉然约了心理医生杨一天。约的时间定在了下午两点,顾嘉然拍完已经是中午,杀青宴都没来得及吃便直接从片场去了杨一天的心理咨询中心。
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压力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重视心理方面的问题,这一行也算是发展比较迅速的。杨一天资历虽然年轻,但已经同人合伙开了私人心理诊所,针对的客户群也是中高端人士,可见他的专业素质还是过硬的。
“好久不见,嘉然。”杨一天坐在桌子后面,静静看着面前的人:他的脸色比起普通人还是过于苍白,但是精神状态看上去还可以。他不像很多患者那样拘谨、犹疑或者紧张,他很平淡地坐在沙发上,就像一个正常人。
是的,像一个正常人。
谁能看得出来面前这个抬头跟他微笑的年轻人,其实一直患有抑郁症——3年,5年,10年,甚至将伴随他直到死去。
“最近忙吗?听说你接了新戏?”
“还好,现代戏,还是比较轻松的。”
“你的状态不错,继续保持。”
顾嘉然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握了起来。
杨一天见他这样,心知他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其实顾嘉然的抑郁症经过这些年的治疗,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他已经逐渐好转,如今基本跟正常人无异。所以,在例行检查外的日子,他接到预约还是有点意外的。
过了一会,顾嘉然慢慢放松下来:“温言。”
杨一天将手中的笔帽转了转:“恩。”
顾嘉然露出迷茫的表情:“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杨一天的手停住了,他笑了笑:“你很久以前就有做过关于性取向的测试,你并没有强烈的同性倾向。”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当然,也不是说绝对没有。”
顾嘉然:“我的意思是——”
杨一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他停了一下,吐出一个词,“爱情。”
杨一天几乎是瞬间就下了结论:“情感投射。”
顾嘉然沉默不语。
“嘉然,你忘了你是为什么才会接近他吗?”杨一天盯着着顾嘉然,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因为他的一个动作,特别像方星远。”
顾嘉然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顾嘉然当然不会忘记。何瑞之问他有没有把方星远的事告诉温言,他的确是没有说。
他要怎么说得出口?
难道让他说,他害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心里难安,然后遇到温言,觉得他们有点像,所以忍不住接近他吗?
直到现在,方星远的死仍然是他心中没有办法解开的结。那时候,当他在电视上看到温言,他坐在那里,做了一个几乎和方星远一模一样的动作,连表情和角度都分毫不差,他一下就呆住了。
他开始关注温言,像一个粉丝、追星族、或者偷窥狂。
他关注他所有的报道,存下了他所有的照片和视频。他一遍遍地看他的表情,动作,说话的样子,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不一样,却又忍不住在他们身上找相似点。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人都有那么一点相似,有些角度温言看起来和方星远还真有点像。
于是他更混乱了。或者说,更疯了。
顾嘉然控制不了自己。
他觉得这样不对,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当他把这件事跟杨一天讲了之后,杨一天认为一味地压制可能会导致他抑郁症复发,而且,他的老师,也就是顾嘉然在英国时的主治医生有一段时间也曾建议过他适当养一些植物或者动物转移注意力。
“嘉然,这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你不妨试着去认识他,接触他,甚至可以当朋友相处。这也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顾嘉然听从了他的建议。
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许这能让他从方星远的死中彻底清醒。于是他鼓足了勇气,跟温言做了一个交易。
现在想来,那是多么莫名其妙又破绽百出的一段对话,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是温言还是答应了他。
温言真是个奇怪的人。
可是,他又那么好。
好到喜欢上他,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嘉然,你要弄清楚,他不是方星远。”
“我没有把他当做星远!”
“可是你会在心里比较着他和方星远。”
“我——”
“你不喜欢他。顾嘉然,你至今接受不了方星远的死,你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你在寻找安慰,你在找替代品。你把所有对方星远的歉疚补偿给温言,可是温言本质上跟你毫无关系,所以你觉得那是爱情。”
“不,那不是爱情,那是披着爱情外衣的悔恨、歉意、伤感,以及亲情。”
“这对他不公平。如果他也喜欢你,那你就是在伤害他。”
杨一天有些激动,甚至有些凶狠。他的语速很快,噼里啪啦像冰雹一样砸的顾嘉然晕头转向。
顾嘉然无言以对。
这就是他发现自己喜欢上温言最恐惧的地方。
他分不清楚。
如果真的是像杨一天说的那样,他对温言只是变相的情感投射——
“嘉然,我是医生,我是专业的。你要相信我,只有我才能帮你。你忘了吗,我不但是你的医生,还是星远的朋友,我也是你的哥哥。”杨一天的表情缓和了下来,轻声说道。
“哥哥。”
顾嘉然仿佛被这两个字惊醒,喃喃地重复道。
杨一天的手放在顾嘉然的肩膀上:“对,哥哥。”
温言到家的时候,顾嘉然正坐在沙发上。看到他回来,他一下子抬起头看着他,像个惊慌失措的小动物。
温言看他这样笑了起来:“都11点钟了,怎么还不睡,杀青了太兴奋?”
顾嘉然看着他不说话。
温言不明所以:“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他刚准备去找镜子,却看见顾嘉然脚边的行李箱。三个,顾嘉然住进来的时候,带来了三个行李箱。
温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扯了扯嘴角,说道:“是要去外地拍戏吗?”
顾嘉然站了起来:“温总,您还记得我们之前做的那个交易吧。”
温言看着他,顾嘉然微微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当时我同意接拍嘉人行,唯一要求就是这段时间住在您家里,现在戏杀青了,我也该走了。”
温言放下手中西装:“顾嘉然,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嘉然对上他的目光:“没有,温总。”
原则上,顾嘉然说得很对,交易完成了,演员也该谢幕了。可是,四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不信顾嘉然感觉不出他们之间的那点——暧昧。
是的,暧昧。
如果说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们的确是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那么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就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普通”了。
他们会一起做饭,顾嘉然看他手忙脚乱地做红烧肉,笑得停不下来;他们坐在沙发上处理各自的事情,顾嘉然看剧本,他看文件,当他抬起头会看见对方也正歪着头在看他;他们还一起在家提前看了一部蓝海发行的枪战片,警察和匪徒枪火交战的时候,他对顾嘉然说——
说什么,他忘了,他只记得他靠过去时,顾嘉然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发红的耳尖。
温言一直都觉得,爱情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慢一点,才能稳一点。
所以他很有耐心,耐心等待一个机会,确认彼此的心意。
“温总,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顾嘉然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我——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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