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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翊这次放了心，轻手敲了敲门。

　　不多久，门被打开，是监控视频里，三十多岁的男人开了门，两人皆是惊喜。对方却像是受到不可置信的惊吓，惊得作势要关门。

　　韩翊随即抵着门，冯四赶紧一齐抵门。

　　对方力道不够，拼力相敌，韩翊半眯着眼说，“我知道你认识我，我也知道他在，我要见他。”

　　对方不住摇头，“对不起，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您再这样强行进我家，我就报警了。”说着，对方将两条腿都抵在门旁，冯四发现对方有一条腿，有些陂。

　　韩翊显然不信对方的说辞，将一只手放在门缝中，另一只手蛮力拉门，“别逼我，我只是想见一见他。”

　　对方说，“您别这样，当心手。”

　　韩翊不死心，“让我见他，我能找到这，你觉得你还能用谎话骗我吗？”

　　对方苦着脸，面露难色，“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正准备要出远门，你这样实在太过分了。”

　　出门？

　　冯四立即插了一句，“你要去哪？你身边的人也去？”

　　听到这一句，韩翊猛地将对方推开，门被终于打开。韩翊径直跨过倒在地上的人，往屋内走去。冯四尴尬地将对方扶起，歉意地笑了笑后，也走了进去。

　　对方急促地在后方叫喊，“真的没人，你们要做什么！”

　　两人不作回应，自顾自得找寻。

　　冯四跟着韩翊查看了套间里的每一间房，竟空无一人。他们走到对方身边，对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对方说，“我都说了没人，你们再不走，我真报警了。”

　　冯四瞥望韩翊，韩翊平静地说，“走吧。”

　　“这样就走了？”冯四疑惑，虽然他无法相信叶洛安还活着，可至少得找出视频里那位带着墨镜的人。

　　韩翊冷眼扫向他，“走。”

　　冯四干憋着嘴巴，不敢吭声地追上韩翊的脚步。他永远猜不透韩翊的想法，这人打的什么心思？

　　但韩翊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走，果然到车上后，韩翊说，“我们在这里等。”

　　冯四服从性地点了点头。

　　叶洛安不光对韩翊重要，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何况都是朋友，他的内心里，是希望对方活着。

　　等了半响，终于等到三十几岁的男人，像是走路不太自然地从他们的车前走过，上了一辆出租车。

　　不用韩翊费口舌，冯四自觉地尾随那辆出租车。

　　绕着街道开了会儿，出租车停在一家私人医院面前。男人下了车，他们两人也下了车，偷偷摸摸地跟住人。

　　在一间独立病房的门口，男人停下了脚步，神色慌张地往四周看了几眼。见没人，才松了口气，大胆地打开门，往里面走去。

　　男人对着躺在病床上，输着营养液的青年说，“小叶，你的身体，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韩翊和冯四轻轻悄悄地走到病房门口后，正好听到一声‘小叶’。简简单单地两个字，却让冯四彻底吓傻。

　　找人的这些日子里，他坚信叶洛安已死，要不是这一声，他以后还是如此坚信。

　　他想转身去看一眼韩翊的反应，只听“噔”地开门声，韩翊已经将房门打开，眼眶顿时通红。

　　冯四从来都不知道，韩翊是能流出眼泪的人。

　　韩翊流泪的时候，原来也和其他人无异。眼泪会流出眼眶，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而下，滴落在地上。

　　没有声音，眼泪越流越汹涌。

　　只是韩翊哭着，眼角却在上扬。看得出，这人此刻是痛并快乐着。

　　坐在床沿边的男人，吃惊地看望两人，立刻伸出手指放在嘴巴，做了一个嘘声的暗示。

　　

　　

 

　　☆、第二十六章

 

　　病床上的青年听到开门声，声音十分虚弱地问，“老葛，还有谁来了？罗医生和夏良回国了吗？”

　　葛晨瞬时低沉下脸，满是难为的神情，“小叶，不是他们。是……是隔壁病房的人，他们过来走动走动。”

　　青年疑惑，“隔壁有人住了吗？”

　　葛晨连声答应，“是啊，刚刚搬进来。”说着，眼神对着冯四，想让冯四配合。

　　冯四一见情形便明白，但先得征求韩翊的同意。他看了眼韩翊，韩翊也是让他配合的目光。

　　冯四赶紧清了清喉咙，强压下心里知道叶洛安活着后，一直未平复的惊恐。他开口说，“你好，我是隔壁病人的朋友，我叫马四。”

　　青年礼节性地回了声，“好。”

　　冯四眼神又瞟向韩翊，想问下一步该怎么做。韩翊却面露痛苦，好像发现了什么，慢慢地往病床前走去。

　　每走一步，停顿几秒，举步维艰。

　　冯四不能理解，葛晨却像是知道韩翊想要做什么，立即从床边站起身来，摇摇头，提醒韩翊不能有此举动。

　　葛晨朝着青年说，“小叶，我先跟这两位出去聊一聊，很快就回来。”

　　青年回了一声，“好。”

　　葛晨眼神里，尽是祈求韩翊跟着他出来的诚恳。冯四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拉着韩翊，跟着葛晨出了门。

　　三人走到了医院的顶楼，夜空下的风，异常阴冷。

　　韩翊急躁地从衣服口袋里，翻找出一包烟。他打开烟盒，拿出一根烟，快速点燃。猛吸了几口，他转向满面愁容的葛晨问，“他是不是，眼睛瞎了？”

　　话音刚落，葛晨的面色沉了沉，冯四像是被人用利剑暗地里猛然一刺，全身一震。

　　这个“他”指的肯定是叶洛安，可冯四根本没注意到眼睛问题，韩翊何来的猜想。

　　他看着韩翊，韩翊的眼睛正紧盯着这个陂腿男人，非得等到确切答案。

　　葛晨的眉间，窘困地挤在一起，他说，“韩先生，我是早就从小叶的口中听说过您。这些日子以来，我也见过您几次。我知道您和小叶的关系，可小叶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

　　韩翊握着香烟的手指，微微停顿。他掸了掸烟尘，说：“冯四，你先下去，照看好他。注意一些，别让他出意外。”

　　“哦，”冯四不情愿地应声，他对叶洛安活着的事情，不可思议的同时，少不了好奇。可韩翊明明确确不想他知道，原因他猜想，该是为了保护叶洛安的隐私。

　　待冯四渐渐走远后，韩翊随手扔下香烟，说道：“说吧，告诉我，他是不是瞎了？”

　　葛晨苦着脸，轻轻地点头。

　　韩翊本就红着的眼眶，变得湛红，他说，“我知道四年前，他在我订婚的当天跳楼自杀，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葛晨故意转过身，背对着韩翊，不想让韩翊看到他眼里流露的舍不得。他叶洛安躺在冷冻箱里的场景，他记得一清二楚。

　　每次午夜梦醒，他都心疼得难受。但小叶肯定是不愿，得到韩翊的同情。

　　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来，“是昇佲救了他。一年多前，我和昇佲在停尸房里，找到小叶。昇佲将小叶带回来，做了检查，他说小叶是假死。血液堵在脑部，迫使心脏暂停了跳动。昇佲为小叶做了几次心脏复苏和脑部手术，过了小半个月，小叶慢慢地醒了。”

　　韩翊静静地听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葛晨继续往下说，“小叶醒后，我才发现他的眼睛瞎了。昇佲想替小叶检查眼睛，想让小叶复明，可小叶不愿意。昇佲猜想，小叶是被人活生生地拿了眼角膜。”

　　韩翊颤着声问，“被拿了眼睛膜？”

　　葛晨难受地应了一声，“是的。”

　　韩翊的双手紧紧握起，胸口怒火顿时涌起，他问，“你知道是谁做的？”

　　葛晨说，“我不知道，我问了小叶很多次，他也不肯说。”

　　韩翊胸口一阵气闷，“那他和你提起我的时候，说过什么没有？”

　　葛晨说，“说了很多，还有刚刚在病房里，我不想您出声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和我说过，他不想再出现在您的世界里。”

　　韩翊急问，“为什么？”

　　葛晨垂下眼皮，于心不忍地说，“您真想知道，我就告诉您。小叶他，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韩翊几步疾走到葛晨身前，口气僵硬，他不相信，“怎么会，他不是已经醒了吗？眼睛看不见，但肯定不置死。”

　　葛晨不敢抬眼看韩翊，他说，“您知道，小叶早就得了胃癌吗？”

　　低沉沉说出的事实，让韩翊的心只一秒，被干净地掏空，一丝都不留。他仅能觉得耳边有风在吹着，可他动不了。

　　他不清楚身上到底是哪里在疼，他疼得站不住。

　　握紧的拳头，忽地张开，不由地一阵阵颤抖。

　　胃癌？

　　所以当初，那人才会想要逃离他身边，一次又一次的逃跑。而他就像个混蛋，错误地以为那人只是在和他闹脾气。

　　他说了数不清的恶言恶语，去伤害那个本就伤痕累累的青年。

　　他对他爱的人，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韩翊干咳了几声，战战兢兢地问，“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葛晨说，“因为小叶他不想打捞您的生活，他不想您知道他的身体情况，您不是也有其他恋人了。您知道吗？您前一段时间在别墅醉酒，小叶他的眼睛看不见，却固执地为您上药。他的手，也被玻璃划破了许多道伤口。那时昇佲才为他做过胃疗，他连走路都不算稳。”

　　“其实从小叶醒来，他便时不时地问我和昇佲您的情况。您回到海边别墅的那天，小叶一整天都吃不下饭。我只能在一旁看着，他受的苦，我都承担不了。”

　　“请您为自己，也为了他，离开吧。给他一点尊严，他最不想的，就是在您面前死去。”

　　韩翊的眼泪已经流淌不止，他硬撑着说，“他的病情，没有办法吗？”

　　葛晨说，“昇佲还在想办法，目前是没有。因为按小叶的病情，他本不能活这么久……”

　　韩翊不想再听，拦下葛晨的话，说：“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你下去吧。”

　　葛晨叹了声息，留下韩翊一个人在原地。

　　黑漆漆的世界，模糊成了一片。

　　韩翊顺时用手拼命地捂住嘴巴，急切喘息，让眼泪肆无忌惮地在脸上滑落。他狰狞着面目，痛着，苦着，煎熬像是快要烧尽他。

　　难言的疼痛，一寸一寸地，搅动着他的肺腑。

　　疼，戳破心尖。

　　可他不想找任何方式排解，他要受着这煎熬，感同身受爱人的痛。

　　他活该，真的是活该。

　　

　　

 

　　☆、第二十七章

 

　　吹着好一会儿的冷风，韩翊澎湃的心情，平复了些。在此刻之前，他从没想到过那个他想护在身后的人，会受到这些痛苦。

　　他爱的人，在受苦。

　　这循环往复的念头，压在胸口，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掐住韩翊的脖颈，压得他苦痛难言，连呼吸都带着疼。

　　疼得他，受不住。

　　他随性抽了几根烟，挑了挑眉，表情阴狠。他爱的人失去的，他要一件不落的，全部讨回来。

　　韩翊倒吸了口气，将脸上未干的泪水擦了擦。

　　他脚步沉重地，往他爱人所在的病房走去。到病房不过几层楼梯的距离，韩翊像是从一个孤独的世界，到了另一个可以看得到光的世界。

　　他一直渴望着，却错过了四年，才能抵达的世界。